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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骑已然成军,面对一整只军队,区区一个不起眼的小矮个竟然还展现出抗手之势。
邱许胜看在眼里,不由冷笑。不给这些自命不凡的江湖匪类点教训,还真自以为个个都是能从千军万马里取上将首级的神人了。为了应对突发局面,他今夜领的可全都是军中以一当十的精锐,凶狠老辣,都有几分功底在身。
便在此刻,容曼芙素手在马颈轻抚,俯下身来,轻笑着叮嘱道:“小小,用不着的。”
小矮个一愣,马上回头看向伊人,硕大斗笠仍然压住了他的面容,只漏出了里面委屈、不满还有十分不屑并存的声音,“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我做不到吗?”
容曼芙认真的看着他,柔声答道:“不是。我一向相信你。即使蚂蚁窝那些凶名昭著的杀神到了,你也绝对能护得住我。我不让你那么做,只是因为没有先例。”
小矮个斗笠下的倔强的嘴角略有舒缓,不过仍不甘心地回道:“先例?前段的青州呢?算不算?”
容曼芙摇头道:“那种混账做法,怎能作数。你也想犯浑么?”
小矮个想反驳,却一时间再举不出什么例子,颇为泄气。
而一众骑兵中,挑头出来两骑,马上兵勇皆是身披轻甲、手提长枪的老练悍厉之辈,其中一个摇晃着锁链,大喝道:“下马,立刻!听到没有!”
如此粗暴拿人?
真把这两位当做作奸犯科的罪民看待了?
蔡书鱼顿时惊了。
他扭头看向容曼芙,却见伊还是从容淡定,只是斜瞥过来的眼神在火把的光晕中显出了几丝女儿家的妩媚之意,美人侧倾脸庞,手指轻轻滑掠过鬓际青丝,表情似笑非笑。
青云路谏言何等聪明,思绪急转,只手张举,呼喊道:“且慢!”
邱许胜骑姿端正,好整以暇道:“蔡大人既然有话说,本校尉便听听。”
蔡书鱼长叹一声,摇头莫可奈何的道:“事已至此,有些境况也不能瞒着正制使。唉,这位乃是蔡某定了亲却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嫌疑人等。家岳一直从事海商贸易,月前老人家逢上一件大利润的茶瓷交易,匆忙间亲自赴了远洋,因此拙荆来投我安身。折羽山匪类盘踞,险恶非常,若寻短途却正是个必经之地,拙荆虽有稍通武学的家仆护持,我亦放不下心,今夜碰见正制使也算长出一口气。正制使因公想盘查也可,只是不要锁拿,在下与拙荆一切配合,蔡某以官身担保,正制使务必留些颜面予我。”
容曼芙手指勾覆,放下面纱,凄苦道:“奴家娘亲早早故去,家父爱财逐利,眼下除了夫婿可以依靠,实是无人可投了。”
蔡书鱼说完刚才那番话,眼角余光一直不忘容曼芙,此时察言观色,才把提着的心缓缓归位。
但听对面的邱许胜一声沉吟,缓缓的道:“哦,原来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何不早说。”
第四四章引线(二)
骆铃背着重伤昏迷的杨仪,尽量走的快速而不颠簸。
夜风中,杨仪呼吸微弱但幸好依旧匀长,这让少女还能勉强自控,不至于彻底手足无措。她晓得杨仪的链血振魂术善于调理一息尚存的血气,处于昏睡不醒的状态,有一小半应该还是出于自我养护的应急手段。
现在骆铃除了计算着怎样分配体力,再不做他想。因为少女内心已经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她自认到了可以对本身负责的年龄,她也相信能负起这个责任,不过事情一旦牵连到其他人,内心那个由冲动、骄傲、任性、叛逆等因素撑起来的虚张架子瞬间就塌了。
她是多么想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即使伤了、累了、悔了,但是起码冲着向往的终点飞翔过。
然而错综的现实无情的把她拉下来。
她做不到无牵无挂,更痛恨的是,当牵挂来时,她牵不动也挂不起。
比如横亘在眼前的这条夕照溪,就把她难住了。
还是当初的那个渡口位置。
反复数次投石问路,二十余丈的平遥距离被几片礁石分成五六段的样子,她单人飞渡已是极限,还要尝试背着杨仪过河?骆铃怎么都没有信心。但是如果放过这个渡口,进入茫茫芦苇丛中找寻,鬼知道下个合适的渡口在那里。便是那样无头去找,她倒是能撑,可杨仪能撑多久?倘使杨仪真有个闪失,这对远威镖盟是何等的打击?
