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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不再念念有词; 起码站在门前的众人无法从妇人的声音中听出任何有意义的语句了,只是呜呜咽咽的叫唤着。
两手伏在了地上,妇人如同山林间的野兽一般四肢贴近地面,整个人除了衣裙还能看出是个女子; 她现在更像是曾阻挡过不止一次的五通邪神了。
院判从云头上下来的时候可没顾得上封鸿道人,底下已经摆出了要打斗的阵势; 他才慢吞吞的爬了下来。
因着这具肉身没有修为,封鸿下来以后放弃了自己的老友,直奔灵璧与寒松。
“两位小友可真是年轻有为呀; 层层守卫的牢狱都逃的脱。”
双手抱拳冲寒松拱了拱; 封鸿道人偷偷抬眼,视线在寒松与灵璧之间打转。可瞧这二人的模样; 如此坦然两个眉来眼去都不曾有,想来破戒什么的是自己想多了。
“唉……”
封鸿道人叹了口气,似乎对寒松守住元阳一事很是懊恼。好在世上能让他烦忧的事情不算多; 也就眨眼的功夫他便将这点不甘心放下了。
躲在寒松的身后; 转过身来面朝院判; 双臂抱在胸前; 神色严肃。
“且看老友的鬼母究竟有什么能耐。”
院判不止一次; 在课堂上跟学生说鬼母的炼制方法与其功效,将他宅子中这位披头散发的妻子当成典型来讲。
爱不爱的两说,院判对鬼母自豪多过喜爱。
徒弟们……主要是卢致远,曾向他询问,读圣贤书的人,怎可以杀妻杀子呢?
院判有他的歪理:“郭巨埋子以食母,吴起杀子以媚君,猎户刘安把老婆杀了给主君做菜,古往今来,此之皆为世人称颂。怎的为师就不行了呢?”
卢致远读书没有院判杂,多是孔孟的箴言,对上院判的这些歪理吧,还真不知该怎么回了。
这在院判看来并不违逆天道的鬼母,此刻正像是山林间的野兽一般,面目抽动着,等待着他露出破绽来。
鬼母本是灵体,全凭一口怨气吊着,可谓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别看院判是化神修为,对上他自己炼制的鬼母,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更何况,谁人最了解自己呢?
弟子如卢致远?还是老友如封鸿?都不是,是曾经在枕席之间与自己耳鬓厮磨十余个年头的妇人,最了解自己。
她的指尖曾抚过自己身上每一处肌肤,哪里受过伤,哪里怕痛哪里怕痒,她都一清二楚。
故而院判瞧见妇人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前几息还管卢致远叫逆徒,现下便改了称呼。
“好徒儿,过来替为师挡挡。”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皆礼院呢,便是师让弟子死,弟子不得不死。
可卢致远狠下心将寒松与灵璧带出牢狱的时候,便已经不把院判这个君亲师放在眼里了。面对师尊的召唤,卢致远纹丝不动。
“逆徒。”
见使唤不动,院判的脸拉了下来,指尖用力的往卢致远处点了点,阴沉沉的如同他搭乘的乌云一般。
“混账东西。”
卢致远仍旧不动如山,任凭师尊如何说他,就是下定决心做个乱臣贼子,不顾师门的逆子了。
鬼母的灵台不清,换来她直觉异常灵敏,几乎是在院判往徒弟处分神的瞬间,便朝着曾经的郎君扑了过去。两腿环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死死锁住,双臂抱住了院判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滴着涎水的獠牙就要咬上去了。
“咦……”
灵璧嫌弃的别过头,不去看这场面。
她以为,修士与凡间行走江湖的习武之人最大的区别有两个。一是修士能长生,侠客们至多活百年。二是修士们习术法,打斗起来不用贴身肉搏,没有那么难看。
你用一剑,我放一雷,即便有人输了,那也是倒在地上吐口鲜血,死之前还要捧着胸口放句狠话。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凡间侠客们说这话的时候,多半已经鼻青脸肿,牙都掉了好几颗了,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修士就不一样了,谁知道眼前这个倒在地上的家伙,会不会练个什么鬼修的法术卷土重来呢。
总之就很有气势。
尤其是她那师尊,蛟龙口中拔毒牙,世间寻不出更威风的人了。
可如今,大能如皆礼院的院判,竟被一个丑陋不堪的鬼母抱着脑袋啃咬,几施法都不能将妇人的魂魄打散。这还不算,刀剑无眼法术亦无眼,才不会因为你是施法的人便网开一面。
从院判手中点出的光点,擦伤了他自己的耳垂。
灵璧摇摇头实在是不忍看,习惯了商议事时抓拽寒松僧袍的袖口,下意识的探了过去,却拽到了和尚的小指。
也对,寒松的僧袍早就烂了,扔在了牢狱之中没带出来。而穿在身上的青衫,他又嫌弃儒修们的伪善,从井里出来便脱下了。
冰冷的指尖传来了温热,寒松低头看了看,抽回手问道。
“女菩萨?”
