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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的赤足。
泥塑应声破裂,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往地上散落。
佛像倒是没什么反应,底下的灵璧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三步跑过来,伸长胳膊试图将寒松拽下来。
“疯了疯了,你快些下来罢!”
寒松往外头瞧了瞧,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理会灵璧,他拔出锡杖高高举起,紧接着再次插到了佛祖的赤足上。
一只脚碎了,神像失了平衡晃荡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摇摇晃晃的似要坍塌。
如今顾不得什么恭敬与否,灵璧一跃上了神台,拽着寒松拖到了下头。二人一连向外飞驰,身后有风袭来,停下身子再回头去看,连佛祖也倒了下来。
紧紧的拽着寒松的手,神像险些就砸到他了。
“和尚,住持回来可得说清楚,佛祖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灵璧通红的前额染上薄汗,上气不接下气。
寒松这次倒是出乎意料,没有挣脱开女施主的手。原来他们供奉许久的,不是神啊。
环视了一周破落的北山寺,寒松将锡杖丢到了脚边,嫌弃的望了一眼。
“贫僧我,也要还俗了。”
第104章【一更】
“你想好了?”
不知寒松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灵璧拽住了这就要往山下去的和尚; 吞咽了下口水; 严肃的问道。
还俗是大事; 对和尚们来说; 天大的事。
她在饭庄里听弹琵琶小妹唱过一首曲儿; 说的是庵里的姑子思凡。光是夜里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犹犹豫豫便唱了一整天。当然最终会情郎的诱惑; 让她背弃了佛祖; 可毕竟人家还仔细思虑了大半夜呢。
和尚你上山时还虔诚无比,怎的来了佛堂前突然闹起了妖?
“想好了。”
佛像轰然倒塌之后,溅起尘埃无数,呛的寒松抬起手捂住了口鼻。一脚踢开了脚下的佛祖臂膀,寒松的声音在灵璧耳边响起。
“这些统统非是真神。”
北山寺所有的香油钱,不是拿来给塑菩萨; 就是给佛祖贴金身。数千年来,无数的僧侣在此坐化;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省吃俭用供奉的; 只是毫无法力的泥塑而已,非得气的活过来不可。
非是真身四个字叫灵璧回过神来,抬头往天上瞧去; 日头高高的吊着,晃了她的眼。无有劫云; 亦无有雷声轰轰。
自己与寒松的举动; 是称得上辱没真神的; 可上天竟然不曾降下惩戒,也没有要降下惩戒的意思。
学着寒松的样子,灵璧抬起脚轻轻的踹了下一尊倒下的罗汉。脚尖刚刚触及罗汉的前额,她便警惕的朝着天上再次看去。
依旧晴空万里。
胆子稍稍大了些,灵璧从虚空之中取出自己画眉用的黛来,蹲下身将罗汉一只上挑着的眼拉了下来。凶光在瞬间消散,怒目的罗汉被灵璧的眉黛改了改,竟生出了几分俏皮来。
蹲在地上日头晒得后背发烫,将使了大半的眉黛收回了虚空之中,灵璧双手撑着膝头站了起来。即便是凡人在家里供奉的灶王爷,那也该有点灵性吧。算了,这样的北山寺,寒松离了也罢。
绕到倒下的佛像后头,灵璧从菩萨大腿下头将不知是谁丢下的一件僧袍拽了出来,递给了寒松。
“别看大夏天的,敞着怀可容易着凉的。”
寒松接过后瞧了瞧,上头沾着些许血迹,不过既然决定还俗,还忌讳这些琐事作什么。顺手披挂在了身上,寒松扛起被灵璧丢下的封鸿道人,作势便要往山下走。
灵璧依旧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蹦着越过拦路的泥塑碎块,跟寒松念叨着。
“昨夜那妇人生产,诞下了旱魃,被老混账和院判带走了。”
虽然在牢狱时寒松不够清醒,却还是记得封鸿道人怀里头抱着个什么东西,然而等到了宅院时,双手空空又没了。
“老畜生还说,旱魃属火,蛟龙属水,想要屠龙不能没了它。”
“贫僧知晓了。”
