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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茴大惊,挣开方老国公的手,立起双眉,委屈道:“阿爹不过犯了丁点的小错,皇祖父怎忍心这般苛责?不过一个属臣,死了就死了,阿爹也拿金银偿还了,可是嫌金银不够?竟将我们禁在这鬼地方?害阿茴错过庆宴。阿茴都不知道现在时兴什么发式妆容。”
雷刹和风寄娘冷眼看着姜茴在那跳脚,雷刹的眉眼已染上一层杀意,风寄娘轻声道:“果然树死因根腐。”
方老国公耳听着姜茴冷血的话语,也有恼意,怒道:“阿茴,一条人命不及你的新衣,聚宴来得重要?”
姜茴擦着眼泪:“一个属臣算得什么?莫非还要阿爹偿命?猪狗不如的贱命,天下尚且姓姜,他的生死难道不是我家的?”
方老国公抖着双手,最终只道:“阿茴好好陪着殿下,圣上尚无旨意,让你归家。”
姜茴哪肯,不依不饶拦着方老国公,求道:“曾阿公,你带阿茴到宫中见皇祖父,阿茴求了皇祖父放我出去。 ”
方老国公岂敢应下,二人争执间。姜冲的长子皇长孙姜苷一身白袍,领了几个人匆匆过来,向方老国公微施一礼,转身对着姜茴劈手就是一巴掌。姜茴猛得挨了一掌,委身倒地,瞪着眼愣愣地瞪着姜苷,半日才回过神来,从地上蹦起来,伸手就要挠向兄长。
姜苷带来的下人不敢再耽搁,忙一拥上前隔开姜茴。
姜苷也不管姜茴在那暴跳如雷,尚嫌稚嫩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嘴里歉然道:“曾阿公,雷副帅,多有见笑。阿茴感了风邪,脑子有点糊涂,举止荒唐无礼,还请三位见谅。”
他看着这般彬彬有礼,即便还未长成,也可想象他日风采,只是,他看自己胞妹的目光却像看一样死物,是让人心悸的冰冷,眼底深处还藏着如姜冲般的癫狂。
方老国公刚辞姜冲时,怀中似揣着一团热火,被姜苷与姜茴这么一搅和,这团火立马暗了下去,那股颓丧又压在他在脊背上,令他越显龙钟。
姜苷来去如风,冲他们一颌首,不顾姜茴的挣扎强压着她回后殿,姜茴暴怒下,拚着力气抓住了姜苷一角衣袍。姜苷近乎厌恶地回过头来,嫌弃夺回衣袍,姜茴一个哆嗦,慢慢缩回手,一路呜咽着回去。
方老国公略站了站,更加意兴阑珊,转身时被一块跷起的地砖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好在雷刹眼疾手快,上前搀了一把。
方老国公稳了稳心神,将手搭在雷刹胳膊上,拍了拍,苦笑:“老喽!”
行宫外朱申仍旧守在那,看看已沉的夕阳,道:“国公与副帅耽搁了许久,再不见人,卑职怕要逾越催促了。”
方老国公见他态度轻慢,也端起了架子,嘛了一声,与雷刹道:“老夫见副帅亲切,改日请小友饮酒说话。”
雷刹心知这是场面话,不良司众人不与诸臣交,揖礼道:“国公厚爱。”
国公府车驾载了方老国公扬鞭而去,雷刹与风寄娘也急着回不良司翻卷宗,不愿多做逗留,牵了马打算回程。
朱申问道:“副帅可有查出一二端倪?”
雷刹勒马回身,奇怪道:“朱侍卫除了守门,还另有要务?”
朱申哈哈一笑,拱手道:“多嘴一问。副帅有所不知,朱某幼时胡作非为,闯过不少祸,想着不如做个不良人,缉拿贼盗,一身功夫也不至于没个用处。”
雷刹上下扫了他几眼,猩红的唇带着一抹笑:“朱侍卫为圣上亲卫,前程似锦,却想做个百人嫌千人厌的不良脊烂?”
