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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逃走,等于坐实了勾结魔宫的罪名。
“你已经无路可走,”诃那明白她的意思,“徵月魔宫明目张胆地要人,仙门认定你与魔宫勾结,就算商镜回来,你有十足把握令他相信你?”
柳梢愣住。
是啊,商镜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冰弦琴被毁,如何令他相信?仙门有魔仙,这个消息太骇人听闻,能为自己作证的只有羽星湖和阿浮君,就算阿浮君肯出面,妖界与仙门关系微妙,仙门会不会信他的话也难说;羽星湖又深入大荒寻找妻子去了,不定几年才出来,况且大荒地广凶险,他独自一人,变数何其多,食心魔可能已经着手安排对付他了。
诃那语气凝重:“此番白衣告知我消息,让我来救你,正好配合魔宫调虎离山之计,等商镜他们回来,你再要逃就难如登天,别忘了你是魔,总有魔性,纵使他们饶你一命,你也是终身被囚的下场。”
是白衣让他来的?柳梢看他一眼。
白衣屡次卖人情,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力量?风浪中,洛歌最后留下的话是真的吗?
诃那以为她还在迟疑:“食心魔在仙门,你留在仙门一日,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机不可失,你想清楚。”
柳梢打了个寒噤。
没错,方才若不是洛宁来,食心魔不就对自己下手了?
思绪乱如麻,柳梢指着洛宁随口道:“你先把她送去卓师姐那里,我……再想想。”
“时间不多,尽快决定。”诃那飞身而起,抱着洛宁离开。
柳梢盘膝坐下,强迫自己冷静。
究竟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此刻面临的抉择十分关键,也十分艰难,她却偏偏不是个会拿主意的人,每次的决定似乎都没有正确的。
走,仙门会认定自己有罪。
可是留下来,就等于把命运完全交给了别人,包括食心魔。
把命运交给别人?
心头登时雪亮,柳梢情不自禁地冷笑。
不!不能死,更不能被囚禁!洛歌为自己换回的生机,怎能轻易交给别人来定夺!此时离开也许会令误解更深,但至少还有机会,只要活下去,自己就能变强,能报仇,能做更多的事!
仙门大劫到底是什么?也许不是指食心魔得到魔婴,而是洛歌的陨落,仙门再无人能牵制食心魔,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不相信食心魔的存在。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你想怎么做?你认为该怎么做?
柳梢清楚地记得他最后看来的那一眼,没有后悔,却有遗憾与内疚。
救了她,放走食心魔,觉得愧对苍生吗?那么就由她来完成吧,她要活下去,为苍生除去食心魔这个祸害,了却他的遗憾。
浮躁已久的心,终于在此刻回归宁静。
夜深,当诃那再次踏雪花到来,柳梢站起身:“我跟你走。”
。
昔年见素真君之夫正是青华宫东来尊者卓衍,诃那曾得见素真君指点,对青华宫结界也略知一二,严密的结界很快被撕开一角,禁魔坑底果然连通东海,两人立即潜入水中。诃那在海中如履平地,紫衣被水牵开,隔着生动的海波看去,竟也有种飘逸感。
柳梢避水急走。
有关海的记忆,如此的令她痛恨,又难以忘记。
两人逃出数百里,诃那才停住。
柳梢突然想起:“我们这样走了,会不会连累卓师姐?”
诃那摇头:“她明知我与见素真君的关系,还放我进去,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柳梢愣住。
谢令齐应该也是被她拖住了,原来,她终究是信了自己吗?
