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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横问:“那你还想出去吗?”
凯恩当然道:“要的。我有许多事要做。”
可是如果要说他的愿望,他更希望这个温柔的维塔斯夫人能看见他,然后跟她好好道个别。他不知道以前是怎么离开的,觉得记忆缺失了,很遗憾。凯恩在心底想道。
君横含糊地嗯了一声,仰起头去追寻维塔斯跟小凯恩的踪影。当她穿过花丛,望向维塔斯的时候,冷不丁跟她视线交汇,在空中重合。
那一瞬间,君横有种强烈的感觉,对方在看她,而且看得见她!正疑惑地想出声,发现声带无法颤动,眼睛一闭,又倒了过去。
凯恩完全没发现她的异常,说了一句话没有应答,才转过身去看。结果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嘿?”凯恩说,“你难道不是急着出去吗?”
君横那边依旧没有应答。
凯恩无奈耸肩。
意识渐沉,她没有做梦。世界一片黑暗,就像眨了下眼睛。
“君横阁下,君横阁下!”
君横陡然醒来,吓得一个哆嗦。
她竟然睡着了?
魂体还带睡觉功能的?
“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刚刚好像看见维塔斯夫人在看我。”
凯恩无奈道:“你在说什么呢?那是你的错觉吧,或者是做梦了。我说你,本来要看着他们的,结果自己躺着就睡着了。”
“不,我真的看见她在看我。”君横说完,又觉得看这个动词太飘渺了,毕竟目光是没有实线的,你说是错觉……那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她转了一圈,大惊道:“维塔斯呢?!”
凯恩无语地指着某处:“你真是的。他们刚刚一起往那边去了,起来,我们快跟过去。”
君横暗觉不对,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二人朝着路边的茅屋走去,见前方影影绰绰的有两个影子走过。君横小跑着靠近,回头招呼凯恩。凯恩手按上她的背部,将她朝前一推。
君横看着前面的地面靠近,在即将贴到额头的时候,触电般醒了过来。
她诈尸一样地坐起,沉沉吐出一口气。因为离魂太久,四肢还很酸软,头晕目眩,一阵作恶,翻身就吐。
“啊……”
周围一片都是如释重负的叹声,就差喊一声光明神保佑。
可算是醒过来了!
师兄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端过来一碗符水让她喝下。
那股冰凉的液体滚过肠胃,转成了温热的气流流向四肢百骸,手脚不再飘飘然的,开始有了实感,君横才缓过神来。
抬起头,骤然看向前面满满当当对着她的数十张人脸,一口气被换过来险些背过去。
众大臣跟魔法师们,发现自己“啊”早了。因为醒过来只有这位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所谓的女士,凯恩国王还是双目紧闭,四肢冰凉地躺着。
他们一直守着两人,几乎有一夜未睡,发现现在画中只剩下一个什么魔法都不懂的国王陛下了,左眼皮跳得老带劲。
兰斯顿挤到她旁边问:“你怎么出来的?”
君横:“就被推出来了啊。”
欧文身后的大臣急忙问:“那陛下呢?”
“我也不知道,刚刚跟我跟一起呢,后来忽然不见了。”君横说,“我俩躺在地上,我睡着了。醒过来后找出来的路,他忽然推了我一把,我就出来了。准确的说,是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把我推出来的。”
“天呐!”围着的人一片痛嚎,“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君横拍着手说:“没事儿,我都被放出来了,画里的人肯定不会伤害他。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应该会有人带他出来的。”
众人被她一说,心下发虚,立马噤若寒蝉,不搭话了。
如果里面那个的确是真正的维塔斯夫人,肯定是不会伤害陛下的,或许只是想拉他单独说说话,或陪伴他走一段。
气氛骤变,君横觉得相当诡异,对着师兄挤了挤眉毛。师兄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兰斯顿:“你们在里面有遇到危险吗?”
“何止,简直吓死个人了,什么妖魔鬼怪都碰到了,维塔斯夫人出现才好一点,幸运的是有惊无险。”君横说着想起来信息不流通,当下卖弄道:“画里有一个跟维塔斯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知道吗?”
兰斯顿讷讷地应了一声,又问:“然后呢?”
君横撇嘴,兴致缺缺道:“然后,我们从王宫,到了这画上的地方。”
后面一位大臣说:“王王……王宫,离庄园可有两百多公里呢!”
君横说:“出扇门就到了。画里的世界跟现实不一样嘛。”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来低头去找那幅画。先是墙上,发现没有,才去看自己的身后。
那副被凯恩拿来当作宝贝的画作,已经被彻底毁了。上半部分发黑,看不出任何原形,下半部分也被黑斑遮掩了大半,整幅画模糊不清。
她伸手摸了一下,不是覆盖上了什么东西,而是自然变色。
“怎么黑了一半?我还以为是里面出了问题才变黑的,原来是外面?”君横黑线道,“蛋疼,凯恩不会生气吧?”
