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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寒窗言谈间眉飞色舞,“老子”二字说得意气风发。
高行天斥道:“低能加迟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金寒窗一脸傲然道:“我原先未曾留意,如今稍一注意还不就看出来了!”
“先知先决,后知后发,占先机者得胜势,落后手者输全局。此人既露破绽,又心存侥幸。没听到秘密时还可留他一条命不打草惊蛇,可惜他太贪功。而你如此迟钝还沾沾自喜,你还不如这个死掉的蚯虫。”
说完,高行天用手掌比量一个高度,手势依旧压在最低点。不用说,和以前一样,这就是金寒窗在高行天心目中的高度。
金寒窗气歪了鼻子。
打击完金寒窗,高行天神情转为肃穆,他望着夕照溪的对岸,蓦然道:“前方不能走了。”
陆无归提议道:“有几条山路也可以通行,只是道路艰苦而且狭远。”
高行天摇头道:“狭路相逢,更容易遭遇上敌人,走漏风声。若要这次行动一举成功,必须做得无声无息,知我等行踪者皆杀之,见者不留。但照地坤堂斥候的身手,如果被他们盯上,很难摆脱,他们凭借地遁之术如不冒进,只一心潜逃,我们想杀光他们很难。”
陆无归道:“怎么走都会打草惊蛇,又奈何?”
高行天迟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除非我们不走西路。”
陆无归犹疑道:“不走西路?云州、晋州、甘州这条是去西北凉州必行的路线,不向西,难道向北、向南?绕着路走?”
高行天道:“向北走富阳路入幽州。向南,从盘古道出,入青州。这两条路应该不会有人盯着,尤其是盘古路。”
“青州?”金寒窗立刻附和道,“青州好,我们走青州。”他的侠气又来了。
陆无归道:“蚁王让我尽快成事,这一路兼程去西北也要两个多月。如再转路,又要多耗时日,恐怕不行。”
陆无归是心存考量的。
金寒窗则是决定了的。
他已经定了要走的路。
金寒窗折回夕照溪,实属无奈。他身上没有野外应急的物品,譬如火折子,小刀,盐巴,干粮,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是火。
他本想钻木取火,但是屡次挫败,根本得不到可靠的火源。
没有火,只靠隔三岔五碰上的野果绝挨不到青州地界。
现在金寒窗已经解决了火的问题,他取伞时趁机顺了高行天多余的火石。
有火就行。
出窝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就没有回头路。
对着婉拒的蚂蚁,金寒窗也没多想,他轻轻的挥一挥手,只带着一把伞。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早就回不去了。
在他一怒出手,祭出清明时节,施展莹莹鬼雨杀了青州郡守栾祥光之时,他的道路就已经定了。
击杀一方命官,胆大包天,罪无可赦。朝廷不放过他,武陵山庄亦要办他。
后悔吗?
金寒窗时常后悔,此事当然也不例外。
从一呼百应的世家公子沦落到天下通缉的鼠窜要犯,有几人能不后悔。
他经常从梦中惊醒,对着漆黑墙壁无语长叹。
没有了朋友,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地位,甚至连一些纯真的感情也没有了。
世态炎凉就像漆黑的夜墙,没撞上之前,永远体会不到这巨大的落差之痛。
金寒窗悔极了,痛极了。
然而悔归悔,痛归痛,他却觉得值。
那天,他仗义出手,俏美的小寡妇眼中就透出了一种惊奇的温柔!
那眼神是一句泫然欲泣而未出口的感激。
冲着这眼神他就觉得值。
还有那老妇,老妇的眼睛已经花了。老妇当时站在场中,拦着扮成普通仆人的官差讨要媳妇。
俏美的小寡妇被胁制着,哭叫着。
恶差对老妇先是嬉笑、调侃,然后不耐、厌恶,继而出手!
这群畜生!连老人都殴打!
金寒窗现在想起,还是怒火中烧。只不过当初的火是炙热的,现在的火是冰冷的。
他一动手,恶差当然慌乱。
惊恐的还有金寒窗的同伴,他们瞪大的眼睛是在说道:“装装侠气,壮壮侠气,就算了,你还真的动手啊!”
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这是郡守的公子在抢人。
一条街开始闹得鸡飞狗跳。
街角躲在轿中的栾祥光终于露脸。
栾家大少爷恶事做了不少,他做爹的当然知道。平日让儿子狐假虎威,得过且过就算了。可这次竟有江湖侠少插了手,他就要现身了。
偶过的栾祥光想镇住局面,可他一现身,立即知情百姓给认了出来,把这丑事给抖了出来。
“没天理啊,当官的老爷帮儿子抢小妾啦!”
染布坊老板赵奎安一言刚出,就被栾祥光的近卫高手当场抽瓢了嘴。
若在平时,高手压阵,官威压人,这事情就过去了,可因为金寒窗的存在,四周的草民壮了胆,这一记耳光就像是抽在了炸药桶上。
人群愤乱,更有爪牙横行。
金寒窗动了手,面对栾祥光手下的高手,他连娘亲偷偷给的清明时节也用了。
他动手是护着一群百姓。
他动手是发自真实内心。
无助贞妇的感激是真。
那老妇看着当头一棒不翼而飞的茫然也是一种真。
金寒窗知道自己做了一点真事,做了该做的真事!
这就够了,老子无悔!
可前日听到陆无归言及老妇与其媳的下场,让他的豪气也绵软无力。
救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杀了一个狗官,又出来一个恶霸。
老妇死了,那小寡妇呢?
他要去青州。
去定了!