“好了,”诃那道,“那么多人看着我进青华宫,我也要去妖界避避风头,这些时日不能来见你了。”
为洛歌之事,仙门必有一阵忙乱,不可能进妖界去找他算账。柳梢点点头:“谢谢你,诃那。”
见她郑重的模样,诃那忍不住一笑:“你……”
突然,一道白影自面前的水波影里浮现,吓了柳梢一跳,却是阿浮君。
诃那便没再说,轻轻地颔首:“你来了。”
视线自柳梢身上扫过,阿浮君淡淡地道:“主君说人救出来之后,尽快回去。”
柳梢明白其中含义,他是在提醒自己记得妖君白衣的人情。
诃那转向她道:“我也不送你了,你的朋友就在前面接应,珍重。”
“谢谢你,也谢谢白衣。”柳梢再次道谢,然后遁走。
等她离去,阿浮君才又开口道:“这一次妖阙救她性命,再大的人情也不过如此,无论将来她是死是活,都会记得妖阙之恩。”
诃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下,道:“你这样算计她……”
阿浮君打断他:“施恩已毕,我们无须再为她分心,百妖陵已决定发兵攻打妖阙,苔老他们还等着商议大事。”
“罢了,回去吧。”
。
不说诃那与阿浮君自回妖阙,这边柳梢别过他们,水遁疾行,两个时辰后就看到了岸。
岸上果真等了一个人。
一如当年,他站在白色的沙滩上,任那温柔的波浪一层一层在足边荡开。
“柳梢儿,”他含笑伸出手,斗篷被掀起优雅的褶皱,“走,我们回去了。”
想不到是他来接自己,柳梢盯着面前修长漂亮的手指,没有接受,却也没再像往常那样发脾气:“走吧。”
。
洛歌之事震惊六界,却也令许多人暗自松了口气。正如卢笙所言,仙盟联盟并未因此出现裂缝,人间防守依旧固若金汤,武扬候与加入仙武联盟的几脉武道头领亲自上青华宫悼唁,当场对柳梢下了格杀令。
青华七重阶,一道蓝影拾级而上,沿着宽阔的白石道大步走向通玄殿。风卷起长长的白色发带与黑色发丝,随蓝袍后摆起伏,风姿潇洒。
两旁弟子却无心欣赏,多数都带着责怨之色,连平日最崇拜她的女弟子们也不出声。
卓秋弦全不理会,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入殿跪下:“卓秋弦前来领罚。”
高阶上,众掌门仙尊左右列坐,脸色都不好。
“魔宫果然是在调虎离山,可恨!”祝冲终是忍不住道,“青华宫把守仙界通道,怎能让外人随意进出?那女娃吸收魔婴之气,修为增长骇人,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商镜端坐中央主位,略显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倒更加威严,只是多了一丝黯然。他在归途中闻知洛歌噩耗,接着就被尸魔石兰缠上,然后是魔宫再犯人间,根本来不及喘息,他一边处理城防,一边暗暗担忧未来局势,待事情平息便日夜兼程赶回青华宫,奔波之苦全顾不得了。
商镜沉声道:“秋弦,你这次也太疏忽了!”
旁边卓姓长老毫不客气地责骂:“看你往日做事还谨慎,原掌教才临时将青华宫托付与你,想不到你这些年在外毫无长进,令人失望!”
