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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铃踩着龟壳状巨大岩石,踮着脚尖左高右高,一本正经研究着山间的幽深沟壑。
岩旁的杨仪平心静气,看定了四周的环境,突然道:“铃儿,你杨叔新贯通了一套拳法,使给你看看?”
骆铃兀自张望着,冷不丁听这一说,便转过头来看着严肃的杨叔,不解应道:“唉?”
杨仪却是深吸一口气,膝部微沉,双手虚抱,真就拿出了象征性的起手式,他沉声道:“铃儿,看仔细了。”
骆铃打起精神,虽然不十分明白杨仪的目的,但是亦隐约感觉出来点什么。
杨仪侧方向飘跨两大步,一下子逾越了两丈余远的距离,岗上树木的密度也颇高,他肩头斜靠,猛烈结实的撞上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那树吃这一记,登时承受不住,嘎吱就折了,上半截树体缓缓倒掉,树冠里的栖鸟扑啦啦扇着翅膀惊叫飞离。
与此同时,树冠里还飘出一个人影。
这人本与漆黑的夜色融在一起,便连鸟儿也骗过了,其被杨仪突然打断隐匿状态,表现的十分冷静,立马展现出了一个杀手该有的反应。
借势反击。
随着身形的翻腾,漆漆夜里一道清亮亮的光芒在闪。
剑光掠向骆铃。
寻找对手的弱点,攻其必救之处,乃是杀手的基本思路。他潜伏那么久,本来便是要找最弱的一环。而某些人最大的弱点并非就在自身。
少女绝非看上去那般柔弱,骆铃于巨岩上锵然拔剑,舞剑成幕。
叮的一声,两道剑光轻轻接触了一下,杀手便从骆铃的头顶翻飞而过,他算是用剑的行家,少女的剑法自成规矩,一看就是名家传授,要想得手根本不是短短一个照面能够做到的,与号称胜负手的杨仪正面放对实属下下之策。
杀手正要施展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本事,忽觉危险逼近,杀手滑下山岗的身体微侧,凭着直觉与感知,对着后方倏然连刺。
下滑中,杀手连刺五剑,他感觉每一剑都被一股莫大的力量震开,等他落地之时,手腕已是极度酸痛,心胸气血激荡,手中剑更是只剩下半截。
这把剑与骆铃的燕返剑相交,剑身再承受了杨仪五拳,竟是硬生生断了。
得势杨仪不饶人,所谓的拳法单单就是快准两字,一连串的小碎步,黏着杀手不放。
离交手的地方约莫十丈远立着一大块黑幽岩石,背风处有两个男人几无声息的交流着。
“确定种下了,这里?”
“放心,可惜数量太少,分株分的不均,不过这里却是用得最多的,只是心里没底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毕竟从来没有拿到外面试过。”
“那东西的效用外面人不知,你我怎能不知。这事若顺利,除了算做今年的公派,还有好处多多,这可是许诺下来的。”
“嘿,我倒想弄个玄蚁的身份,就怕说不上话。”
“……好说,好说。”
“对了,周围的基本都赶了过来,还差杜风他们,要不要告知一下?”
“这个地点,我们守株待兔算是赌对了,杜风他们要是也有手段参上一脚,那就算他们倒霉吧,有点本事可别乱用,就像姜希这样的货色,自以高明,其实无非诱饵罢了。”
听了这话,蒙着头巾的汉子眼神发亮,看着身边表情淡然的中年男子,两人嘴角均扯出一丝笑意。
姜希磨砺杀手之道,此道非常注重保持一颗平常心,而此刻这颗平常心却渐渐被焦躁的情绪所侵蚀。
他没有办法摆脱杨仪的追击。
杨仪每每赶在姜希提气要走的瞬间,一拳轰在杀手的重心。不攻要害,只取这微妙之处。杨仪挥出的强烈气劲扯得姜希毫无办法,三四拳下来,节奏完全被杨仪控制。姜希心底大悔,早知就不招惹骆铃了,第一时间勉强还能走脱,当下已是晚了。
姜希相信附近一定还有其他蚂蚁存在,但是指望他们援手?那简直是个笑话。便是一次同心合力的任务,这些人都会盘算着最佳的出手时机,视同伴为踏脚石。姜希知道在其他人森冷的眼中,自身现在便是一块踏脚石了。
我今日也做了他人的踏脚石么?
