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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王妃秀丽的长眉一挑:“若我有证据,何至于要求副帅细查。我虽无证据,但萧孺人自尽以证清白,于情于理都不大通,她既不畏死,又惜名节,事出自尽岂不更能自证?”
“王妃这话不无道理。”雷刹点头,“只是岂能以己之言定它真相,真凭实据才是关键。在下先回司中看看卷宗所记,再者还要去行宫见见太子殿下。”
殷王妃极有风度,被雷刹直言驳斥也不生气,反歉然道:“是我狭隘了。”说罢令管事相送,又亲执风寄娘的手,“风娘子勿忘,你我有约。”
风寄娘留意自己手心冰凉的触感,殷王妃的手不像贵女,冰凉,有力,指间甚至有一层薄茧。
“王妃不嫌弃奴家贱业为生,奴家感激不尽,哪敢忘却。”
殷王妃笑得意味深长:“定与风娘子秉烛夜谈。”
风寄娘回以一笑。
雷刹知她们在暗打机锋,只不知是为得哪桩哪件,等出了醇王府,问道:“殷王妃想问你什么?”
风寄娘骑在马上,由着雷刹牵着缰绳引着马悠悠地返回不良司,见问也不隐瞒,道:“想必是要问我萧孺人之事?”
雷刹回转身,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掩着一点好奇,这点好奇像簇微弱的火苗,消去他的寒意:“何解?”
风寄娘幽幽道:“萧孺人就跟在殷王妃身侧,形影不离。”
雷刹在醇王府中便看到风寄娘举止有异,勒住马:“萧孺人的死与殷王妃有关?”
“不见然。”风寄娘也有些不解,“先前我便与郎君说过:鬼与妖不同,鬼不过人死后的一缕不甘,一丝怨气,一点恶意所化,但是萧孺人却平静详和,好似初生稚子,无知无感,倒像残留的一点魂魄。”
“她可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雷刹问。
风寄娘摇头:“她不过虚影,只知跟在殷王妃身侧,不像有怨仇。”又道,“副帅可注意到殷王妃手腕上的木香珠?殷王妃出身世家,后嫁皇家,所用之物无一不精?那串木香珠用料平常,与她并不相符。”
雷刹倒没注意此节,在府中时看殷王妃时时抚触木香珠,只以为这是她心爱之物:“殷王妃很有几分古怪,她冒着触怒圣上之险,重提醇王旧案,但刚才在府中她似更在意萧孺人之死,且她对萧孺人知之甚详,又断定萧孺人并非自杀。”
“听杨孺人言语,萧孺人生前,殷王妃待她亲厚。”
雷刹迟疑了一下:“醇王宠爱萧孺人,甚至不惜为她与太子冲突,以至丢了性命,殷王妃为醇王正妃,再大度心中就无芥蒂?”
风寄娘将脸庞藏在风兜后,道:“世间男子以为女子就要视夫君为天,为他争风吃醋、打理宅院、生儿育女,还要为他守节,为他鸣冤……大度了就疑她心中藏奸,计较又嫌她小气不够气度。”
雷刹一愣,轻嗤道:“这些痴男怨女情情爱爱之事,无趣又繁琐,与我何干。”许是觉得自己口气冷硬,又道,“你心中不喜,将来嫁人远着这等自以为是之徒便是。”
风寄娘明眸轻睐:“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哪轻易就得奇缘?”
雷刹吃惊:“寻常女子谈及婚嫁,早羞红了脸,你倒不避及。”
风寄娘比他更吃惊:“郎君过问,奴家答郎君中,怎又成了奴家的错处?”
雷刹冷静了一下,无奈道:“是我的错处,不该与你一争长短。”
风寄娘嫣然一笑,道:“是奴家面目可憎,郎君可不要避奴家若虎蛇。”
雷刹装着没听见,问道:“依你之意:殷王妃对醇王并无多少情意,因此,根本不在意醇王妾室?”
“纵有也是稀疏平常。殷王妃风采过人,不似后宅女子。”风寄娘夸赞,看道路不像不良司方向,咦了一声,“副帅不回司中翻阅卷宗?”
