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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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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抽解缰绳的时候,老者枯干的胳膊如柔软的蔓藤反绕树干,皮包骨头的食指颤颤巍巍的勾住了绳子。

好比一只偷鸡的黄鼠狼瞅见了看门狗,骆铃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这根手指吸引了过去。

老者焦黄发黑的食指无力的抖着。

你说他是垂危病者,是的,老者的样子简直病入膏肓。不过,这一根食指却可以在一瞬间结果五条鲜活的生命,如果它刚才颤动的五次都化作攻击的话。

不仅是老者,四周树下的乞丐与伤者中还有两人轻微的翻了翻身。

咸鱼一样的翻身,死鱼一般的眼珠。两人直勾勾的盯着骆铃,那表情就如同垂死的伤者要拖一个人垫背一般。

三人以老者为尖端,形成一个钝角。杀气像是一道炙热的阳光忽然穿透了林荫,罩住了骆铃。骆铃觉得身体变得沉重,呼吸不能自如,汗珠自额际一滴一滴淌了下来。

“该死的陆无归。”少女恨恨的说着,但还是缓缓的缩回了手,她兔子一样退到树荫的最边缘,却不跑远,两只玉手不断的扇着空气,给慌张的小脸降温。

百草堂的大堂是抓药的地儿,大天井是临时安置病号的地儿,最里边的屋子是坐堂医生的地儿。百草堂的草药品质不错,药性好过市面同等级别的药草,一分价钱一分货,童叟无欺,而且百草堂的坐堂医生眼光不差,断病开方独有一套,尤其擅长跌打损伤,以此两点为基础,再加上帮会一般不会故意为难行医的铺子,因此百草堂算得上生意兴隆。走进大堂,抓药的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环目左右,患者伤者夹道而坐,或痛苦,或失神,或急躁,或沮丧,诊病出来的人有的透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但亦有低垂着头颅被架走的,几十步间看尽人生百态。百草堂浓缩的人生好比一罐反复熬制的草药,浅尝即知里面还是苦滋味占多一些。

杀手默默的穿行。

哭泣与惨嘶和百草堂门口悬挂的风铃响动在陆无归的耳中是一般的声音,每一个人脸庞浮起还落下的表情也和风吹海棠无甚不同。陆无归的脚步不急不缓,避开阳光,趋向阴影,杀手的眼睛映不出悲伤,也透不出喜悦,这一双眸子更多看到的是终结。没有什么是特殊的,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因为什么都可以被终结。

第三四章定边城(三)

陆无归行到尽头,抬手敲门。

坐堂医生的屋门紧闭,无人应答。只从里面传出病人断断续续的呻吟。

陆无归面无表情的继续敲门。

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腰间围着白裙的医者走了出来,医者的头压得很低,且扭向旁边,刻意避开等在门口的陆无归,直接去厢房洗了把手,就去招呼天井里的病患了。

陆无归径自进入屋子,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屋子里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加一张床,桃木桌面摆放两个青花大碗,一个白玉瓷壶,床上则躺着一个病人,夏天闷热,屋子却连窗也不开。病人和衣盖着棉被,背对着陆无归侧卧,棉被口露出几簇雪白的毛绒领子,看来病人身上还套着一件保暖的狐袄,饶是如此,他竟还在不停的打着哆嗦。

陆无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病人说话时冷的牙齿格格的打战。

陆无归摇头不停,叹息不止的道:“唉,王不破,你伤的这么重,却不疗养,依旧这么勤勤恳恳的为蚁窝出力,主持定边的联络点,唉,我是应该敬佩,还是应该同情?雪山之行非常惊心动魄吧,我就搞不懂了,你那么精明,何苦接那个任务呢。去大雪山暗杀雪仙子?这和刺杀雪山老祖有什么区别?那丫头可是雪山老祖的心头肉,雪山老祖能不出手么,你,唉……”