寒松停下脚步,将肩头上老混账向上托了托,灵璧跟在和尚后头,他停她也停,即便不知为何停。
多半还是舍不得吧,毕竟住了百余年,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肩头扛着封鸿,灵璧只好隔着僧袍拍了拍寒松的胳膊。
“无妨,你多看几眼,以后就不能回来了。”
还俗的和尚倒是还能出家,就是不能在原来的寺庙了,今日下了山,北山寺便算是与寒松断了缘分,死生不复相交。
找了块石头坐下,一晚上把灵璧折腾的厉害。金丹修士几年不睡觉的多得是,灵璧多年来仍如凡人一般夜夜安睡的陋习害的她困的要命。坐在石头上哈欠连天,张开嘴后能瞧见红色的舌。
寒松停下倒不是为了与北山寺道别,因着他瞧见了石阶下方站着一人。北山寺的和尚不是都走光了么?定睛一瞧,寒松与石阶下方的人目光撞在了一处。
脸皱皱巴巴的,眼角纹路深的能够夹住过往的蚊虫,双手握着扫帚兢兢业业的扫着尘土。扫地声瞧见寒松后,冲他笑了笑,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灵璧抬手擦掉了眼角因困意袭来而流出的泪,扫地僧她也识得,抱着孩童们唱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家伙。
“老师傅,和尚们都走了,你就不还俗么?”
灵璧从石头上起身,即便寒松没有开口,一路走来灵璧也能看出他这个闷葫芦心中所想了。干脆替他问了出来,省的和尚下山后惦记。
扫地的老和尚将扫帚立在一旁,连连摆手,喊了回去:“佛门净地,女菩萨不得喧哗!”
明明老和尚的声音比灵璧还大。
眼下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灵璧拽拽寒松的袖子,低声问:“可要告诉他?”
供奉的了千百年的佛像没有神格,与路边孩童活尿泥捏的小人儿也差不多。
寒松心里琢磨事情时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掐的封鸿道人生疼,然口舌被封着,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口难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脑袋对着寒松的后背,封鸿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等到日后相见,得叫小友吃些苦头。
想了好一会儿,寒松缓步下了石阶,与老和尚站了个面对面。老和尚抬起手,在寒松开口劝解他之前先出了声。
“我与你们不一样,天生一张白花花的纸,我是红尘里打过滚的。”
说着老和尚山下的方向指了指:“底下的人啊,心都黑求了。”
瞟了一眼从阶梯上走下来的灵璧,老和尚压低声音糙的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覆上了寒松的胳膊,反过来嘱托起了他。
“小和尚下山要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上了千万要躲开。”
寒松低头瞧了瞧,老和尚的手背满是皴裂的痕迹,皮肤薄的不像话,能够清晰的看到底下的筋脉与血管,他推开了扫地僧的手。
“可我此去不是化斋,而是还俗。即便遇到了女人,又躲什么呢?”
出了北山寺,寒松不止要屠龙,还当入世。
第105章【二更】
老和尚摇摇头,想再劝劝寒松。
“我在凡间时; 有这么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子; 就越是大骗子。”
修界女子各个美貌; 与寒松并肩站着的灵璧; 若有人牵头弄个评选; 夺不得头筹也能拿个三甲。要是女菩萨生在凡间,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商户; 也得被骗的只剩下里衣和大裤衩子。
“我知道; 老师傅您也去饭庄里听曲儿么?嗨呀那段儿戏可真是绝了,小无忌的娘亲……”
灵璧尚未察觉老和尚是在诋毁自己,还跳上前以为寻到了知己。写这出戏的是个修士,每次闭死关出来,便放那么一段儿给茶楼。
客人们刚刚听上瘾了,修士便又回洞府了闭死关了。灵璧从小听到大; 熬死了两个说书的,愣是还没写完。回想起来; 好似距离上次更新有个十几年了; 可别时那位修士闭生死关没扛过去吧?
