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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落于泥中,也只得与瓦砾为伴。
等到了萧孺人七八岁时,村中皆传萧家有好女,大后必是万里挑一的小娘子。
村中一户林姓富户,家有良田桑园,春日,萧孺人挎了春篮在田间采野菜,林家小郎君看书看得倦了,带了下仆在外散心,撞见萧孺人遂动心思,辗转不能忘却,禀了父亲言道思慕萧家女。
林父自忖自家富裕,儿郎又念文章,村女贫,商女俗,诗书人家世家贵女许看不上自家乡野泥腿,萧家虽败落,家中也有几卷藏书,沾着一点书香,萧家女又秀丽又勤快,倒与自家儿郎相配。林父是个麻利人,没几日便亲自去萧家为儿子提亲。
萧父拿着架子,腹诽林父这个田舍翁没规矩,女儿岁小不曾及笄,婚配实是言之过早,待拒绝,又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在那捏着胡须拿不定主意。
林父知情识趣,与萧父道:“你我既结两姓之好,自是亲如一家,你家大郎与二郎在家虽也念得书,习得字,到底不如去书院,既开眼界又可交友。”
萧父一听林家出资送两个儿子去书院念书,再无顾忌,当下与林父交换了信物,换了庚帖,只碍于小儿女年岁尚小,不曾正式请媒设宴治席。
村中皆知萧林两家定了亲,东家道:萧家女生得好,小小年纪就扎得好花,确实配得林富户。西家也点头:林家家大业大,林小郎又俊又认字,寻常人家哪配得?萧家小娘子生得美貌,养得蚕纺得线,两人相衬相配。
梁氏既埋怨婚事草率,又着实暗舒一口气,十里八乡林家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了,叮嘱女儿既定有了人家,除却采桑等必要之事,少在村中玩耍,记得守拙本分。
萧孺人还是稚龄 ,懵懵懂懂的,好在她性子安静随和,一人在家伴着母亲喂蚕纺线绣花,也不嫌烦闷。
她不知事,林家小郎君年长三四岁,知慕少艾,常托萧大郎送来鲜果玩物,一来二去,萧孺人心中待林家小郎君隐隐不同,听人提及,也是面有羞色,双颊染粉,知羞又不知为何而羞。
萧孺人越长,倾城之姿越现,萧家两兄弟偶尔看着妹妹都是一阵恍惚,青女素娥只怕不过如此。
萧父忽得生出悔意,与林家婚事定得过早,说不得凭女儿的美貌,能觅得金龟婿来。
梁氏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误了女儿终身,她先时只望年长,好多留女儿在自己身边;现在却盼着月短,好让女儿早早出嫁完婚。
好在萧父也只暗地里心有不甘,与老妻抱怨几句,他又以君子自居,做不出悔亲卖女之事。
可惜,时也命也。
春日春光正好,萧孺人连着几日在家中闷头绣花,邻女结伴来喊一同去村外桑林采桑。梁氏心疼女儿,桑林又与林家桑园相邻,周围多邻舍熟人,笑着点头同意。
偏偏醇王踏春,随兴而游,由着马驮他四处赏景,见桑林连绵,绿意盎然,几个农女笑意盈盈采着春桑,真是春景无限。醇王看了几眼,勒马要归,却见一株桑树后转出一个采桑女,秋水为瞳,烟笼长眉,琼鼻秀口,纤腰凝脂,好似神女化身觅一段人间良缘。
醇王定定看了半晌,满腔情丝系在了萧孺人身上,萧孺人察觉有登徒子窥视,回眸一眼又匆忙移开,心生慌乱,辞了女伴,急急回家。
这一眼的风情难描难述,似无意又有情,醇王心意顿时牢系在了萧孺人的身上,他哪管是不是罗敷已有夫,他乃皇子,天生尊贵,思慕美人岂能不得?林家算什么?低贱如泥的玩意,与他提鞋都不配。
萧孺人回去后心口怦怦直跳后怕不已,偷偷告诉了母亲梁氏,梁氏心中虽犯嘀咕,却也不过当是外村人无礼,温言安抚女儿让她好生在家中绣嫁衣。
醇王那边遣人查清了萧孺人的底细,又设宴请萧大郎与萧二郎吃酒。萧家兄弟惊惶不安地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前来的管事趾高气扬,视他们有如无物,二人抖着腿肚子几欲逃走,等知晓醇王看中了妹妹,兄弟二人心中豪气油然而生。
萧氏兄弟均是志大才疏之徒,常常哀叹时运不济,又感伤无伯乐赏识,如今康庄大道铺在眼前,兄弟二人恨不得即奔回家中将妹妹抬入醇王府中。
醇王好整以瑕,假惺惺道:“不知令妹可有了婚配?若有……真是……唉!”
