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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尽是清晰可辨。
白雾幻化成的古塔高上青天,大逾常制,从地底缓缓升起,就那麽一动不动地浮在空中,此时红日高悬,浮云淨扫,四周碧空无际,如镜如洗,唯有那团形如高塔的云雾聚而不散,显得奇诡难言,城中纵有见多识广之辈,也不知何以有此异象。
连城外的太平军也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人人遥相观望,个个心下骇异,还以为是城裡的“清妖”使出了什麽邪法,只得暂时罢了攻城的念头。灵州城裡也是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有的说是震开了什麽“妖洞、鬼府”,有的说那是地底怪蟒吐雾,众说纷纷之下却谁也不敢下去探明真相,还有人给巡抚马大上出谋献策,说这“云中塔影”来得古怪,不知到底主何吉凶,料其根源必在地下,咱们府衙裡做公的有三班四快,其中顶属张牌头艺高人胆大,出了众的眼明手快,而且更是怀有异术在身,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何不就此遣他下去一探究竟。这正是:“水底丢针水中寻,海裡失宝海中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卷 塔王 第三话 古塔之王
先说本回开话的垫场词,有边是:“广知世事休开口,纵会人前只点头;倘若连头也不点,一生清静乐逍遥。”这是说人生在世,有数不尽的烦恼辛苦,都是自已找寻来的,正所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所以劝诸位,任凭阁下胸中是如何广博,也轻易不要在人前卖弄手段,免得招惹来无穷无尽的是是非非。
只因张小辫先前在荒葬岭设计弄死了靼子犬,回来后对众人好一番夸耀,吹嘘了许多自家的得意手段。他毕竟年轻浅薄沉不住气,更不知道公门裡的规矩,结果等于是把自已推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如今灵州城裡显出“云雾幻化”的异象,众官吏自然要推举张牌头去探探究竟是何物作怪。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稀里糊涂的被传到南门,尚不知是有哪桩天样大火样急的事体,等马大人将他们招至身边,便指点着面前那团形如古塔的白色浓雾说起原由。
据闻灵州城在几百年前曾有座宝塔,壮伟辉煌,高可入云,被视为天下群塔之王,塔中又常有精怪藏纳,屡屡发生一些耸人听闻的异事。
其中最希奇的,还要属“塔见”奇观,传说要在一甲子中才仅出现五次,以往每隔十二年,灵州城附近的山上就会升起白雾,日光照到上面,便随即显现出无数古塔的影子,云中的塔影大小不一,倏忽万状,前边一座消失隐去了,下一座才会紧接着出现。
塔影最多的一次,只在半个时辰之内,就陆续出现六十四座宝塔的身影,传说那是数百里之内的各处名塔有灵,都在按期前来朝见“塔王”。
后来这座灵州古塔毁于战火,从此不再复存于世,成了一件连本地人也大多没听过的旧时传说,马大人通晓许多地方志,所以知道在前朝时,确实曾有这等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但是虽有明文记载,其中提及的原理却不足为信,这种现象就如同“山海幻市”,因为“塔王”高的出奇,一旦有日光将灵州古塔的塔影投射在云层上,随着空中聚集的云气变幻不定,所以塔影也随之变化,才产生了民间盛传的“塔见”异象。
眼下的事情却不比以往了,前天粤寇炸城未遂,反倒把城中几处相连的房屋给震塌了,恰好就是当年的塔王旧址所在,那废墟底下裂开了一条地缝,从中有茫茫白雾升腾而上,云雾似乎是有形有质,浮在半空凝幻为高塔形状,久久不见有消散的迹象。
