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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苏丹青神宁心定,“世人只知四宝,却不知如何取用这四宝;要想将这四样奇珍入药,着实要花一番功夫。摘西疆雪莲,须等它开花的一刻摘下,取东海的七色落英,却要趁它凋谢却不落地的一瞬;白湖活足十二年的龙鱼,活捉活斩其尾;这三样还算得来方便,最难得的是黑山虎涎,从取到入药服用不能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否则效用全无。”
欧阳维半信半疑,“苏家曾赠过淡然雪莲,白湖龙尾,皇宫有存,至于落英与虎涎……”
苏丹青笑道,“这次我等进京为王爷道贺送上的礼物,就是败不落地的七色落英。”
“你的意思是,如今只要取了黑山虎涎,你就有法配出拔除合欢蛊的解药?”
“苏家人生来身带奇毒,以毒攻毒,我自愿做淡然的药引,用药之前采白蝉每日吸血,四位药配搭齐全,不妨一试。”
欧阳维心里本不抱希望,但见苏丹青言辞笃定,字字如凿,明知他目的不单纯,却还是下决心试一试。
从取虎涎到入药使用不得超出半个时辰,那用药的人自然也要一同去黑虎山了。岳淡然从头到尾都没回看欧阳维,嘴角却露出纹丝笑意。
大队人马不日就浩浩荡荡地出发,欧阳维带了暗堂众人,在黑虎峰的密林中分散寻找灵虎的踪迹。
岳淡然窝在欧阳维怀里,待银剑等人的声音消失在密林里,她便伏在他耳边笑着轻语一句,“没人告诉你吧,黑山的灵虎,不是黑色,而是纯白如雪。”
她果然是装疯。
欧阳维的心像被重雷劈中。
一语毕,她已挣脱开他的怀抱,施展轻功奔了出去。
她的内力与轻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欧阳维奋力一抓,只扯破了她的衣角,他身边留守的暗卫反应过来,她已飞出了让人望尘莫及的距离。
“悬崖,黑虎崖……”
欧阳维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苏丹青也一脸惨白。
“追上她,否则,你们也都跟着陪葬。”
他们潜意识里已经预想到要发生的事了。
苏丹青是最后一个冲上黑虎崖的,跌下马背冲到一只脚已踏到空中的岳淡然面前。
欧阳维站在与她尽在咫尺的地方,手里攥着一块龙凤玉,脚边摔着断了的红簪。
苏丹青猜不出他们说了什么,欧阳维面无血色,像地府之鬼,岳淡然却一脸释然,仿佛下一脚踏空就解脱超生。
“丹青,对不起,还有就是,谢谢你。”
苏丹青这才明白岳淡然当初要他编造虎涎之说的用意,“一而再,再而三,你利用我求死。”
岳淡然露出个很难被称之为笑容的表情,“不共戴天之仇,自然要死生不复相见,我活着不会活在他身边,死了更不想留在他身边,尘归尘,土归土。”
选择跳黑虎崖,算什么尘归尘,土归土。
苏丹青正要开口,迎面灌来的狂风却堵住了他的声音,欧阳维的眼中早就没了温度,望着岳淡然笑道,“你要我跟你一起跳吗?”
“这辈子我们注定有缘无分,要是你还想要我的下辈子,就遂了我的心意……”
余音还飘在风里,转瞬人已不见。
苏丹青扑到崖边,眼睁睁看着岳淡然消失在一团浓雾里。
一时间,天旋地转,万念俱空,他的身子也要跟着探过去,欧阳维已冲过来扯住他的腿,“我不能跟她一起跳,你更不配,她不会死的,我这就下去派人找她。”
第六卷 只是朱颜改
第93章 唐突美人
岳淡然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半侧着,重量都压在右边。
空旷的半山腰只听得见鹰隼尖利的叫声,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全身都疼的受不了,前额头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后脑勺撞出个包,嗡嗡地胀;右胳膊和右腿摔断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小虫子从内向外地啃,脸上与身上的皮肤也被一颗千年老松割的千疮百孔。
要不是那颗老松,她兴许就粉身碎骨了。
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统统不记得,她是被疼醒的,疼的地方太多,都不知该顾哪边,索性自暴自弃,轻轻翻个身,面朝上望天等死。
那颗救了她命的松树,在头上十余尺的位置,阳光透过松枝射下来,有些刺眼,两眼被血糊了一层,看到的天与树都是红的,红的让人心塞。
此时应该是正午,她却觉得冷,兴许是流了太多的血,也兴许是在翻身的时候,袖子里的白蝉顺着她耳朵流出的血爬了进去,咬了她一口。
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到这里来的,从望不见尽头的高崖,摔到半山腰一个方寸容人的断石平台,半只胳膊还耷拉在空中,整个人稍微滚上两滚,就会一落到底。
喉咙痒,咳嗽了一口,不咳还好,一咳就被呕出的血呛的几乎窒息。勉强撑起身子吐了个够,吐完后满嘴都是血腥味。
咳嗽了这一场,她反倒生出一些斗志,抬手擦擦眼睛,把血擦干净,想看的清楚些,入目的一切却都还是红,兴许是脑袋摔坏了,脑袋里头流的血阻塞了过往的记忆,也蒙住了她的眼。
挣扎了半天,挣的浑身的骨头咯咯响,扶着悬崖壁站起来的时候,她在想,要摸着的是一扇门,兴许还有条活路,否则,在这上天入地皆不能的半截山崖,不困死也要饿死。
说到饿,肚子就叫了。明明五脏六腑都被血洗了个透,居然还会饿。
比饿更多的是冷,冷到全身的痛感都渐渐麻痹,冷到只想整个人投到一个大火炉里,烧死也好。
她掉落的这块山崖,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断面,树木花草都是从石峰生长出来的,唯独她摔残了身子保住命的这块平台前的石壁,干净地像被特意磨光了一样。
她越发觉得所求不是奢望,这断崖中间的一块小小平台,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入口,否则为何会有人在这石门上,故弄玄虚地摆了一套阵门呢。