欧文会长叹道:“能出来就是不错了,不要管一幅画,没有比陛下平安更重要的事情。”
休息了一会儿,手脚的知觉慢慢回传到大脑,君横才发现指尖有一阵钝痛。她放到眼皮底下仔细查看,虽然已经被止血,也被擦干净了,但明显有好几个口子。
君横斜着眼看向师兄,带着浓浓的谴责。
师兄把朱砂笔给她:“接下去你来。”
君横:“我来就我来!”
此时庄园外的花田里。
凯恩在发现君横睡去以后,迷迷糊糊地也有了一丝困意,就闭着眼睛休息。但他神识很清醒,知道自己没有睡着。
听着细风带起的婆娑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关于这边的记忆越来越清楚,有不断复苏的迹象。
他回忆起了维塔斯在他耳边哼唱的歌声。看见她从远处朝着自己跑来。他听见自己下一秒呼出了她的名字,自己像她张开双手,能回忆起怀抱里的温度。
他当时说:“如果我这是在做梦,请永远不要让我醒来,那样我可以永远拥有你。”
那样的事情,怎么会忘呢?
“你在唱什么?”
凯恩睁开眼道:“哦,你醒了?”
“君横”点头:“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没什么。”凯恩说,“我也不知道。只是一首童谣而已。”
“君横”说:“你唱得真好听。”
凯恩尴尬笑了一下:“是别人唱给我听我的,她唱得比我好听。”
“君横”:“她是你很熟悉的人吗?”
“不,准确来说我只见过她一次。”凯恩说,“但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君横”又问:“为什么?”
凯恩:“没有为什么,只是这样觉得而已。”
“君横”道:“只见过一次的人,你也会将她放在心里吗?可是她既然不出现在你生命你,你为什么要记住一个注定不会再出现的人呢?”
凯恩:“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
凯恩坐起来,找了一圈问:“他们呢?”
“君横”说:“不知道。我们一起去找找吧。他们或许是往茅草屋那边过去了。”
两人起身拍了拍裤子。凯恩的背后已经被突然彻底弄脏了,越拍越糊,脏兮兮的。然后朝着路边的茅屋走去。
“君横”却没有跟他并排,走得稍后了一点,可以看见他的后背。
凯恩觉得一道目光在上下不断打量着自己,回过头,又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没在自己身上。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君横”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嗯。”凯恩说,“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
“君横”笑道:“如果真的喜欢,多少遍也会愿意说吧。”
凯恩没有出声,两人又闷头走了一段。
片刻后凯恩问道:“如果你,见到了一个一直很想见的人,会怎么样做呢?会拥抱她吗?”
“君横”的声音淡淡传来:“不,或许我会什么都不做。”
凯恩问:“只是看着她吗?”
“对,看着他。”她说,“我不能陪伴他,也不能安慰他,只能看着他。我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改变现在,所以我也不会去改变他的未来,这样就足够了。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也许有一天他会忘了我,到时候他就可以过得更轻松。”
凯恩不赞同道:“可是如果他忘不掉呢?”
她说:“那样起码,留给他的回忆是稀少的,他不会每天翻来覆去地回忆我们之间的事情。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太多需要回忆的地方。等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了。”
凯恩:“那你离开的时候,会跟她告别吗?”
“我不会跟他说再见。”她说,“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再见的机会。”
凯恩走路的速度开始减缓,他觉得这边的景色似曾相识,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君横”跟着慢了下来,她问道:“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吗?”
凯恩低声说:“不,我只是在想我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情。”
“君横”说:“已经很晚了,我们应该回去了,不然等到天黑,真的会很危险。”
田间忽然起风。
那阵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凯恩的衣摆在风中不断摆动,远处的麦田像是要被压断一样,大角度地倾斜在地,再艰难摆起。
这只是一方小世界,却是光明大陆的版图中最耀眼的一块。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走一步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他强烈地觉得,身后的人会像上次一样,在这时候伸出手推他一把。
身后的人确实伸出了手,正要碰到他的时候,凯恩转身,用力抱住了她。
再也不是那个能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儿了,他现在的肩膀宽阔有力,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君横”问:“你在做什么?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你可以放开我了。”
凯恩收紧了手臂,说道:“我已经成为了您想让我成为的人。”
“一个人也不会害怕。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是光明大陆的国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没有困难,也没有人能打倒我。”
“我不会再躲在别人的背后,而是成为别人的依靠,作一个可以让人信赖的人。我努力的学习,去做那些我曾经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会听信别人的夸夸其谈,即使再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让别人看见我的眼泪。”
“我不再奢望别人的情感,不去嫉妒别人的成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我成为了一个勤勉的,努力的,勇敢的人。”
维塔斯沉默了。
她用手抚上凯恩的背,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有什么自己想做的吗?这是你真正想要的人生吗?”
凯恩一阵哽咽,闷闷出声道:“我想你……”
他一句话出口,再也抑制不住,吼得越来越大声。
“我想你!”
“我想见你!”
路边的残枝被风吹进了小溪,湖面上发出一声“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