灵璧也不免尴尬,收回手后背到了身后,下巴抬起往寒松另一手捧着的头骨处点了点。
“鹬蚌相争,你我何不渔翁得利?”
寒松还未来得及回答,封鸿道人双手合十接连的拍,面露赞赏上前。
“小友真是聪慧的很,当真不考虑与贫道修魔么?”
“那边可是你的老友……”
灵璧往不远处正与鬼母缠斗的院判处一指。
封鸿面露为难之色,在原地踱了几步,咬着下唇道。
“可怎么办呢,贫道是当真想见见五通……”
第92章【一更】
将将化龙不久的蛟蛇; 曾与封鸿道人相依为命的过了十余年的日子。若严格来说,那段岁月里; 蛟蛇算得上是封鸿供奉的邪神。
不过好在那时的封鸿道人身为一介乡野村夫,读过几年书却也没得大学问。连山下的镇子都没去过几回,所求就是吃饱喝足,不饿肚子。
要的少,自然惹怒的柳仙的机会也少; 直到巨剑尊者下山降妖; 封鸿与蛟蛇都不曾红过脸呢。
柳仙可以生出足; 长出角; 登天化龙。能成就老友以半路拜师的身份坐上皆礼院魁首的位子,同为邪神; 怎么能叫封鸿道人对五通神不感兴趣呢。
略带歉意; 封鸿瞧了老友一眼便回过头; 上前去拽寒松的胳膊。
“小友; 贫道带你们去挖。”
寒松甩开了手,他的慧眼曾亲眼看见过封鸿犯下的罪行; 能站在此处没有替天行道已经是和尚念着还要屠龙给他留有余地了。
碰我; 不成。
和尚退后一步,托着头骨退后一步,灵璧从他身后越位上前; 与他并肩站在了一处。
“小师傅; 依我看来鬼母可拖不了院判许久。”
哪怕鬼母遇强则强; 又了解院判的弱点; 然化神修为岂是轻易能够打败的呢?
这方小世界里,化神期的修士一只手便数的过来,哪一个提起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端坐在修界魁首的位子上,张口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一句的大能。
灵璧的话寒松自然也明白,若鬼母能将院判打败,天下谁还修行呢?人人都去养鬼母了。
趁如今院判的鬼媳妇还能拖住他,赶紧把他的鬼儿子挖出来超度才是正途。
封鸿道人极擅揣摩人心,从灵璧与寒松的神色中看出两位小友已然动心,再次上前一步。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侧门都不知有多少个,不妨我们分头去挖,再来妇人与孩童溺死的井边会和?”