罢了。
有此觉悟,姜希面色狰狞,无视杨仪的压迫拳法,振剑抢攻。只要能拼个两败俱伤,就算赚了。
想活命就必须杀伤杨仪。
伤他?那怎甘心!
短短一招变幻,心海的念头就不断激变,杀意如黯红的炉碳,忽被一股大风吹过,轰然暴涨起冲天的火苗。
手中断剑疾刺杨仪胸腹,姜希赤红的眼睛只发出一个信号。
杀杀、杀了他!
断剑刺空,再难收回。
杨仪收夹于肋下的手臂牢如磐石般固定住断剑,然后便是一拳砸在姜希挺剑而刺的臂弯。
啪嘞脆响,筋断骨裂,巨大的力量带的姜希姿势扭斜,不自主单膝跪倒。
杨仪一击得手,低头看着那张昂然嘶吼,不见痛苦只有杀意的面容,皱了皱眉,任断剑从肋下坠落,马步沉拳,向着杀手的百会穴,凿落。
“杨叔,这套拳法再配合你的链血振魂术,挡者披靡呢。只是路数太霸道,不适合铃儿来用,否则定要你教我。”骆铃倒持燕返剑,立于岩上,趁着林间还没有多少血腥味儿,深吸了几口清香空气。
杨仪收回拳架,朗朗道:“拳者,不仗外物但一往无前,拳道乃勇者之道。勇者无所畏惧,此无畏非无知无惧之浮勇,此无畏乃是知己知彼,谋定后动之智勇。你不必学我拳路,学我拳心即可。”
骆铃低眉眨了眨眼睛,暗忖这是拐着弯儿劝我吗?她将笑未笑,朝下方杨叔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杨仪返身瞪少女一眼,佯斥道:“聪明却没用对地方,小丫头少在那里高兴。四周还有人,大意不得。”
骆铃不在乎的道:“都来呀,巴不得蚂蚁们都来呢。”
杨仪摇摇头,咕哝道:“势不回头,也不知跟谁学的。”
此时,忽有一个故作阴森的声音响起,“远威的杨盟主,在下久仰大名。不知杨盟主光临折羽山,有何贵干,我蚂蚁窝诚惶诚恐,不敢怠慢,奈何杨盟主痛下杀手,毁我兄弟,总要给个交代吧。”
面对这种上纲上线但上不了台面的威胁,杨仪只简单顶回去一句,“要交代?滚出来再说。”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没了声息。
换了一个猖狂的声音叫嚣道:“杨仪,知道你是个扎手的,短时间放不翻你,可大家伙一起上,你护得住身边的嫩雏儿吗?折羽山原本没远威镖盟什么事,给你两炷香的时间,速速滚出夕照溪吧。”
不等杨仪应答,骆铃清声叱道:“无胆鼠辈,吹什么大气,有种上来,姑奶奶扎你个透心凉!”
“哈哈哈哈,大爷生来捅人,还不曾被人捅过,倘若娘子有兴致,大爷舍命陪娘子,咋俩捅来捅去,玩玩?”
骆铃俏靥寒霜,语调却愈发平淡的道:“好啊,你且上来试试。”
少女话音刚落,真有一物忽的窜了上来。
那东西体积不大,黑夜里也看不分明具体的形状,杨仪却是陡然喝了一声,“闪了!”
骆铃足尖一点纵下巨岩,向杨仪靠拢,也就是这刹那,杨仪隔空一拳,呼啸的拳风恰恰扫中那个东西,那东西受到冲击,横飞了五六尺的距离,竟然轰鸣着炸开。
隆隆回响在山间回荡,耳朵嗡嗡的骆铃吃了一惊,道:“雷子?”