骆铃站在黑暗的河流旁,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忽然一颗石子由对面河岸的方向跳跃着过来,随着还有一句喊话:“嘿,对面的是谁!”
骆铃精神顿为一振,望着对面分不清轮廓的人物回道:“我,我是远威镖盟的!嘿,对面的朋友,能帮个忙吗?”
那边的人闻言貌似一怔,然后立刻喊道:“在下卓立,对面的是骆大小姐吧?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卓,卓立。”骆铃猛然间才把这个人给记起,脱口而出道:“卓兄,你那里能不能找到什么渡河的东西?我要带个人过河。”
“……骆大小姐,这里有几处与水面齐高的大块礁石,你们摸索记下,一会当做借力点,大致便能过来了。”
骆铃无奈摇头,咬牙道:“杨叔伤了,我一个人带着杨叔过不去的。”
对面沉默小会儿,然后送过来一句:“江湖道上,岂有见难不救之理,骆大小姐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藏着的舟筏,稍等片刻。”
再也无话,对岸一片漆黑,人应是去远了。
岸边的些微善意究竟能不能转化为实际的帮助,这个问题坠进骆铃心底就不再挣扎,一路下沉。
杨仪被仿制的雷子炸伤,神智昏沉,失血严重,身上尽是骆铃给做的简单包扎。不过其中两个极为重要的伤口,大腿和右上臂处,早在骆铃发现杨仪之前就做了处理。
承了谁人的情呢?
骆铃跪坐在杨仪身边,心潮涌动,待她进入思考状态,时不久长,心头忽生警觉,于是少女手搭剑柄,转身侧立,睹见那深重茫茫的芦苇丛阵阵拨动,然后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娇小人影。
那人一出来,其实两人的距离就极近了。
那娇小人儿腰间也是挎着一把长剑,双方目光碰上,眼睛都是一亮。
“铃儿妹妹!”
“郑姐姐!”
郑翠娥快步赶到骆铃跟前,给了少女一个拥抱,以作安慰。轻抚少女后背的同时,郑翠娥观察着卧倒昏沉的杨仪,目光冷静又仔细,两种不一样风格的包扎方式自然而然跃入眼帘,那早先包扎的丝巾呈鹅黄色泽,质料特殊,在夜里也好辨认,而这颜色很容易就让她联想起一个人。
“铃儿妹妹,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吧。”
骆铃眼角已泛几分泪光,她咽了咽,道:“姐姐,杨叔我带不过河,要不早走了,这地儿实在是一丝一点也不想待了。”
郑翠娥道:“举手之劳,我先送杨副盟主,然后再接你。”
骆铃赶忙摆手道:“姐姐送杨叔就行,我自己过得去的。”
无意间少女的手刮上郑翠娥的胸口,柔软感触让她顿生羞矜,不过意外的湿滑则让骆铃心头惊悸,定睛细看郑翠娥胸口竟有一条长约两寸的伤口,似乎连简单的包扎都没做。
不等樱口微启的骆铃发问,郑翠娥淡淡道:“一点皮肉小伤,无碍。”
骆铃咬唇站在一旁,看着郑翠娥横抱起杨仪。
杨仪的头颅无声歪侧,双目紧阖的颜貌让她心揪,待郑翠娥站起时,那略微一滞的娇弱身形也让她心愧。再想起心中那个人,那双轻轻点过来的手指,她整颗心已经彻底冰冷,且在缓缓的封闭。
恍惚间,身边已经空荡无人。
该走了。
骆铃深吸一口气,全力提纵,乍起乍落间,气息流转无比顺畅,落岸后竟似尚有余力。不过,此时保持着精神力高度紧张的骆铃没有闲心去确认此次超常发挥是不是危险之旅带来的实力提升。少女关注的眼神落在前方,那里郑翠娥蹲伏于地,二指加于仰卧的杨仪颈侧,似乎是在听脉。
“姐姐,杨叔不要紧吧?”
