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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得准确一点,左平熙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左元敏这样一个“遗腹子”的存在。
封俊杰自然无从得知,他们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只是不久前才知道李永年死而复活,现在又见到七八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左平熙。封俊杰思绪紊乱,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的。退立一旁,沉默不语。
那陆渐鸿依旧忍不住激动,上前与左平熙抱了一抱,一下子又退到五六步外,上下不住打量着他,说道:“真的是你,你没死,你没死。”左平熙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日情况急迫,我只有出此下策,没有告诉你,也是想保护你。却没想到……”
陆渐鸿又觉得开心,却又觉得冤枉,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说什么才好。左平熙道:“王叔瓒手段这般毒辣,丝毫没有顾念大家同门的情谊,陆大哥放心,你的事也就是我左平熙的事,此仇不报,有如此树!”说着,将手中钢刀轻轻抛起,再倏地用手抓住刀背,用力向前掷出。
众人但见那把钢刀忽地化作一道流星,瞬间贯入了五六丈外的一株大树的树干当中。大树受到撞击,发出闷闷的一声巨响,也震下了一堆落叶。接着但听得“喀啦”一声,树干拦腰折断,发出轰然巨响。
封俊杰脸色微变,皱起眉头,但看那株被刀斫断的大树,一人尚无法合抱,虽非甚大,却也不小,光凭一刀之利,是绝对无法砍断的,可见左平熙这一刀掷出之时,刀上所附的内力劲道,着实非同小可,光是这一手掷刀功夫,放眼武林,只怕无人能及。
陆渐鸿又惊又喜,更道:“几年不见,左兄弟武功大进,可喜可贺。”左平熙道:“人家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嘿嘿,我可是足足捱了十七年的光阴,这十七年来,我可是一刻也没闲着。”
陆雨亭走到断树处,将刀寻回,恭恭敬敬地捧回给左平熙。左平熙坦然接受,没有多说什么。陆雨亭退到一旁,双手仍可以感受到由刀刃上传来微热,心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学会这一门绝技!”
众人沉默一会儿,封俊杰忽道:“那你现在已经现身露脸了,未来有什么打算?九龙门派今年就会成立了,你要是能够回来,相信官盟主他会非常高兴的。”左平熙冷冷地道:“高兴?我怕他会睡不着觉。”
封俊杰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听人家说左家十余口一夜毙命,根据官府调查,是因为集体中毒。你的意思难道是暗指官盟主与此事有关?”左平熙道:“老封,你也未免太愚直了点,我左平熙是什么人?没有高人下毒害我,害我全家,我会让全家人莫名其妙的中毒而亡?”
封俊杰嘿嘿笑了一笑。左平熙道:“你笑什么?”封俊杰道:“没什么,好久没有人叫我”老封“了,忽然听到你这么叫,心中有点感触。”左平熙道:“这就是你的缺点,也是你的优点。”封俊杰道:“我不管什么优点不优点,缺点不缺点的,总之没有证据的事情,我怎么也不能相信。”
左平熙低吟一会儿,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好吧,我是没证据,不过这事情发生在我头上,是谁搞得鬼,我还会不清楚吗?”封俊杰道:“别忘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你是当事人没错,但也正因如此,你有些事情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有些东西你是看不见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左平熙续道:“这句话每个人都适用,看不见东西的,只怕也包括你。”封俊杰道:“没错,有些东西我确实是看不到,那是因为我要看到证据,没有证据,空口说话,到最后只有互相猜忌,谁也不相信谁。”
左平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凡事讲求证据是很好,不过有些事情,只要凭感觉也能知道。你要是太固执,只怕将来吃亏的是你。”封俊杰道:“那也要怪你们这些假死、诈死,在背后来暗的,使阴谋诡计的人,现在弄得我都不晓得要相信谁了!”
左平熙听他二度提到另外有人诈死,问道:“另外这人到底是谁?”封俊杰道:“我不会说的。”长吁了一口气,续道:“就好像今天见到你一样,我暂时也是不会说出去的。”左平熙道:“多谢,封俊杰一言九鼎,名声素着,有你一句话,胜过旁人指天发誓。”
封俊杰道:“你不用捧我了。我这么做也不全然是为了你。”顿了一顿,又道:“我也怕会害了陆庄主。”
左平熙哈哈笑道:“一般来说,都是施恩的,怕人家不记得他的恩情。也只有你,帮了旁人,还说自己别有目的。”封俊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左平熙道:“无所谓,总之我记得你的情。”
封俊杰心念一动,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你也教你儿子秋风飞叶手吗?还是开始练寒月魔刀了?”
左平熙一愣,道:“什么儿子?”封俊杰也是一愣,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左平熙道:“装什么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种事还装得来吗?”