她记得住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忘记了为什么会摔下山崖,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强打起精神推算破阵,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解这么繁复的阵法,那些数算心语方位图画,一条条清晰闪现在脑子里。
推九宫算伤门,石门起平台逆,宽度只容的下一个人。机会就一瞬,她片刻都没有犹豫,窝着身子钻进去,人还没停稳,石门就落紧了,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里头是一片黑,她倚在石门上等眼睛适应,等了一会,睁眼却还是不得见物。
索性不再等了,行动也越发大胆。她直觉自己从前手脚是很利落的,否则不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外伤,还能这么一点不错地把机关重重的阵给破了。里头的暗箭陷阱,多不胜数,她都一一躲过了,像是为破这一阵,曾经历练了无数次,每一步都熟练的不可思议。
越走越亮,整个人却越发昏,眼看到的是红色模糊的色块,身上更结了冰一样,冷的牙齿都跟着打磕。
这座地宫的阵只在外一层,走出阵来,反倒迷了路,山洞里七扭八转太多穴,上下左右都是路,没有奇门遁甲的排列,找路竟难住了她,她只能凭着直觉走。走到后来,没摔断的左腿都走麻了,前面做了太多的算数,心力交瘁,总觉得下一步就要倒下去,却不甘心就此停步。
迷蒙之间,脸边湿气越来越重,带着氤氲的热度。热息熏明了她的眼睛,眼前的红渐渐散去。
顺着温暖的方向走,步子快了一倍,幻想着前面就是她的火炉。
前面的确有她的火炉,她的火炉正立在一方水潭里。
水潭不大不小,够容纳百十来人,这会就只有一个。水清的见底,就连里面的人浸在水里的腿,都十分清楚;潭水也浅的见底,水只没过人胸。
水潭冒着泡泡,似乎是个温泉,岳淡然站在水潭边上,望着里面的人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头发披散着飘在水上,黑的像墨染一般,妖艳的不可方物,越发衬的脸上的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水潭中央的美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都闭着,肩膀越往下的皮肤越红,身子颤颤发抖。
不是泡温泉泡晕菜了吧。
岳淡然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个冷战,头脑一胀就拖着残废的半边身子也走到水潭里去,原本只想窝在潭边取暖,进去之后才发现越往水潭中心走,水越热。
最热的地方站着发抖的美人呢。
她才不管那么多,依从本能往热里走,眼前又变成一片红,水是红色,美人是红色,像晶莹剔透的白雪烧起的一团火。
原本被白蝉咬的血都冷结成冰,这会却像是被眼前的火融活了身体。她大胆靠近火炉,一把抱住火炉,直到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也不想放开,还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
暖流从脚底心冲上来,盈贯全身,眼前的红也跟着一并消融。
多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感觉?像一个死了的人,被上天赐了一缕魂,从坟墓里爬出来得了重生。
上辈子的事,不记得也许更好,因为只要一想上辈子这三个字,心里就满是无穷无尽的酸痛苦楚。
老天爷给了她一身伤一体寒,却也给了她一个别有洞天,一个美人火炉,也不算待她太坏。
话说这美人……是不是死了?要是活的,不会被人家这么抱来抱去的还没反应。
她稍稍松开手,偷眼去打量她的火炉,越打量就越觉得有蹊跷。
原本以为池子里的水热是因为这是温泉,可是温泉怎么会越泡水越冷。倒是她怀里的美人,刚抱上时她觉得他整个人发烫的要爆炸了,抱了这一会,她暖和了,火炉却也不再发热了,肩膀下的皮肤从红转了白,池子里的水也凉下来。
美人的眉头本是紧皱着,被降了温之后也舒展了。他这一展眉,她就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正想着他要是能睁开眼让她看清楚容貌就好了,他就果真如她愿地睁眼了。
美。
真是美。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她眼见的是一张故人脸,他眼见的却是一张满是血道子的毁容脸。
美人对他赤身裸体被个乞丐似的人抱着很不满,一抬手就要劈了她。
岳淡然下意识倾身躲过了,却被余震当场震晕。
再醒来,耳边没了鸟叫,身处的也不是断崖苍天,看到的不再是红红的色块,而是清清楚楚的桌角凳腿。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吗?照眼下的情形看,不用说了。
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湿哒哒贴的难受,更惨的是,她压着的,是已经残废了的,右半边。
岳淡然呲牙咧嘴地翻到左边,手支着地想要坐起身,挣扎在半空中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寻仙阁?”
一抬头,就对上个姣好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是个女子。
这女子明明有着上等的长相,却板着脸,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为了强调威严。
“你是什么人?寻仙阁又是什么鬼地方?”
一开口,岳淡然才知道嗓子被血锈的有多厉害。
女子被反问的一愣,恼的要出手打她,却被上首的主人制止了。
“何琼,不要脏了手。”
呃!看来开口的人不是为了救她于危难,倒是要表达对她的嫌弃。
岳淡然费力地扭身子,想去看悦耳沉音的主人,那人似乎也为了配合她一般,款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