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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陶丽芬跟绍娘子她们开始一处做活儿,德源会也正式开始了。说是个“会”,前后得热闹了半个来月。一开始听知县大人各样布置听得迷里迷瞪半信半疑的司衙属员,等见识到真正的“客似云来”后,都不禁要擦一把冷汗,——幸好知县大人一直“小题大做”,如今才能应付得过来。
那些一早被知县大人叫去衙门里反复商议过几回的大商贾们自然谈买卖谈到嗓子嘶哑,签的文契更叫掌柜的和东家们恨不得半夜还要起来瞧瞧确定不是做梦;便是满城的小商小贩们也都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别的不说,就灵素那小杂货铺,凡她摆出来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买空了。饭食更甚,从前还能卖到下晌,那几日都没熬到正午就光了。
连后街上卖酒药的大爷都急了,——存着自己要喝的几坛子酒也叫他老伴给卖掉了。人家出的价儿高啊,老头子要喝不会再酿?!再酿?说得容易,那我眼前喝啥啊?!
有机灵的一看这阵势,赶紧赁了船队往四下村镇里收货去了,回来倒手一卖,就是从前几个月半年的收益。
几乎每日都有谁谁谁卖了什么东西赚了多少银钱的话传出来;还有什么喂猪都不要的柴草竟是个十分要紧的药材,值了大价钱了;又有哪个考了几回科考都没考上的廪生被什么大商家相中,去做了大管事,转脸就从状元坊搬到了长乐坊……
知县大人在自己权限内,把商税减到了最低不说,还把许多地方杂税也都免了;又用去年商税里留县发饷的钱雇了许多人帮忙搬抬些小东西、洒扫大街巷子、给人引路介绍铺子;还征集了一些大船充当官船在各渡口运人载客;连县城里,都出现了挂着一个“官”字的大车,每日按时按点沿着固定路线在几处热闹要紧地方间巡回拉人,坐满了坐位就走,根据路程远近路费在每人一到五个钱不等……
这里头许多新鲜事,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等这次盛会落幕,知县大人在百姓中的声望也空前高涨。老百姓容易忘记官老爷们做得不那么地道的事儿,倒是更乐意记着他们为县里为百姓生活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若是能够,百姓们都愿意相信官府衙门从上到下都是精明果敢睿智过人一心为百姓谋福利的人。是以这回瞧见衙门各司衙人员前跑后颠忙得跟灰孙子似的,觉着倒比他们从前自高身份时候更叫人敬重了,甚至还出现了主动给官爷们送茶送饭的事情。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传到了康宁府,德源县县令的官声和政绩自然又要大大添上一笔。
第212章 谁言谁语
德源县这回在康宁府乃至整个三河交汇地界都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半个月一晃而过,带来的好处却有一多半留了下来。还有更多的好事算撒下了种子,等着往后使劲儿长呢。
有满的就有漏的。这德源县上下齐心把运河上的大商行们都引到了自己县里,又是左右打点叫他们得了实惠又享了便利,谁会同自己过不去同钱过不去?自然都乐意在这里落脚谈生意了。尤其税还低,司衙的手续也办得极快,没那些推诿扯皮的事情。于德源县来说,自然是好事。可这运河周边乃至康宁府治下可不止你德源县一处临着河,多少地方都指着水运吃饭呢,你这么一来,叫旁人怎么办?!
世上事不是常如此?有笑的就有哭的。据说已经有相邻县的县令们相互间开始通气,要往上头告德源县去了。德源县的知县在当年的辖区就做过这样的事情,虽声势不能同眼前的相比,这意思是一样的。他有的是经验和办法对付红眼病。早早把自己的做法和各样考量同府衙里报备过,如今又在实际推行时候总结了许多得失利弊,都一总写了份文书交到康宁府,只说自家试水在先,如今愿协助各相邻地方推行此道。
谁要他协助?都是一样的县,一样的知县,我还跟着你学?平白矮了一等!
若是你跟着学,你学出结果来了,是德源县的法子推行有效,这是康宁府和德源县的功劳;你学了还没得着个好结果,那就是你无能了,怎么人家做得好好的,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呢?尤其又不是隔了多老远,资源气候都相近的地方。
你要不学呢,人德源县自己摸索实践了证明有效的好路子,事无巨细毫不隐瞒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自己不学,还有脸说人家抢了你们的商税来源?且要说不学,也不能空口白话说说的,还得举出许多实例,证明自己那里不适合用这个法子。好了嚒,你自己都说不适合采用这样的路子,人家用着挺合适,还不让用了?
真是路路设伏。
等康宁府把德源县这回办德源会的经验得失的文书一发下去,周围几个县的一瞧,都是人精,前后一想,都暗骂德源县县令是只赚了便宜还卖乖的老狐狸。不过官场上不就这样?这回你赢了,你等着,看下回吧!
上边的刀光剑影底下百姓们不知道,德源县的居民只知道如今是越发不得闲了,挣钱的门路多得很,周围人都在拼命寻路子,你慢了一步,就差了人家一截。到时候就算你比从前是富裕些了,可是同亲戚朋友们一比,却差更多了。这人不就怕比?因此这个春天,扎堆在河边一坐晃着脚吃新甜酒聊大天的景儿是见不着了,倒是各道水路整日的大小船只来往不歇。
这会儿人们说起水路船运也不照从前那么都把功劳归在前任知县老爷身上了,反换了个说法,“这一道水在那儿,能派什么用场、有多少出息,还得看怎么用!这才是能耐。”——瞧瞧这话,人的舌头没生骨头嘛!