一双眼甚是诚恳,若非知晓他是个彻头彻尾,罪大恶极的魔修。寻常人见了,指不定要被封鸿这幅模样说服,以为他是个良善的方外道人呢。
盯着自家的师尊,卢致远眯缝着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若院判从鬼母那边挣脱,想来死的第一个便是自己。
卢致远倒是不怕死,凡修士皆有一死。可书中说了,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只要院判仍旧坐在皆礼院魁首的宝座上,那他死的便比鸿毛还要轻。脚尖在地上蹉碾了几下,将黏着在一处的土块磨碎成了尘埃,几人之中,卢致远第一个点了头,认同了封鸿道人的说法。
“还是卢小友心胸宽阔。”
封鸿拍拍卢致远的肩头,这孩子也不错,比起灵璧丫头听话多了。
凡间有朋友妻不可欺的说法,修界有道友弟子不能惦记道理,还是罢了。
寒松还未下定决心,灵璧瞧见院判与妇人的争斗中似乎隐隐占了上风,封鸿道人没有拽住的胳膊被灵璧拉上了。
“和尚,大局为重。”
斜了一眼封鸿道人,灵璧继续道:“与封鸿前辈的帐还在后头。”
挨的近,灵璧有威胁封鸿道人的心,即便他这具是副凡人的血肉之躯,却也将算账二字清晰的收入了耳中。耸耸肩,封鸿道人不以为然。
等着与自己算账的苦主能从六道黄泉手拉手排至上界,怕是轮不到你二人呢。既然达成一致,几人也不拖沓,两两一组沿着院墙行走了起来,去寻偏门侧门。
灵璧与寒松一道,卢致远同封鸿道人并肩。
叫一个普度众生的和尚手中托着婴童的头骨,跟在后头灵璧怎么看怎么别扭,快步上前从寒松手中将头骨接了过来。
“和尚的手可不该捧着这个。”
该捻青灯,该捧古卷,该侍弄花花草草,该清扫佛堂,该做干净的事。
武僧的脾气不小,寒松作为金丹一辈武僧里的头一号,脾气更是暴躁。不止一次被主持告诫,嗔心太重修行之路走不长。
然对上灵璧,比起武僧来说,寒松更像个禅僧。从我佛慈你娘的悲变成了“都信,可以,不要紧”,以及施主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眼下手中的头骨被灵璧接走,寒松只是瞧了一眼,连和尚的手为什么不该捧着这个都不问的。
二人的脚程极快,说话间的功夫便瞧见了前方不远处,有一道仅能通过一人的宅门。快步向那处走去,寒松操起了扛在肩上的禅杖,停在门前往地上扎去。
灵璧的脚步却没停下,说好了分头行动,她自然不能留下与寒松一起。继续朝宅院深处走去,北地多高大乔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夜色仍旧笼罩在大地上,东方的那抹鱼肚白并不能让视野通透。院判的祖宅里树木生长了不知几百年,每一株都直冲云霄。
行至后宅时,树木的枝叶彻底将月光完全遮挡,若非修士的五感灵敏,怕是寸步难行。
酒馆里弹琵琶的小妹说过,富贵人家的大宅院纳妾时,小妾是不能走正门的。得坐着四人抬的轿子,从后门里抬进来。
这也是方才为何灵璧没有停下与寒松一起挖骸骨的原因,和尚停的那道门,仅仅能通一人。别说轿子了,轿夫也进不来。
是故前方定还有道门。
沿着院墙一路前行,时不时的停下扒开攀爬再石墙上的藤蔓,探查后头有没有能抬轿子进来的后门。
后门有么?
有。
“嘶……”
手指被藤蔓上的尖刺扎破,圆圆的一滴血出现在了指尖上,灵璧刚要送入口中,墙外传来了呼呼的喘气声。
将手指上的血草草往身上一抹,灵璧将师尊的巨剑抽出来,劈开了缠绕在一处的藤蔓。藤蔓后露出了一扇门,说是后门,却能并肩通三人,喘息声从门后传来。
木门紧紧锁着,中间的缝隙也被尘土与干枯的藤蔓枝叶填满,外头是什么东西一点儿瞧不见。
灵璧只好将剑放到地上,整个人伏了下去。
门与石砖间还有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