朱申笑道:“不过少时的一个念头,今日见副帅威风,倒又勾起心思。”
雷刹懒得理会,又见风寄娘好奇地打量着朱申,不知怎么,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忿来,抽出长鞭对着马屁股就是一记,自己跟着一夹马腹,二马齐齐扬蹄并驾疾驰。
“那位朱侍卫身上,有着浓重的怨气。”风寄娘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所杀之人,其数为巨。”
雷刹道:“这倒不足为奇,刀不浸血,怎会为圣上倚重信赖? ”
风寄娘又道:“你可得罪过他?”
雷刹摇了摇头,不解:“我与朱申不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数不过十。风娘子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他似对你颇为忌惮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手上的事告一段落,应该能好好码字了。
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60章 暗涌(十六)
雷刹虽为人阴鸷; 待身边的人却信任有加; 风寄娘既直言朱申对他不喜,他也不由自省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承平帝亲信; 只是苦思良久,也想不起自己和朱申的交集。
风寄娘轻柔道:“既如此,许是奴家看错了。只是; 多事之秋; 郎君不如小心一些。”
雷刹点头应下。
二人匆匆回到不良司,不良司内积攒着百年陈卷,大都封了油纸收在箱笼中; 这几年的案卷却归拢了时期别类整齐码在架上。
小笔吏点燃灯烛,小心罩上琉璃灯罩,道:“因室中都是绢纸竹简,惧火畏潮; 副帅与风娘子小心点火烛。”
风寄娘轻掩了秀鼻,屋中尽是松香油墨味,夹着一些腐气; 扑面而来,虽有杂仆管理打扫; 到底不是日日归整,角落积了一层薄灰; 边角结着几个蛛网。
小笔吏拿笔挠着头:“副帅要当年萧孺人案的验尸记档?”
“可有为难之处?”雷刹查看着加相贴着年月,不解问道。
小笔吏嘿嘿一笑,道:“副帅也知; 凡是司中所经之案,卷宗一式两份,一份交于大理寺或皇室,另一份则存司中。留于司中的卷案不过留个记档,司中也并不十分看重,因此,看似整齐,却有些混乱,再加录事年老,又爱饮酒,行事有些糊涂。近年来的卷宗并未依着年月日分列,怕找起来要费些时辰心力。”
“无妨。”雷刹皱眉。
风寄娘倒有些吃惊:“奴家还以为不良司上下行事严谨,原来内里竟也有许多敷衍。”
小笔吏嘿嘿一笑,面上带了些羞惭。
雷刹却知小笔吏有未尽之言,不良司还有一些秘案,连着留存记档都无,力求将事淹没于过往,恨不得它们随风化为计齑粉。这些有迹可查之事,不良司视若等闲,自然也并不十分看重。不过,不良司江河日下也是事实,只看这些年保存的卷宗,便可见一斑。
“常闻不良帅徐知命为圣上信重,倒不曾想不良司却是这样境地。”风寄娘边帮着在架上翻找卷宗边道。
“圣上信重的是徐帅。”雷刹道。承平帝对不良司不过尔尔,除却不良司这把刀已钝,另一个则是,不良司经手了太多私秘,渐为皇家所厌。
小笔吏将笔插进发髻中,低声道:“有要紧事,还须用着我们。”
“闭嘴,当心祸从口出。”雷刹斥责道。
小笔吏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该死该死,小的舌尖嘴快,有嘴无心有嘴无心。”他为弥补过错,抹抹脸,再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十二分心神都拿去翻卷宗。
雷刹虽知卷宗混乱,倒不曾想竟然如此糟糕,架上标的年月毫无用处,这些卷宗明显收归后随手放在架上空处,新旧混杂,无奈之下,只好一本一本抽出查看。饶是天寒,三人硬是找出了一身的臭汗。
风寄娘嫌落灰飞扬,从怀中取了一方手帕包了发髻,她这一整日跟着雷刹奔波,香残粉褪,这般装扮,烟视媚行间温婉贤淑,仿若良家好女。
小笔吏忍不住笑道:“风娘子好生温良,宜室宜家。”
风寄娘的一双妙目轻睨他一眼,巧笑道:“多谢夸赞。”
雷刹在旁大煞风景:“有理,风娘子剁骨杀鸡,斩羊烹牛时肯定利索。”
小笔吏顿时想起风寄娘验尸时的手起刀落,打了个哆嗦,也不知他怎么腾挪,避在屋中角落,隐匿了身形。
风寄娘将一本册子放回架上,道:“郎君对奴家倒是知晓得良多,奴家烹煮鲜羊确实有一手。”
雷刹没好气:“你倒一点也不自谦。”
风寄娘笑道:“天寒,羊羹补气暖身,正是佳品,改日请郎君一品鲜汤。”
雷刹被说得几分意动,琢磨着何时买只羊来,又听风寄娘道:“这般翻找旧卷,实是费时费力。”
“莫非你有良策?”