灵素也忙得够呛,方伯丰连轴转已经没什么休息的日子了,她山上看得见看不见的那么些地,开春正是该忙的时候,哪里耽误得起?杂货铺里的东西只有不够卖的,那些摆出来的干果山货野果酱也都卖完了,灵境里是还收着不少,可不能再往出拿了。出东西太多跟税一挂上,落了数据就有地方可查,到时候圆不过来这话。
饮食买卖也红火得很,她这铺子的地方好,东西又好吃价钱实惠。外来做买卖的一看本地人都好奔这头来,那准定错不了啊,也跟着往这里拥。灵素真是施展了浑身解术,虽有神识灵境在,可是发面、蒸煮、烤烙这些事儿她还没能耐在灵境里做,非得在外头烟啊火啊的过一遍才成。这就是个框把她框里头了,没法做太多。
更别说两个娃儿越来越大,隔壁陈月娘那里帮着看娃的大婶如今要看陈月娘和陶丽芬的孩子,寻常得了空还要赶紧给她们几个烧饭煮水,也不得闲,灵素也没法子劳烦人家替自己看一把了。且灵素总觉着娃儿们已经开始记事,要是做了什么特别“不像人”的事情,明显那俩面上就有惊讶的意思。从前肆无忌惮带着瞎玩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她都忙成这样了,还有要给她添乱的。
先是有几个老来她这里买吃食的大婶大娘同她说:“素姐儿,那些瞎话别往心里去,我们都信着你呢!那些人自己没本事,就会使些龌龊法子,你可别上火,神仙都瞧着呢!”
她这里一边蒸着米糕包子,另一边酵着大缸大盆的米浆发面,灵境里还神识剁肉拌馅儿择着菜,哪里有空去细想这些话什么意思!等过了几日,发现轻松些了,来吃的人似乎没那么多了。
松一口气,正打算往灵境里多备着点好叫往后再有这样的盛会时省些力气,齐翠儿巴巴地跑来告诉她:“你还傻着呢!那边几家学了你的吃食的,瞧不过你这里生意好,背地里编瞎话埋汰你呢!说你用的肉都是肉摊上收来的腌臜下脚料,所以都只能拌馅儿使,没见过卖面卖粉当浇头用的。还说你总是做杂煮一锅炖,因为那都是三凤楼里收来的折箩,只能做这个。要不然能那么便宜?!
“开始不晓得哪里传的闲言碎语,没人当真,后来几家都跟着这么说,就真有人信了。本地人还明白点儿,你看最近外来的没来你这里吃的了吧?都是叫他们给说走的!”
灵素皱眉:“这是不是好肉他们自己吃不出来啊?”
齐翠儿笑骂:“你这呆子怎么不晓得着急?!还只管想这个干吗!我看赶紧找人打上去给他们个教训才好呢!”
灵素无所谓道:“他们说的都是错的,谁爱信谁信呗。一个错说,一个错信,错都在他们,我着什么急。”
齐翠儿摇头:“三人成虎,若是他们一直这么说下去,你这买卖也趁早别做了。”
灵素不解:“我用的料都是极好的,东西也好,味道也好,价格还不贵。难道他们空口白话说说,就能真把我的菜说成折箩了?真的假不了,随他们说去。”
齐翠儿那里也忙着呢,这是出去有事路过这里特地进来说的,见灵素犯傻,便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虽你卖的东西是好的,世上几个人真的知道什么好什么坏?还不是听人说的!哪怕他吃着觉着好,人家一说那话,他心里就犯疑了。疑心病重的或者往后就真不敢来你这里吃了!”
灵素瞠目:“自己嘴里吃的舌头尝的不信,信人说的?”
齐翠儿哼笑:“少见么?多的是这样的事儿!得了,我得走了,反正你也不着急,你在县里那么多靠山呢,急什么的!”说了顾自己去了。
灵素见她后来不老高兴的样子,赶紧高声道一句谢:“谢谢你来告诉我啊!”
齐翠儿定了定步子,回头朝她看看,叹口气摇着头去了。
方伯丰那么忙,灵素也不打算拿这么小的事儿烦他。在她看来自己做的吃食挺不错,人家要瞎说哪里管得住?就是有人说天是红的煤块子是白的,他就要这么说,你也管不着嘛!至于真有人听了这话就不来吃了,那就不来呗,她少做点还省点力气呢。
过了半个来月,生意真的只剩下从前一半的样子,倒是边上几家学了她的样子做油煎、烤小串儿、大馅儿包饺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灵素这里还是隔一阵子做一回,东西也不多,价钱也没涨,来的都是些老客。不过倒没什么人说起那些闲话。毕竟这些铺子也都是这周边的人家开的,同常来此地的老客们说不定还沾亲带故,什么目的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放嘴上说了未免多是非,索性闭口不提还清静些。
这日填塘楼里又有说书的场子。——自从德源会之后,黄源朗想了个法子,轮番请些说书的讲笑话的到最里头走马楼里登台,里头辟了大半个楼做喝茶吃饭的地方。五湖四海来的大小商贾们,在里面要个茶要碗面,听听书消遣消遣,还能顺便互通些消息。自然这茶楼里能得着的消息也更多了。
七娘同沈娘子各自坐了自家的车来,一个前头悬着块牌子,上头一个走马楼的标识写着“聚福源”,这是填塘楼的大名;另一个的牌子上一角五彩织锦包端,上头写着“风和楼”。这样的车比寻常的车驾都要高大,车身也宽,拉车的牲口也有讲究,这都有专门的称呼,叫做“字号大驾”。若是晚上出来,前头还得挂两盏写着店铺字号的灯笼。一些需要明确显示身份的大场面多半才出这样的车驾,里头坐的自然也都是各家的东家或大掌柜。
聚福源的车和风和楼的车并排在大街上一走,就引得人驻足议论了,从牲口到车顶车帷都能评头论足一番,专有一路人讲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