这次绝不回头。
所以三人衡量路线时金寒窗的眼神早已坚定。
“青州,我要去青州。”
金寒窗早早表态。
“我也选择这条路。”这个声音很稳,有种不容二议的态度,表态的是高行天。
金寒窗没想到这个人竟然首先同意他。
高行天还少有的温言道:“在青州,你有事情,我可以等你。但是事后,你要随我去西北凉州。”
出于报答,金寒窗立时答应。况且他对周围地形并不熟悉,真要一个人走,他未能转得出去,尤其进入盘古路险恶的地形,熟人也彷徨。
如青州事了,他心愿已了。
届时去那都无所谓了。
只剩下了陆无归,陆无归揉着头发,颇为无奈道:“那就一起吧。”
高行天道:“不要勉强。我们可以分头行事。”
陆无归道:“蚁王吩咐随你行动,以你为主。”
高行天道:“你是血蚁,位尊处上,迁就我不好。”
陆无归道:“你我不分尊卑嘛。”
高行天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走盘古路,去青州。”
金寒窗雀跃。
陆无归却振奋不起来。
金寒窗拍着他肩膀,扬眉道:“小六,不,陆爷,哈哈,陆爷我们抓紧时间,现在就出发,即使绕一点远路,时间也来得及的。”
镇上敢直呼陆无归“小六”的,只有蚁王、蚁后、高行天三人,金寒窗则是个例外。
现在他也改了称呼,是安慰小气的陆无归。
你的牺牲,我会铭记的。
金寒窗的神情和动作充满了嘉奖的色彩。
高行天看着陆无归,知其有未尽之言。陆无归情绪不悦,那是担心的忧色。
陆无归虽同意了走盘古路,却忧心忡忡。
高行天道:“那条路,小六走过?”
陆无归点头。
“有人把守?”
陆无归收拾包袱,闷声道:“差不多吧。”。
高行天了然。
蚁窝虽然被放任不管,也管不了。但是朝廷和武陵山庄对蚁窝还是有顾忌的。
在蚁窝向外的几条要道安插耳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高行天道:“那人是谁的走狗?顺路我们就清理了他。”
陆无归一笑。笑意中带着一点揶揄,带着一点不自信。陆无归一向激赏高行天,但那笑意中的揶揄无疑是对高行天而发。
这一声笑,他笑了自己,也笑了高行天。
高行天冷声道:“杀不了?”他又一顿,道:“还是杀不得?”
杀不了,是能力不够。
高行天悟得刀意三生有幸,信心大增,他认为能做他对手的人已经不多,能做他暗杀目标的人则更少。
蚁窝周围被安插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他却闻所未闻,这让他不太相信。
所以他改了口,直接问,是不是杀不得?有些人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却杀不得。
他们名望崇高,声势显赫,天下尊拜,黎民敬仰。对这种人,别说是杀,就是碰其一根指头也会被千夫所指,万民唾弃,杀这种人是毁名销身。
高行天一向重视名誉,杀手也有名誉。
他规劝自己尽量做到三不杀。
他从不杀真正的读书人,绝少杀有清誉的官员,很少杀江湖中的善人。
另外他也想到另一种人,这种人背后实力深厚,难以撬动。杀了他,就等于得罪了一大批难缠的敌人。
这种人较少,但高行天也不怕。
像野狗一样到处逃窜,被大罗教追、无双门赶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怕过。
那么是杀了就等于动摇了自身存在的人?
高行天在心中暗问,对自己来说,这种人有吗?
屈洒还杀不得,杀了无立足之地。
陆无归呢?
只听陆无归的声音很放弃,他用自嘲未尽的声音道:“这人,呵,杀不了,也杀不得。”
第十二章不弃
陆无归这么一说,连金寒窗也来了兴致。他好奇之余,更不解陆无归的性情变化,这不是陆无归的风格,至少以前不是。
金寒窗与陆无归结识甚早,陆无归还没有加入蚁窝他们就认识了。
两人结识于少年时代。
落花时节雅竹轩,翩翩少年偶相逢。
少年陆无归是一个随性且温和的人,金寒窗第一眼看到陆无归,就知道自己差太多。
差在人情世故上。
金寒窗比陆无归年纪小,按理当然不比陆无归成熟。
但是陆无归在其父身边躬身肃立,烹茶接物,落落大方,见到金月游敬仰的称呼“金伯父”,另不忘亲切的招呼声“窗弟”,扯着衣袖把臂细话,这一切都不是金寒窗能够模仿的。
少年陆无归眼眸明亮,总是透着真挚。
他的恭敬和亲和是十分自然的,一切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的举动是模仿不来的。
那时候,金寒窗觉得虽和眼前这人差了几岁,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少年相交甚欢。
金寒窗喜欢自己比不了的人,他就爱独树一帜的气质。
他觉得陆无归身上那股子劲儿就很好,很特别。
除了真挚,陆无归吸引金寒窗的还有一个地方。
那就是不服输。
两人比剑。
金寒窗擅长的并不是剑,表情轻松。
说是切磋剑技,金寒窗耍闹的成分居多,若不是双方家长在场,他早就嬉皮笑脸了。
金寒窗看一眼对面的少年。
对方一丝不苟,表情肃穆,冷然拔剑,端端正正的起手式。
金寒窗心想,弄得真像那么回事,都说你家的剑技厉害,但我也不怕你,来吧。
双方交手。
三招,金寒窗长剑脱手。
对方用巧劲一卸,他感到手中剑就像泥鳅一样飞向了天空。
会输,但没想输得这么快。
还没过完瘾呢。
金寒窗讪讪一笑,伸出大拇指向对方赞道:“厉害!”
对方却摇头道:“你太差了,还是不要用剑了!”
金寒窗惊奇的发现,对方身上那股子随性温和没了,有的是一种傲然。
近乎苛刻的傲然。
金寒窗甜滋滋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酸,酸溜溜的挂不住。
金月游也挂不住了,比试输了乃是正常,但言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