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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弟子顿时无言,羞愧地退开。
谢令齐摇头:“柳师妹难以控制魔性,若伤了人就是大事,师弟还须谨慎些。”
“师兄放心,”洛歌道,“掌教与万无师叔祖很快就去六合殿了,师兄且到六合殿等吧。”
谢令齐领着四名弟子回南华峰去了。
柳梢魔性已除,朝他的背影“呸”了声:“装模作样!”
手腕忽然被扣住。
“喂,”柳梢反应过来,挣扎,“干什么!放手!”
洛歌不动声色地放开她。
“你做什么!”柳梢退几步,戒备地瞪他。
“再伤人,我会封印你。”
方才见他在那些弟子面前护着自己,柳梢还有几分感激,闻言气得直跺脚,原来还是教训自己!
“是她们先骂我!谢令齐还想杀我!”
“她们骂你,为何又打起来?”
她们先骂先动手,还是自己的错了?柳梢恼怒:“她想打我,我怎么不能还手!谢令齐本来就不是好人,那两个女的见不得你救我,拿我出气!”
“她们不喜欢你是人之常情,但动手伤你,多少也与你有关,”洛歌道,“对手的高度决定了你的高度,或者你与她们一样?”
“谁跟她们一样!”柳梢不屑,“我才没把她们放眼里!”
“你若比她们强,又怎会与她们计较?”
“什么高度不高度!”柳梢怒,“啊呸!我最近都很忍着了,是她们骂我该死,骂陆离该死,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早就杀了她们!”
洛歌看着她,狭长双眸眯起。
怪道此女近日安静了许多,原来并不是转了性子,而是在看自己的面子。
洛歌出道这么多年,仙姑女妖女魔见了无数,除了妹妹洛宁和孤僻的卓秋弦,真正接触的女人还真没几个,实在是他太忙。
至于此女,见过这么顽劣的,却没料到有这么麻烦。
“谁怕她们!要不是看你的面,我先杀一个,也不会被剑阵困住!”柳梢还在嚷,气焰越来越高,“什么都怪我!谁要留在这破地方!我要出去!有本事放我出去!”
“嗯,你可以走了。”洛歌说完,沿石级慢步而上。
柳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威胁,以为自己不敢呢?
柳梢重重地哼了声,飞快地跑下紫竹峰。
禁锢消除,紫竹峰结界果然消失了。云桥对面,主峰仙光不灭,依稀可以看见往来巡守的南华弟子。南华山原本是仙界入口之一,只是仙门没落之后,也跟其他出口一起被封闭了,要离开仙界,就必须找到别的出口,青华宫就是其中一个。
柳梢站在桥头东张西望,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踏出一步。
被关了这么久,冲动劲早就消失,她已经学会了衡量每件事背后的厉害关系。
要不是洛歌,她早就死了。不说那些想报仇的青华弟子,食心魔也觊觎着她,擅自走出紫竹峰,必死无疑。
洛歌不是陆离,不会说好话挽留她,更不会哄着她要她留下。
柳梢咬紧唇,跺脚往回走。
求生意志来于自身,除了在意你的人,谁会来求你活下去呢?无情的仙者,用这种近于残酷的方式,让任性的少女清醒地认识了这个道理。
。
重华宫内,掌教原西城与万无仙尊已经离去,洛歌独自坐在庭前石桌旁。
柳梢假装不在意地哼了声,趾高气扬地从他身旁走过:“我还要报仇!现在死了,他们会更得意,我才没那么笨!”
“仙界之内,不得再动手。”
“他们要杀我,我不能还手,等死啊!”
“我会护你安全。”
柳梢反驳不了,嘟着嘴没再说。
“仔细反省。”广袖卷起地上的云气,荡出生动的波浪,洛歌起身往宫外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场事情经那几名弟子之口传开,原西城不免亲口告诫洛歌。仙门素来不以仇恨为执念,事实上仙门何尝不想教化魔族,无奈结果均以失败告终,魔族魔性难除,不少仙长甚至为此惨死,为避免他们害人,仙门只能斩杀,留一缕魔魂转世。
柳梢反省了好几天,越反省越生气。
明明是那些仙门弟子有错在先,凭什么自己就要白白受气!他竟然还让自己反省!陆离说的才是对的,力量最重要,倘若自己很厉害,看仙门那些人敢不敢动手!
暮色降临,紫竹峰下,淡烟似的结界又出现了,依旧是出不去进不来。
还防着自己呢!柳梢腹诽,坐在竹丛后生闷气。
她反省来反省去就是觉得自己没错,于是便赌气使性子,再也没与洛歌说一句话,事实上洛歌也没空搭理她,近日尸魔石兰的事闹得太厉害。
结界外有南华弟子经过,透过竹干之间的小缝隙,依稀可见到晃动的衣角。
“那女魔伤了首座师叔,洛师叔竟然还护着她,全不顾师兄弟情义!”
“听说早先他就对那女魔……”
“要不是这结界,我非进去斩了她不可!”有人冷笑。
“看着吧,有机会再说,咱们的剑阵正合用。”
……
议论声渐远,那些弟子踏上云桥去了主峰。柳梢这才站起身,看着结界撇嘴,转身打算回去。
就在此时,云桥上却出现了熟人。
白凤慢慢地走过来,身上不再是武道装束,而是穿着白色道袍,她生得有气质,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仙姑的姿态,只是那脸上始终带了几分郁郁之色。
都脱离侯府入仙门了,她应该过得不错了呀……柳梢看在眼里,暗暗奇怪。
白凤也发现了她,站住。
两个少女站在结界两边,看着对方沉默,都在向往着对面的天地。
白凤迅速收起抑郁神态,嘲讽:“这就攀上洛歌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凭什么这么说!柳梢也回嘴:“你还不是讨好谢令齐!”