“奴家若是帮了郎君。”风寄娘顿了顿,“郎君要如何答谢?”
雷刹轻咳一声,硬梆梆道:“你在不良司做事,莫非不是份内之事?”
风寄娘听他说得生硬却是底气不足,笑道:“奴家便暂且记下,只当郎君欠奴家一次情。”
雷刹下意识要反唇相讥,刚张嘴立马反省,自己何时这般斤斤计较,非要与一个女娘一争长短,欠便欠,纵使不欠,若是风寄娘有事相求他能将她拒之门外不成?悻悻问道:“风娘子的良计是?”
风寄娘示意他噤声,从荷囊中取出一只玉色的,不过二寸多长的小方盒,打开来,里面装盛一丸透明香丸,散发着若有无的奇香。风寄娘小心切下指甲大小的一块,取下灯罩,将一点香轻放到蜡烛顶端,火光伴着噼剥声忽得串高,又暗下去,矮下去,缩成蓝幽幽的豆大一点。
雷刹惊奇地发现,烛火变小,屋内非但没有晦暗,反越亮了几分,只是这种亮,如笼一层银纱,雾濛濛间,倒似身在旷野,屋墙窗棂不见了踪影,唯有木架与一箱一箱的书册。
身后传来一阵阵列悉悉索索的声音,雷刹忙回转身,见木架书册间爬出一只指寸高的虫子,穿着官服,戴着官帽,显得滑稽又可笑。
“二位以□□沫香相邀,不知是有何事相求啊?”这只小虫端着架式,打着官腔,装腔作势地问道。
风寄娘揖了一礼:“相求倒不谈,以香为酬,请书虫帮忙寻一本账册。”
书虫许是在书中通读古今,熟知朝野更知人世俗情,当下老练地讨价还价,摇头晃脑道:“不值不值。”
风寄娘驳道:“□□难寻,千金尚且难求,多得奴家也没有。”
书虫仍道:“太亏太亏。”
“唉!”风寄娘佯装为难,取盖欲熄火,道,“既如此,是奴家强人所难,奴家熄香,另寻他法。”
书虫顿急了,忙道:“不慌不慌,容我细想想。”
风寄娘笑起来:“书虫好计算,你耗尽了乳香,又不帮忙寻书,那奴家岂不是两头落空?”
“胡说胡说,此等小人行迳,我不屑为之。你这小娘子以己度人,想来平素就是个奸猾之徒。女子应修品性德行,少言慎行……”书虫老气横秋地指责起风寄娘来。
雷刹见一条虫子跟个酸儒似得长篇大论,伸出两指,捏着它的衣领,将它提了起来拎到眼前:“寻或不寻,休要多言。”
书虫大怒,它身上的衣物也不知什么丝线织就,触手细滑轻柔,书虫挣扎间,哧溜从小衣小帽间滑脱了出去,赤条条摔到地上,生得倒有几分像吐丝的蚕虫。
书虫失了小衣小帽,羞恼不已,又惧怕雷刹身上的阴煞之气,色厉内荏地叫嚣:“后生无礼,快将衣袍还与老夫。”
风寄娘侧身偷笑,雷刹不曾想脱一只虫子的衣物,也有些窘迫,手一松,那身仿若云霞织就的紫袍轻飘飘地飞了下去,轻雾似地笼住虫子,转瞬间,那书虫又好好地穿着紫袍戴着官帽,人模人样摆起了臭架子。
它很有几分不甘愿,又畏惧雷刹之威,哼了一声,拉着调子,问道:“你二人要找此间屋中的哪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