“我们先去行宫。”雷刹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坑的,手头事渐少,努力回正轨中,么么哒还在看文的小天使们
第54章 暗涌(十)
太子被拘的行宫近漓江; 本是避暑佳地; 宫内草木繁茂,又引江水做湖植接天碧荷; 夏时阴凉舒适,有如暖春,到了冬日行宫便不太适宜居住; 潮湿寒冷; 花木绿叶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千万枝剑似地立在铅色的寒空下; 行宫亦有经冬犹绿的奇花异草,一些血红的豆状果实球结在枝头,愈冷愈红,再经点风霜; 那些红仿似要从枝头滴下来。万种萧瑟里夹着鲜红苍绿,并不会给寒冬添上热闹暖意,反令人心中惴惴不安。
雷刹和风寄娘到行宫时; 撞见来探望太子的忠国公方纬,他是太子的嫡亲外祖父; 不过几日,胖乎乎笑呵呵的方老国公佝了背、白了发; 他本欲登车回府,看到雷刹二人,略停了停:“雷副帅?”
“不良人雷刹见过老国公。”雷刹见避不开; 只得上前揖礼。
方老国公掩不住宅的疲倦苍老:“副帅执令前来是为查案?”
雷刹点头应是:“卑职奉命查醇王旧案,来询问太子殿下几句话。”
方老国公张了张嘴,想为外孙辩驳几句,说几句粉饰之言,只是,太子实在过于荒唐残暴,连着方老国公都不太保证醇王不是太子所杀,长长一叹道:“殿下这几日借酒浇愁,形容憔悴,若言语有过激处,副帅不必放在心上。”
雷刹问道:“殿下可康健?”
方老国公摇了摇头:“天之骄子,忽落泥淖,又哪里好得了,唉!殿下幼时毓秀聪敏,关爱手足,如今倒似着了梦魇般,唉!老夫心中哀痛!”
方家深得皇家眷宠,前后两任皇后都出自方家,前皇后与继皇后是亲姊妹,二人又都育皇子,大外孙早早被封为太子,方家可谓权贵中的权贵,在京中风头一时无两,人人称羡。不曾想,太子竟闹出将属臣剔骨作槌的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连着承平帝都兜揽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子刚被禁,又闹出醇王妃状告太子残害手足。
国公府避门谢客,笼在愁云惨雾中,方老国公一夜头白,眼睁睁看着大外孙子太子之位不保,另一外孙子八王满京上蹿下跳要踩死太子取而代之,也不知有多少有心之人暗自掩嘴偷笑,巴不得八王与太子闹个两败俱伤。
九王倒是好,奈何体弱,能活多久尚未可知。
方老国公思及此,脸上又添苍桑,方家如一驾行驶在康庄大道的华贵马车,一夕间驶进泥泞小路,车轮深陷,动弹不得,举家无措。悲声与雷刹道:“副帅彻查旧案,还太子一个清白,老夫始终不信幼承庭训的太子会伤醇王。”
方太子心性,近亲手足又如何?方老国公这话,说得实在气短。雷刹冷冰冰道:“卑职定会查明真相。”
方老国公满心苦意,不良人直隶圣上,官职不高却极为特殊,根本无下手之处。只是这样袖手又实在不甘心,搜肠刮肚想为太子开脱。
雷刹不等他开口,先行拱手道:“国公见谅,天将晚,卑职先行拜见太子殿下。”
“不如,老夫与副帅同行?”方老国公左思右想不大放心,仗着自己一朝国丈,又是积年老人,干脆赖上雷刹去看个究竟,要是太子言行无状,还能帮着描补一番。
雷刹拒绝道:“老国公,这不大妥当。”
方老国公一捊胡子,将老脸一揭,一手抓住雷刹的手腕,一手假意擦着眼角:“副遇体谅长者怜幼的老心,老夫近来茶饭不思,半脚踏进黄泉,人生算得无憾,唯对太子牵肠挂肚副帅忍心老夫死不瞑目?”