郑翠娥却是罕有的第一时间没有搭理。
“姐姐?”骆铃再问。
迟了片刻,郑翠娥才转过来一张沉肃的脸庞,语音更是冷冽,一反常态,她道:“铃儿妹妹,你来。”
骆铃紧赶而至,双膝跪倒,她近看郑翠娥的脸色便知道情况不妙,等她伸指去探杨仪的鼻息,竟是感觉不到一丝气息,少女急忙中按住杨仪脉门,默默祈祷,心中整整暗数了二十息,可是骆铃不仅没有寻到微弱的跳动,反而只感觉入手肌肤渐渐冰凉。少女按脉的手指逐渐软弱,虽不肯放弃,但另一手却是不自觉的按住唇口,泪水夺眶。
就是再不清楚状况的人也明白生机已经远离了杨仪。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按理说只要有一息尚存,仗着链血振魂术的加持护佑,杨叔怎么也能撑过今夜。
为何急转直下,天塌地裂,竟如噩梦一般……
“蚂蚁不想杀你。”忽然间,那句话就从几乎空白的脑袋里蹦出来,在骆铃倾弱无助的时刻,这句话就像是在心海之底突然涌现的毒素,猛烈扩散,骤然颠覆了少女的认知。
莫名的恐悚令人战栗,跪着的少女弓起身子,双手交叉,深埋头颅,放声哭泣。
郑翠娥本已站起,立于一侧,见景抚上骆铃背脊,想做慰藉,但一触之下,欲言又止。
骆铃昂起泪脸,以满满的哭腔诉道:“姐姐,我该如何是好啊?”
郑翠娥无言相对,唯有张开怀抱。
两姝轻轻相拥,暗香温旎,耳鬓交磨,虽是悲情,但也无限美好。
不过,骆铃绕过郑翠娥肩头的右手小袖里,正缓缓滑出一柄小巧短剑。
畏惧的恰恰是要成为的。
剑早已出鞘,少女的目光却稍稍有些迟疑,浮于心中的真相似乎又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便在此时,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腹下传来,瞬间她握剑的手就把持不住,疼痛像是一个无止尽的魔窟抽吸了所有气力,骆铃整个人虚软的靠在郑翠娥身上。
郑翠娥摩挲着骆铃的发丝,附唇耳旁,轻轻叹息道:“唉,你太聪明了,姐姐本不愿做到这一步的。虽然这样做最好,可毕竟姐姐还是爱惜你的。呵,小败是错,大败反而有翻身余地呢。这些话也就说给你听听吧。”
言毕,郑翠娥松开了取自蚂蚁的锐匕,放置好目光涣散的少女,便要站起,可是她侧耳听音,已然温柔的面色骤然趋冷,沉声低喝道:“哪来的鼠辈?”
无人应答,适才骚动的芦苇丛瞬间无声无息。
郑翠娥拔剑出鞘,深长吐纳,下一刻人剑合一,剑吟异啸,竟是娇小人儿附剑飞纵,直刺河岸芦苇丛。
四大世家家风不同,武学风格也是各走一端。其中郑世家的门第观念极强,非常讲究出身。中原门派除了其他三大世家,少有门第能入得了郑世家的眼界,要列举其交际的圈子,恐怕都用不了一页纸单,通婚方面,郑世家亦是绝对不与这纸单之外的族派联姻,从未听说郑世家那个子弟嫁娶了草莽儿女。
郑世家的武学提纲挈领两个字,性灵。
郑世家认为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精神、性格、情感、知性等天赋已由天定。这些东西或许通过后天的修炼可能有所扭曲,但是其根性无法改变。性灵决定了一个人能达到的高度。郑家子弟从小就会由族中长老为其鉴定天分,涵护性灵。确定有特长灵性的,才会被重点培养。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另有规律,郑世家历代女性天才的出现率远超男性。现今郑世家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