心里头不由得失落,原本想要与老师傅探讨一番情节,现在也没了心情; 垂头丧气的退到了身后。
老和尚见状,还以为是自己戳中了灵璧的心思; 上前几步拽住寒松。
“听我一句劝; 即便是入世; 宁沾染人命,也不沾染姻缘。”
住持都说过,修罗海每岁有百余正派修士加入。其中走火入魔者,心术不正者加起来不过三十余,剩下的都是为情所困。情之一字,往往不知为何而起,却又叫人一往而深。比之世上最猛的□□,都要叫人沉沦。
寒松听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冷冷的回看着老和尚,一句话也不说。
老和尚恨铁不成钢,收回手走向陪了他一甲子有余的扫帚,大力在地上挥摆了起来,尘土无数飞扬而起,呛的后头的灵璧咳嗽不停。就连寒松身上扛着的封鸿道人,鼻尖都刺痒着红了一片。
“贫僧言尽于此,既然决心还俗,就速速离去。”
单腿向下,长过一人的扫帚横扫过了寒松脚下,带起了一股风。
北山寺中不修术法的和尚有许多,禅僧里大半是手无缚鸡之力,比起山下的书生还要弱上几分。扫地声也是其中的一个,平日里只能耍耍嘴皮子,这还是寒松头一回见他动手。
瞧这气势,倒不像没有修行过的寻常和尚了。
“这便走了!”
瞧见老和尚变脸,灵璧走上来拉住了和尚的袖子,恭恭敬敬的对扫地的和尚说道。
她听过不少快意恩仇的江湖恩怨,里头最厉害的往往是藏经阁的扫地僧。北山寺有没有藏经阁灵璧不知,但扫地僧就在眼前了。除非晚班不得已,还是不能叫寒松与老和尚对着干。
“走啊!”
拖着寒松下了山,灵璧双手缓缓关上了北山寺的大门,将佛门净土与滚滚红尘隔绝开来。数日之前,她与寒松敲开了寺门,今日又亲手关上。
不过几日之间,四大仙门散了两家,还真应了荧惑守心朝代更迭的卦象。
寺门外寒松与灵璧朝山下的城池走去,寺门内老和尚独自一人拖着扫帚,清扫起了破败荒芜的佛堂。扫走了尘土之后,小心翼翼的将从佛像身上的碎片捡起,能拼的拼一拼,不能就堆在一旁,等着闲下来慢慢修复。
反正岁月漫长。
寒松与灵璧知晓佛像里没有神格,扫地僧又何尝不知呢?然而佛像虽是假的,北山寺里的佛法却是真的呀。
寺中到处散落着被沙弥们抛下的经文,老和尚一本本的捡了起来,抖掉了上头的尘土。将佛经上卷了边儿的书页压抚舒展,往石头上摆好,让头顶的艳阳好好照一照。
“也不知还俗了的和尚,能回来几个呢?”
话本子里说,神仙们觉的九天之上寂寞,仙子们也好,仙君们也罢,排着队的跳诛仙台,只为了凡间红尘里的非凡热闹。且下了凡的,多半是九重天所有的天兵天将下来捉,一个个的也梗着脖子说不回去。
下了山的和尚们,多半也是如此。
在北山寺里养好了上的低阶修士,为了报答僧人的们的恩情,纷纷将其请回了自己家里住下。等着下山杀个血雨腥风的和尚,一进城池察觉气氛不对。
身着青衫的儒生们将城池里清扫的纤尘不染,丝毫闻不到血腥气了。若非亲眼所见,和尚们谁也不敢相信当初就是这群人在冷血的屠戮生灵。
卢致远带头,领着皆礼院的青衫儒修们,撩起长衫跪在城门楼外。前额贴着地面,双膝紧挨着石砖,脑门儿通红一片。
在瞧见从山上下来的修士与和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