“功劳簿轮到我了!轮到了能不接?不接就得交罚银。你以为我想接?你他妈说的轻松。”王不破低吼着。

陆无归拉开椅子,坐下。他提起水壶,倒了两碗水,问道:“来一杯热的?我看你伤得也没那么重,无非冬暖夏凉罢了,雪山老祖手下留情了,否则大雪山山神庙前又多一座立威的冰雕。”

“冬暖夏凉?等到冬天,我还搞不定这一身寒气,必死无疑。”王不破咆哮着,呼呼然卷起被子,如一朵云般跃起,直落椅上。他脸腮胡须挂着零星的霜花,皱起的眉毛似乎冻在一处,再展不开,王不破呼出来的气息亦是寒白色的,他蜷缩在被子里,森冷的看着陆无归。

陆无归眯眼迎接王不破带起的呼啸寒风,畅笑道:“酷夏冰风,舒服。”

他手指轻弹,推出一碗水。

水碗从滑行到停止,滴水未溅。王不破凝视着疾速移动的水碗,半晌无言,他舔了舔嘴唇,吐出丁点的冰渣,涩声道:“你又变强了。”

陆无归无情的道:“是你弱了,你不可能成为血蚁,桑玉蹑永远不会选择你。你冒险刺杀雪仙子,讨好桑玉蹑也没用,你伤得这么惨,自找的,我不相信你连交罚银的钱都没有。”

王不破惨淡道:“我真的交不出罚银。去年那场试炼赌局,我输的是倾家荡产,脚无立锥之地。血蚁?呵呵,我早不奢望了。桑玉蹑现在欣赏的蚂蚁是高行天,他才是最有可能成为新血蚁的人,我有自知之名。”他分出一只手,两指叼起水碗,喝了几大口,继续道:“定边城有两个联络点,现在一个已经废弃了。”

陆无归闻言,心中一动,猜道:“高行天动用的?”

王不破道:“他几乎算是一只准血蚁了,为了不泄露他的行踪,整个联络点都要解散。你来找我,也是准备动身离开定边城?”

“使个法子,我要十天之内抵达平朔,不被拦截。”

“只能跟着大队人马走,我找一支有北漠背景的商队,把你给弄进去。大罗教和无双门正角力西北,什么后台的商队都不安全,除了这北漠的。北漠人极讲规矩,停战期谁要是动了他们商队,那群野蛮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过来,战个血流成河。”

“靠北漠人……可行么?”陆无归一只手罩着水碗,缓缓使之转动着,思量道:“不光我一个,你还要弄一个人进来。”

王不破皱了皱眉,一点小小的霜花从眉头掉了下来,他惑道:“那个和你一起见徐予的丫头?她是远威镖盟的千金小姐吧,你怎么和她扯上了关系?不如杀了算了。”

陆无归冷道:“别做多余的事情,远威的人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我如何处置,需要你提建议吗?”

“你要带这个女人是公是私?这里面的门道我不懂。你们血蚁干的都是大事,我一个区区兵蚁不该问,没有权利问,我的职责是全力配合你,掩护你,替你打探整个西北的消息,帮你跟无双门秘密碰头,你如何处置远威的千金,随你高兴。但是,我拒绝掩送这个女人到平朔。”王不破在棉被里哆哆嗦嗦的,话语却一点点平稳有力,他明了的言道:“联络点花费了蚁窝大量的资金、人力,动用一次联络点的力量,代价高昂,联络点只为蚂蚁们服务,她一个远威镖盟的外人,没有这个资格。如果硬要带上她,血蚁,请给我一个理由。”

陆无归静静的看着王不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很好,很好的说辞,即使在窝外,蚁窝的铁律一样要被遵从。我没有反驳你的理由,因此我收回刚才的请求,一切按你说的办,一切按蚁窝的规矩走。不过王不破,我跟你把话说清楚,等我离开定边城,你再动手,血不要溅上我的衣袍一丝一点。如果此事缠上蚁窝,产生的后果你自己揽,倘使刮蹭到我一点,我就要了你的命。另外,那女人身上所有的东西,搜到后,全数交给我。”