“洛歌只是可怜你罢了!”
“哈,谢令齐对你也不见得好!”
被这话戳中痛处,白凤登时变了脸色。
柳梢本是随口斗嘴,见状倒意外了,再仔细一瞧,不由拍手大乐:“连剑都没有,原来南华派根本就没收你,谢令齐不肯教你修炼!”
白凤向来会笼络人,因为谢令齐的缘故,南华弟子们待她不错,然而谢令齐是首座大弟子,辈分高,众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谁愿意收她为徒?谢令齐不可能为了她去求掌教原西城,只说她今世已过了入仙门的最佳年龄,来世再度她。其实谢令齐待她的确不算差,然而来世……
“你!”白凤瞪着她半晌,突然咬牙冷笑,“到现在还是这样,柳梢儿,你可真能耐!害死了陆离,连累了商玉容,洛歌竟然还肯保你,知道吧,他算是得罪了青华宫,如今你又对谢令齐下手,连南华派这些师兄弟也在说他,你就是个不识好歹的祸害,跟着谁谁倒霉,有哪点比得上我!”
柳梢怔了半晌,脸一扬:“关你什么事,谁叫他们不喜欢你!”
说完,她也不管白凤的脸色,转身快步上山了。
。
白云中,石级弯曲延伸,走着相同的路,脚步已不似下山时轻快。
“嗳,柳梢儿。”
完全没留意到周围有人,柳梢吓一跳,连忙扭头看,只见那黑斗篷身影嵌在路旁的紫黑色竹干之间,一动不动地融合在暮色里,就像是石头般的不起眼。
“石头”微微动了下,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戒指幽光闪闪。
他含笑拍她的脸:“又见面了,你还好吗?”
“谁要见你!”柳梢回过神,“有什么好的!”
月向来很清楚她的脾气:“谁惹你了?”
柳梢不自在地别过脸,低哼:“仙门的人想杀我,我就跟她们打了一场。”
“他们可太坏了,你真厉害。”
他的话是如此顺耳,放在往常,柳梢定然听得心满意足,可现在她看着眼前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她们真坏,也没见他来救过自己。
柳梢忽然问:“你怎么不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太弱,”月沉沉地道,“魔性会限制你的修炼,你要变强,就要找到消除魔性的办法。”
“就是要听你的话?”
“你忘记陆离的愿望了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柳梢道,“陆离到底想要什么,什么魔族未来,都是你说的。”
“这也是在救你,若是因魔性造杀孽,将来难逃晋升的天劫。”
“你真想救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魔性的事?”
“我当时并不在啊。”
柳梢怀疑地瞧着他。
不管他有没有骗自己,如他所言,自己已经入了魔道,控制魔性的确是最重要的事情,《大音六识曲》的效果早就没那么好了。
“到底该怎么消除魔性?”
“留在洛歌身边,你会有所发现。”
那不是要利用洛歌?柳梢突然一阵烦躁,瞪着他:“你走你走!我自己想!”
。
天黑,凉风吹动繁星,重华宫一片竹声响。
清冷的珠光从门里射出来,映照着殿外游走的云烟,和少女的身影。
殿内,古色古香的大书案前,白衣仙者坐在椅子上,正在凝神处理信件,微微低头的模样甚是好看。
门外的少女依然不够聪明,依然任性得让人讨厌,可是谁真正对她好,她已经能分清了。
教训她,软禁她,逼她学琴,他似乎从来都不曾迁就她半分,然而他却会为一点不忍之心答应帮她浣灵解毒,在所有人放弃她的时候救她性命,不惜耗损先天灵气为她压制魔性,包括诸般不近情理的做法,处处透着教化之意,保护着她,一点点磨去她的坏脾气。
若不是救她,他也不会招来那么多议论和不满。
想到之前被他训斥几句就赌气,柳梢后悔万分,低头在阶上徘徊,想要进去说点什么,又始终迈不出去脚。
半晌,她索性倚着阶上的柱子坐了下来,看着里面的人出神。
双眉紧锁,挺直的长睫依旧透着严厉,记忆中的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模样,是能撑起一切的自信,还是隐藏疲劳的习惯?
案上堆得高高的信件,自从来到重华宫,就没见他闲过一日。
柳梢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才是最懂他的吧,仙门不需要更多光芒,于是那个人将自己变成了影子,他的影子,卓秋弦的影子。
珠光下的俊颜无限清冷,失去了影子的光芒,如此寂寞。
商玉容之死,他不可能不悲痛,却也从来没有迁怒她,也没开口问过她商玉容的事。
柳梢又想起那漫天流萤,赤霄剑下的焚海烈焰,还有最后那长发披散的悠闲背影。
商玉容是救了自己没错,可要不是他用信符追踪,陆离怎么会死在他们手里?明知道自己要找他报仇的,有些仙长总是这么笨。
嗯,最多扯平了吧,不恨他好了。
柳梢心里想着,眼睛有点发酸,于是伸手揉了揉。
那个风骚华丽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再也没人笑嘻嘻地拿团扇拍她的脑袋叫“小柳梢儿”,那么好看的“东华焚海”再也没人能看到。
柳梢将脸埋在膝盖上。
既然不再恨,就可以伤心了吧。商玉容毕竟不坏,还救了她的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缓从容的脚步声响起,从殿内走出来,在她面前停住。
柳梢抬脸望着他。
见她这副模样,洛歌倒有些意外。
星光里,杏眼里依旧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