萧大郎施礼正色道:“大王,小人虽是村野贫户,却也是诗礼人家,家父极重规矩,家妹待字闺中,并无婚配,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中纺织绣花,偶有出门,也不过帮着家慈采桑。谁知竟撞见大王,真是……家训男女不杂坐,不同食,不嬉戏,何况外男乎?”萧大边说边掩面而泣,“如今家妹与大王面识,不复清名,家父严苛,不知如何责罚。家妹弱质女流,哪堪承受,怕是……怕是……”
萧二郎见兄长哭泣,跟着跪倒连拜:“求大王救小妹一命。”
醇王扬眉,轻嗤一声,面上道:“倒是孤之过。你二人放心,愿纳令妹在身侧亲近!”
萧家兄弟喜得骨头都轻了,二人飘飘然出了王府,急不可耐地疾奔回家中,拉了萧父商议。
萧父手脚无处安放,勉强矜持道:“可你们妹妹已许了林家郎,这……”
萧大郎义正辞严:“阿爹,可有请媒,可有过礼?六礼一样也无,哪曾许过?”
萧父想此非君子所为,好生为难:“我与林家交换了信物,岂能失信?”
萧二惊讶:“竟有这事?儿竟不知?”拿胳膊捅捅萧大,“阿兄,你可知晓?”
萧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儿也不知,同一屋檐下竟无半点消息,怕不是阿爹酒醉记差了?”
萧父扶着头,盯着窗外茫然自语:“莫非真是我记差了?”
萧大与萧二齐声道:“定是阿爹记差,阿爹可别平白坏了小妹的名声。”
萧父叹息:“是阿爹我老糊涂了。”
他们父子三人在屋中心照不宣,梁氏在屋外听得全身如在数九寒冬,她越听越是火大,随手抄起木棍,推门进屋,揪了萧大与萧二,兜头就是几棍,怒道:“好啊好啊,家中吃糠咽菜,你们妹妹扎花扎得指尖秃麻,就为了你二人读书识字,将来好出人头地。笔墨纸砚就养出这一副黑心肠来,不思进取也就罢了,为着一场富贵,倒要将同胞妹妹卖人。”
萧大郎跪在地上硬挨几棍,抱着梁氏的腿哭道:“阿娘,儿也是为了妹妹啊,那是醇王啊,醇王啊,那是天家啊!什么是一步蹬天?什么是一夜得道?这便是啊,这便是啊!阿娘。我们不过阶前泥粉,可妹妹呢?仙入凡尘,洛神不外如是,你怎忍心让她成一粗俗村妇,为着些阿堵物计较操持,生生熬得鬓发成霜,满面皱纹?儿求阿娘,不要误了妹妹。妹妹国色天香,注定要入天家得一世荣华啊!”
梁氏只感手臂石沉,那木棍重得抬都不抬不起,悲声道:“大郎,你哄不了我,以色侍人,只得一时好,色衰而爱驰。你妹妹青春时固然能得宠爱,将来呢?她无娘家依傍,父兄都是虎狼,你让她如何安身?”