王不破放下饮尽的水碗,手也缩进了被子里,冰冻的面色呈出几许失落。他没有想到陆无归竟然同意这个对双方皆为不利的方案。若是这般杀了骆铃,看似和陆无归没有关系,但嫌疑是无法摆脱的。下手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是蚂蚁窝的人,此事肯定少不了陆无归的一份。他本以为陆无归会选择更保守的方案。可是对方没有讨价还价。陆无归未给他半点发挥的空间。众所周知,陆无归是蚁窝最年轻的血蚁,更是被最快速度选中的血蚁。桑玉蹑观看完陆无归的试炼,第二天便行使了册封血蚁的权力。那是一个欲火缠绵,芙蓉帐暖的夜晚,桑玉蹑蛊惑一般的美艳如同一张不断编织的丝网,缠上青涩杀手的冰冷,直到将其催化成烈焰。一夜入幕之宾,一只新的血蚁,这是历代蚁后独特的赐予方式。新生的血蚁低调、谦忍、妥协,接着和兵蚁一样的任务,执行着不超出个人能力的计划,不冒险,不急进。比起另外两只血蚁,他没有白追那般的傲慢做派,也没有霍离生那种诡异的气场,他很平淡,平淡到蚂蚁们怀疑陆无归英俊的容貌才是打动新蚁后的关键。然而,只有少数人认真查看陆无归的任务记录才会发现,他的平淡却是从不失败。

一百零七次任务,全数成功。不可避免的,陆无归有四十二次负伤,但是没有一次属于致命重创。这一把短剑越杀越利,越磨越锋。

直到杀死厉啸兰,陆无归的平淡已经无法遮掩,年轻的杀手一点点挖掘出深远的潜力,平淡变成了威慑,普通变成了气度,绝大部分蚂蚁自觉的降低姿态,承认他血蚁的尊荣。有一些蚂蚁也悄悄的向他靠拢,希望陆无归牵头,组成一个和白追、霍离生两大势力抗衡的第三方集团,但是陆无归一律拒绝。除了必要的眼线,陆无归在蚂蚁窝没有一个盟友,他和高行天若即若离的关系已经算是比较亲密了。

陆无归环顾整间房屋,悠哉道:“王不破,你应该在屋里安个炉子。虽然现在安装有点晚了,但也可以暖和几天。我若走了,定边无蚁,这个联络点也会撤消,重新在这里安插眼线需要不少时日,不过,你也因此可以回蚁窝交差了,小镇的天气比这里要好,西北到了晚间总是凉得太快。”

王不破低着头,哈着寒气瞪着陆无归,忍不住道:“在你眼中,我就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陆无归提起白玉瓷壶,给王不破斟水。细长的壶嘴垂下细长的水流,水位开始上升,青花碗的容量慢慢减少,水流逐渐缩成水线,再断为点滴。月圆则亏,水满则溢,水碗容量达到了极限,水高过了碗沿,只是水面一直未受外力,才不溢流。陆无归放下瓷壶,左手一抄,便将水碗稳如磐石、恰到好处的递到了王不破的唇边。

面对着陆无归操纵自如、游刃有余的手法,王不破只觉那碗沿像是锋利的兵器一般,他嘴唇抖了抖,道:“你?”

话音拂动水面。饱和的白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失重的方向,倾了下来。

陆无归轻柔的把碗放回桌面,微笑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王不破哆嗦道:“你什么意思?”

陆无归笑道:“以前我不拉拢你,现在亦然。我不会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就像这碗里的水,本身自足,无欲无求。我知道你很奇怪我的做法,因为白追和霍离生各自聚拢了一批人,势力很大,单凭一人之力是无法与他们对抗的。可是你不要忘了蚁窝的铁律!”

王不破强作镇定,讥嘲道:“陆无归,你竟然是如此一个自负愚蠢的人。不结党?白追、霍离生结党拉派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有谁到蚁王面前告发过他们吗?”

陆无归的眼睛里慢慢浮上了一层同情的神色,他怜悯地答道:“王还活着呀。”

“王是活着,只是活着而已。他朱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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