卓秋弦头也不低:“是我轻信于人,致使罪魔逃脱,我愿受罚。”
她向来敢做敢为,许多大弟子都站出来为她求情。
苏信忙上前道:“此事不能全怪卓师姐,那位诃那仙长自称见素真君于他有半师之缘,又会重华宫术法,见素真君自幼便有聪慧机敏的名声,颇能识人,因此卓师姐才没有防备。”
万无仙尊也道:“发生这种事,两个孩子哪能想那么多。”
“若要罚,不应只罚卓师妹,”谢令齐站出来,走到卓秋弦身旁跪下,“我亦有失查之过。”
旁边一名青华大弟子忙道:“人又不是师兄你引进来的,与你何干。”
谢令齐摇头:“我与卓师妹受诸位掌门之命镇守青华宫,卓师妹轻信于人固然不妥,但我既知此事,仍不加防备,也是疏忽,此事若有十分过错,弟子与卓师妹便各占五分,要罚也是一人一半才公平。”
此事说来真不怪他,他分明是在为卓秋弦分担,众弟子不约而同地面露钦佩之色,等着商镜决定。
商镜沉吟,迟迟未表态。
几位青华长老甚为感动,纷纷道:“好孩子,不关你的事,快起来。”
卓秋弦原是青华后辈里最拔尖的,如今晋升在即,受罚定会耽误修行,青华优秀的后辈就这几个,又没了商玉容,众人口里责骂她,其实还是心痛的,只是放走害洛歌的凶手,谁都不好说情,谢令齐身为南华首座弟子,他开口最合适。
“我做的事,我自领罚,”卓秋弦淡淡地道,“你要做好人却与我无关。”
她毫不领情,连商镜都有些尴尬,不好下台了。
谢令齐清楚她的性子,微笑:“我因有过而受过,师妹多虑了。”
放走害洛歌的凶手,南华派几名大弟子早就愤怒不已,见卓秋弦不通人情,一名弟子当即冷笑:“当日师姐让那位诃那仙长去禁魔坑,谢师兄原本要跟去,却被师姐留下来说话,我们在旁边瞧着,师姐怎么也不像是疏忽……”
不待原西城喝止,卓秋弦便冷冷地道:“当初柳梢也有害玉容的嫌疑,洛歌能救走她,如今她有嫌疑害洛歌,我为何就不能放?”
她这么直接顶回去,竟堵得南华众人紫涨了脸,无言以对。
“秋弦,不得无礼!”商镜呵斥。
“弟子愿自逐人间五十年,必立功一千,炼疫药三万,斩除尸魔石兰以谢罪。”卓秋弦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站起来径直出殿去了。
殿内气氛更加尴尬,说来她也不过是疏忽,这等惩罚已经很重,实在没理由再追究。加上商玉容与洛歌先后出事,仙门出色后辈已失其二,众人心理上难免也会宽容些,只有祝冲哼了声,对她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甚是不满。
南华派最优秀的人物陨落,身为掌教的原西城心中悲愤比旁人更来得深刻,然而碍于洛家与卓家的渊源,他也不好过于责怪卓秋弦,终是开口道:“罢了!”
眼见谢令齐还跪在地上,洛宁走到商镜身旁劝道:“谢师兄也不是故意的。”
众掌教纷纷道:“重罚了一个,没理由再罚第二个。”
商镜点头示意他起来,又皱眉道:“那个诃那自称受过见素真君指点,即是仙道中人,他怎会出手救这柳梢?”
“还用说?”祝冲道,“他定是被那魔女花言巧语骗了,当初沧沙仙尊不也误信了她!”
噩耗公开,众掌门弟子自发改称洛歌尊号。想天罚之后,仙门千年无天仙,更兼魔宫侵扰,咒仙术几近失传,剑仙术亦少有大成者,公认仙门第一的紫竹峰术法也不复当初,重华宫一脉本就单薄,到洛歌这代,洛宁残缺,武式微失踪,羽星湖离开,另几名弟子为抵御魔祸死的死伤的伤,洛歌自幼天赋出众,受命担起承继重任,百年前仙门遭逢大劫,他出关促成仙武联盟,弥平魔祸,仙门方有休养的机会,近年晋升的弟子成倍增长。他这一生可谓极其简单,前半生闭关修炼剑术,后半生为六界奔走,所立功劳已数不清。绝顶剑术,百年功绩,仙尊之名他完全受得起。
提到他,众人皆黯然,一名弟子大声道:“我等必定要擒回魔女,报此血仇!”
在场弟子都高声附和。
商镜不禁脸色一肃,未等他开口,祝冲便喝道:“住口!沧沙仙尊之事固然令人痛心,魔宫亦是可恨,但我等斩杀魔女是为六界安危,不是为了报仇!”
弟子们被骂得惭愧而退,个个垂首不敢作声。
商镜亦严厉地道:“身在仙道岂能执着于仇恨,尔等需谨记祝掌教的教诲。”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