杨仪见识广得多,屏息片刻才从容道:“只有点许星火闪烁,不见电芒霹雳,此物应当不是雷家正宗,个别好事的宵小鼓捣出的仿制品罢了。”
骆铃拍拍胸口,脑袋里闪过几个想象中的画面,赶紧小声道:“不是就好,听说被雷子杀死的人死状都很凄惨,哎呀呀,道尊保佑,道尊保佑。”
雷子乃是越州霹雳堂雷家的独门暗器,威力跻身天下顶尖杀器之列,号称破碎虚空,万物消催。朝廷对此物也颇动心,多次向雷家索求,然而也只得到一个弱化而且残缺的配方,得来的配方难以制作,威力更是无法与真正的雷子相提并论。在与北漠人的拉锯战场上试验了几次,未有理想之收效,最终没有大规模应用。阴差阳错,这仿制的配方却流落到了武林,于是仿制雷子杀人越货的勾当逐渐增多。
一颗雷子过后,再无后续。
杨仪立定不动,他本来还想对方若是一直使用雷子攻击,就带着骆铃速离此地,但是对方似乎没什么存货。适才的雷子无疑是一口传讯钟。
敲打一下,唤人围杀吗?
不过,听到这钟声的可不单单是你们蚂蚁啊。
试看最后谁围杀了谁。
“铃儿,走。”杨仪撩起衣襟下摆,卷进腰带里扎紧,便缓步下山。
骆铃也不多说,紧赶两步走在杨仪身侧。
远威镖局第一人当然是老盟主骆千河,不过骆铃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出手,老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多是慈爱祥和。近些年,就连郭仲达、谢守辛二人都极少上一线了。
副盟主级别,只有杨仪至今还在不断出镖。
和杨仪并肩作战,骆铃的压力不小,少女知道自身的水准,乱战起来,恐怕是要拖后腿的。而她又是个极要强的性格,心里已经决定一旦落入险境,宁愿死掉也不连累了杨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林木怪石间人影出没,杀手们借着夜色和林木障碍,忽隐忽现,有甚者,偶尔侵进距离两人丈许的危险边缘。这是蚂蚁越聚越多,有的已经忍不住挑衅了。
杨仪没有反应。
骆铃唯有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丈许的安全距离已经是少女容忍的极限,只要蚂蚁再稍稍靠近少许,不管杨仪怎样反应,骆铃明白自己是控制不住手中剑了。
就在心弦紧绷的时刻,一片光辉自南边而来,倏然穿透黑夜,好像月亮露了一下脸的样子,将整个山岗晃得一亮。
变化突生,骆铃眯眼持剑而立,寻不见身边人踪影,只听得气劲交纵之声。
杨叔和人交上手了?
除了这儿,还有林木深处断续的惨哼声是怎么回事儿?
而更远处,大概是斜对面的山岗,骆铃似乎听到了长啸。
光辉扩张了三个弹指的时间,之后便迅速消退,四周环境再度暗弱,骆铃寻找光源,见其依稀收拢于斜对面的山岗。
杨仪掠回骆铃身畔,道:“这是明月府的手段,那边应是田中道,不过他似乎遇上了点情况,我们过去看看。”
骆铃刚要应个好,却听杨仪疑惑道:“咦?竟过来了?”
不用多余解释。只见头顶天空又是一片大亮,明月府的独门照明光弹再次升空,这次光芒胜过短促的上次,极目望去,可见光辉里有两个快速移动的人影。
两道人影一追一逃,却是向着杨仪这边的山岗奔来。
第四三章我闻(二)
在那黑幽的岩石背风处,亦有目光投向远方的追逐人影。注目者一双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面容恐怖抽搐,发出暗哑的嘶叫,任谁也猜不到这个中年男子上一刻还是风轻云淡的表情,而他也绝对猜不到竟是身边人下的手。
中年男子半边臂膀和腰背大穴都落在身边的头巾男手上,头巾男手指箕张,指尖入肌三分,嘴上则小心翼翼的道:“杜爷,他见着那边的动静了,说不准就知晓我没按照他的布置去做,是以先下手为强了。”
头巾男的背后站着三个人,为首被称为杜爷的男子乱发披散,腰带插着短柄镰刀,镰刀系着的锁链匝匝道道缠满了左臂,男子幽幽的道了一句:“马钧,蚁窝不相残,这样不好。”
被称为马钧的头巾男身躯一颤,手上毒辣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