雷刹不肯松口:“国公言重。”
“来来来,事后老夫自去圣上那边请罪。”方老国公哪肯依,扯着雷刹死活不松手。
雷刹正欲要使巧劲挣开方老国公,就见一骑飞驰而来,来人卷着泥尘一忽儿到行宫宫前,却是国公府的下人,飞身下马跪在老国公面前,:“国公,老夫人遣小的来请国公回府。”
方老国公挥手道:“你去回禀老夫人,我晚点再归。”
那下人面上发急,欲言又止,神情很是怪异。
方老国公斥道:“有事就说,藏头露尾的是何道理。”
雷刹趁机道:“国公有事在身,卑职先行一步。”
方老国公撇下下人,抬步跟随,道:“副帅慢行,一道一道。”
那下人急了,挤眉弄眼道:“国公,府中真有要事。”
方老国公深恨下人没有眼力,分不清轻重缓急,没细想,怒道:“到底何事,快快道来,免得惹人生疑。”
下人为难得将脸皱成风干的桔子,一咬牙,磕了个头,道:“……八……八王来府中,正……正与老夫人为难呢。”
方老国公呆怔在那,任由萧萧寒风从脸上掠过,不可置信地问道:“谁?谁与老夫人为难?”
下人溜了一眼雷刹,话已出口再遮掩倒显国公府心虚,道:“八王在府中寻国公不见,很是生气,斥责老夫人……和国公……偏心眼。”
方老国公愣了愣,气得直跳脚:“胡闹,胡闹!你们找我有什么用?九王呢?”姜准这种倒地耍赖的混世魔王,连着承平帝拿他都没什么好办法,更别说外祖父方老国公,。方老浮上心的第一念头就是求助另一个乖外孙姜凌。
下人几欲哭出来:“九王进宫面圣,不在府邸。”国公府正乱成一锅热粥,姜准领着一众随从,抬着十数抬礼品,只差没有敲锣打鼓地跑去拉拢国公。
国夫人见到外孙子还挺高兴的,结果八王一张口,国夫人当场就厥了过去,偏八王也不知谁给他通了窍,竟没被糊弄过去,瞪着小三角眼疑心他外祖母装晕,拔了簪子要替国夫人扎扎人中,国公府上下惊得魂飞九天,方国舅咚得一声跪了下去。
一般人人闹到这种田地也就罢手,可姜准不是一般人,从来不知何谓进,何谓退,他反觉得自己受了慢怠受到了委屈,在那不依不饶,口口声声国公府只念着先皇后,不顾继后,偏袒太子,轻慢于他。
方国舅陪着说了一水缸的好话歹话安抚,姜准还是在那爆跳如雷,装晕的国夫人实在没办法,只得遣人来请老国公回府主事。
方老国公腆着的肚子剧烈起伏了几下,斜睨一眼雷刹,腮帮一抽抽地道:“随他闹,闹个底朝天也随他。”挥退下人,转而对雷刹笑道,“副帅见笑,走走,正事要紧。”
雷刹似笑非笑:“老国公不如先回府理事? ”
方老国公铁了心要陪同:“副帅放心,老夫不插一言不说一字,定误不了副帅之事。”
雷刹无法,与宫门守卫出示了令牌,为首的守卫姓朱名申,乃承平帝心腹,此人猿臂蜂腰,豹眼卷眉,执枪而立气势逼人,接了手令用拇指细抚着令牌上的纹路后,抛回给雷刹,道:“副帅,不要过多耽搁。”又对方老国公揖礼,“国公去而复返,是为哪桩?”
方老国公端着架式不予理会。
沉重的宫门伴着沉闷声被缓缓打开,又重重合上,似刀铡铡断过往的荣华风光。
雷刹与风寄娘在一处偏殿见到了当朝太子姜决,姜决披头散发,仅着一身里衣,露着半边苍白的胸膛,半瘫半坐地倚在一张软榻上,殿内门窗四空,冷风经夹道钻进殿中,呜呜有声。
姜决低着头,抬眼看着雷刹几人,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不良人?这是……要查孤?孤,有何罪?”
不待雷刹等人说话,姜决哈哈一笑,他手边的一只香炉,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