封俊杰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夫人当时并没有死,她让你的结义兄弟霍不同给救走了。左夫人后来生下了你的遗腹子……此事你当真半点不知?”左平熙显然一头雾水,说道:“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
左平熙回头看了陆渐鸿一眼。陆渐鸿道:“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弟弟还跑来问我。”左平熙道:“你是说平翰?”陆渐鸿道:“没错,我将我所知的各种传言,有根据,没根据的,全都说了。后来他出去兜了一圈,隔年三月时跑回来,跟我讲说他找到了。”
左平熙脸色沉重,像是正在专心倾听,也像是想着自己的事情。那陆渐鸿续道:“你可别怪老哥哥我怕事,当晚我就把你交代给我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请他代为转到你儿子手上。其实那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老早就想找个机会,把它交给你弟弟了。刚好天见可怜,听到老天爷还给你留了血脉,趁这个机会,我就把整件事情告诉左平翰,让他自己去斟酌。”
左平熙道:“你把东西交给平翰了?我正想问那东西还在不在。对了,平翰呢?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想先去找他。”封俊杰道:“不用找了,他死了。”
左平熙大惊,颤声道:“你说什么?”封俊杰道:“他与王伯琮、王仲琦兄弟两个,死在符家集的一间小屋子里。还有,霍不同也死在里面。这件事情我本来还想不通,不过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讲,推测起来,该是左平翰拿着你的东西去找左夫人与孩子,而这王氏兄弟俩也跟了过去。双方一言不合还是怎么地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不过夫人与小孩,倒是没在现场。”
左平熙听完,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既不特别伤心难过,也没问起妻与子的下落。陆渐鸿接着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与盟主告老,然后找一块安静的地方落地生根,再也不管江湖事了。唉,没想到王叔瓒还是怀疑到我头上,派人……”说到这里,语带哽咽,便自行打住。
封俊杰道:“只怕当时左平翰来到你府上,王伯琮兄弟俩,就曾经跟踪过去。后来王叔瓒把目标锁定你,也许是他的两个哥哥曾留下什么书面资料也说不定。”
众人又谈论了一会儿,都觉得说当时若是陆渐鸿,还是左平翰,要是能够再小心一点的话,那就好了。左平熙忽然摇头说道:“我没有儿子。”
封俊杰心想,他大概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些事实,所以也拒绝承认其中的部分现实,于是说道:“这可是最新消息,是官盟主派人打探到的。左夫人的坟在宿迁县城南外三里处,坟上有碑,立碑者只写了”不肖子仅立“几个字,你可以去那边打听打听。”
左平熙听了,颇为心动,看了陆渐鸿一眼。陆渐鸿道:“是啊,先去看看也好。当日左平翰亲口跟我说他找到了,总不是瞎编来骗我的吧?”
左平熙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好吧,这事早晚要搞清楚。”那陆雨亭一听,也想跟去。左平熙道:“不用了,你先安置好你爹,再到宿迁来找我。”陆雨亭心想也是,便答允了。
那左平熙说走就走,还请封俊杰帮忙照应陆家父子。封俊杰原也有此意,点头答应。四人便即与左平熙分道扬镳。
趁着夜色掩护,四人打算先出林子再说。行进间,封俊杰与陆雨亭说道:“听我女儿讲,你、左元敏和我女儿,有一段时间曾经在一起,是不是?”陆雨亭忽然想起这一回事,道:“啊,是啊,封姑娘他平安啦?最近可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封俊杰道:“飞烟她……还好。我曾见过左元敏几次,他好像也会秋风飞叶手,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陆雨亭道:“他是跟我一起学的。”于是便将三人在路上遇到秦北辰的事情,与后来碰到左平熙的遭遇大略说了一遍。封俊杰其实已经约略能猜到,左元敏一定也见过左平熙,只是再经过陆雨亭确认过一遍,才符合他平时为人处世的习惯。
封俊杰道:“这么说这小子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没有人晓得他的家世背景?是哪里人啰?”陆雨亭道:“他常常不发一语,独自沉思,或者发呆。总之,只要他不想讲,没有人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挺讲义气的,为人倒是不错就是了。”
封俊杰道:“这一点很容易看得出来。”又道:“我有些事情,必须要找到他商量。他也许不曾透露出他是哪里人,打哪儿来的,不过平日大家闲谈当中,有没有听他说过任何一个地方?还是描述过哪里的风景?”
陆雨亭想了一想,拍掌道:“有了,有一次我们一起到过汴京,他说要带封姑娘四处游览,说是他曾住过汴京一段时间。”
封俊杰喜道:“这就是了。”心想:“帮忙安顿好陆渐鸿之后,我就上汴京去探听,总比到处瞎闯好。”又询问陆雨亭一些有关左平熙的事情,陆雨亭倒是知无不言。
待出了树林,天色微亮,一时之间也不晓得上哪儿去才好。封俊杰道:“再往西南而去,就是熊耳山了。山上有一道观,我年轻的时候曾在观中住过一段时间,跟白阳观主还算有点交情,现在不如先上那儿去,再徐寻他途。”
陆渐鸿道:“我现在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封兄弟做决定吧!”陆雨亭道:“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封前辈既然还有要事,那不如先去忙,我爹由我和我哥哥来照顾就行了。”
封俊杰迟疑了一下。陆渐鸿亦觉得如此,说道:“是啊,封兄弟送到这里就行了。上熊耳山之后,让我们自己来跟那个观主打交道,免得王叔瓒追查起来,牵扯到封兄弟身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封俊杰道:“既然都送到门口了,哪有过门不入的?还是让我送你们上山吧!”陆渐鸿道:“封兄弟宽心,我们姓陆的,虽然遭逢大难,可是还不至于一蹶不振,这一点小事我们处理得来的。”陆二公子亦道:“是啊,封前辈,你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们总不能老是依赖他人。”
封俊杰心想:“若左元敏从少林寺下来之后,先一路北上,然后转东往汴梁而去,那他们此刻已经早他有三天的路程了,再不追去,万一在汴梁又没拦到,那可真不知要再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