萧大郎拭泪:“天下男子皆一副面孔,若醇王如此,林家自也如此。”
梁氏喝道:“便是林家要纳色,你妹妹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亦有宠妾灭妻的……”萧大郎咬牙,“我听闻醇王妃殷氏有贤名,不会亏了妹妹,若是妹妹生个一男半女……”
萧家父子三人思及此,均中面上发光,眸中发亮,萧大忍住嘴角的笑,抬头与梁氏道:“阿娘,您不曾见过醇王,风姿过人,令人心折,林家郎连是他脚边的泥尘都算不上。妹妹沉鱼落雁,也只这等天潢贵胄才能匹配。”
梁氏不为所动,挺直身道:“我不同意,你妹妹是林家妇。”
萧大郎的眼中闪着奇异的色彩,要笑不笑, 道:“阿娘错了,妹妹不是林家妇,他们不敢,哈哈,他们岂敢……”
梁氏愣了愣,丢下木棍,回屋抱着萧孺人大哭一场。
果然,不过一天,林家便送回当初交换的信物,林父弯腰揖礼,道当年酒醉,误取萧家物,开箱晒衣这才知晓。
梁氏的不愿与抵抗不过蚍蜉撼树,萧孺人一身华裳,吹吹打打被她兄长送进醇王府,醇王宠爱非常,不过半年便许以孺人,与小杨氏平分秋色。
小杨氏本以为自己会是醇王妃,结果成了醇王孺人,心不甘也莫可奈何,进府后仗着醇王宠爱常在殷氏面前耀武扬威,谁知,不过三年,府中来了一个萧氏,将府中诸女一个个比成庸脂俗粉,更成醇王的心尖尖。
小杨氏哭闹不休,成日设法为难萧孺人,醇王得知后大怒,大骂小杨氏心毒行恶,面目可憎,气得小杨氏一状告到杨贤妃面前。哪知杨贤妃眼皮都不抬,倒斥责小扬氏谨守妇道。
小杨氏委屈得直抹眼泪,回府又闹到殷氏面前,骂她失德,纵夫沉溺美色。
杨贤妃不管,殷氏不问,醇王维护,小杨氏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不与萧孺人争锋。
。
雷刹与风寄娘听罢旧事,几分唏嘘,又疑杨孺人与萧孺人之死担有干系。
殷氏摇头,道:“杨孺人行事张扬,又不喜萧孺人,却非恶人,倒做不出行凶之事,况且,往日杨孺人常讥诮萧孺人目不识丁,枉披一张美人皮,肚中全是枯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更新。
这段时间帮朋友做事,忙得跟鬼一样,日夜颠倒,感觉人都要废掉,脑子像装了一瓶的水,晃晃荡荡的。想码字,又不想开电脑,分裂了一样。
狠睡了两天,才感觉好些,我得好好调整,把生活拉回正轨。
想不到啊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提到夜宵两字就反胃,天知道我可是这些垃圾食品的拥趸者,烧烤冰可乐啥的。
扑倒。
希望小天使还能支持我,么么哒
第49章 暗涌(五)
殷氏言之凿凿; 称小杨氏与萧孺人之死无关; 雷刹却不敢大意,只听她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他刚出言请求见小杨氏一面,小杨氏倒风风火火地领着一众婢女赶了过来,她人未至; 声先到。
“既是不良人上门重查大王旧案; 这等正事,王妃也不请在正堂?反在冬日自雨亭吹起冷风,未免有失体面。”小杨氏面有薄怒; 轻撇着嘴角。她生得娇俏,玉盘脸,尖下巴,水杏眼; 只神情高傲,来到亭中,拿眼尾扫了一下风寄娘; 将脸一板,“你又是谁?看着不像良家好女; 倒像风月妇人,天生媚骨啊。”
风寄娘屈膝施礼:“见过杨孺人; 奴家不良司的仵作。”
“仵作?”小杨氏挑着秀眉,“女仵作?你可不要花言巧语哄骗我?你这娇滴滴的模样,竟还能验尸?”又看眼雷刹; 哼了声,“副帅不会寻个借口,把相好带在身边吧?”
雷刹沉下脸:“杨孺人不要说笑。”
殷氏在旁听她说得不像话,轻斥道:“杨孺人,你太过无礼了。”
小杨氏气咻咻地瞪着殷氏,恼怒道:“我还没说王妃呢,我好歹也是王府孺人,大王旧案是何等大事,王妃也不知会我一声,将我撇在一旁,是何道理?你不给我交待,我定不会善罢干休。”
殷氏亲手递了一盏茶给她,道:“这两日駮儿身体不适,你日夜看顾,我便没有遣人唤你。”
小扬氏脸上怒气消散,眼里透出笑意,一抬下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