马天锡对张小辫说:“这座云雾高塔约有一十六层,与古时被毁的“塔王”形制一般不二,就好似当年那座古塔的“塔灵”显圣,此等反常异状,理不可晓,使得满城军民人人惶恐,人心危骇之际,流传讹言,纷纷不一,现在又正值粤寇围城相攻,万事大意不得,本官想找几个明手快,胆识出众的好汉,去那云雾下的地洞裡追根溯源一探究竟。
张小辫精明油滑,不等把话听完,已然心下明瞭,事到如今,万难推托,非得着落在自已头上不可,与其等马大人点将下来,还不如三爷充回好汉,主动挺身而出,于是连忙上前请命。
张小辫此前在猫仙祠裡,第二次遇到林中老鬼之时,又得了许多指点。当时林中老鬼曾告诉张小辫,要想飞黄腾达,必须甘冒奇险,在灵州城做下来几件常人不能为的大事,所谓“出生入死无他求,只图英名四海传”,只要有了名头,将来才能有机会封侯拜相,若是前行怕狼后行怕虎,一辈子畏头畏尾,缩手缩脚,只能永远做一介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
这几件举动,事关张小辫一世荣华富贵的成败兴衰,第一件便是到荒葬岭擒杀“神獒”,如今此事已经做成了,那颗獒头已连夜被官家悬挂在街头示众;而第二件事,正是与古时的“塔王”有关,也绝非是等閒小可的勾当,好在“林中老鬼”交代好大致脉络,剩下的就得凭他自已相机行事了。
张小辫当下禀告马大人,这个涌出白雾的地洞,以前的的确确是“灵州塔王寺”旧址,古塔毁坏后,地底的塔基至今还在,不过这座塔底下并没有地宫,而是有口深井,井底藏着口“风雨钟”,是件青铜铸造的传古之物,每当风雨来临之际,风雨钟便能够嗡然自鸣,屡验不爽,当年一直供在寺庙裡享受香火,后来塔王寺裡的僧人们为避兵祸,就将此物藏在了塔底,现在白雾幻化凝聚,乃是井中有宝气蚀天,不出两日,就能自行消散尽了。
马大人闻言称奇不已,万万想不到张小辫这个专在街上寻些空头事来做的游侠之辈,竟能如此博古通今,据典籍所载,风雨钟是确有其物,可塔王寺早已毁了几百年,谁会知道有东西藏在塔底的古井裡边?
张小辫不敢说出林中老鬼洩露天机,只谎称小子自幼勤奋好学,多曾拜过名师,得过高人传授,俗话说“井淘三遍好吃水,人从三师技艺高”,不单只学过“相猫”之术,更随一位老道长学过“憋宝”,通晓天下种种宝物的出处来历,以及取宝的不同手段。
马大人听出他言过其实,对此将信将疑,但又见他言之有物,想必自有手段应对,于是表面上不露声色,只微微点头称讚道:“张牌头真奇人也。”随即问他:“你可敢带些人手下到井底,把那风雨钟打捞出来让本官开开眼界?”
张小辫禀道:“恩相有所不知,这口井底的水中,还有两尾金鳞鲤鱼,专门守着“风雨钟”,不容旁人近前,牠们活得久了,已然成了些气候,寻常的兵勇进去了,也只能枉自送命,小的不才,愿和孙牌头两人,于上几十隻灵州花猫下井,拚着九死一生,定能设法取出“风雨钟”,在明天天亮之时,献到恩相当前。”
马大人说道:“好胆识,但现在不比以往,正是平乱之时,咱们军中无戏言,倘若你能做成此事,本官以后必然抬举重用于你。”随即吩咐下去,派兵把守四周,閒杂人等不得近前。又拨了一哨团勇,专听张牌头调遣,然后便自行带人去巡视城防了。
张小辫当众夸下了海口,心裡却顶多只有三分把握,听马大人话裡话外的意思,竟是给自已立下“军令状”了,做成了万事皆好,做不成就得提头来见,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求猫仙爷务必灵应则个,好教张三爷马到成功。
张小辫找人买来些麵饼馒头,带在身上迳自前往猫仙祠,他和孙大麻子两人来到庙中,先给猫仙爷叩了几个头,上了两柱香,就地坐下来收拾整顿。
孙大麻子对张小辫单枪匹马取了神獒的首级之事,已自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见他应了马大人吩咐的事,不知他又有什麽妙计,心下老大稀罕,一时未敢骤然说破,此时才问起来要如何行事。有道是“官无三日急,倒有七日宽”,一天一夜之内取出风雨钟是否有些操之过急?按理该当从长计议,还是去讨一个不拘时日的活限为好。
张小辫心裡虽然没底,表面却装做了坦然自若、不以为意的模样,也不对孙大麻子明言,只是吹嘘道:“想想以前在金棺村的时候,那些个乡下的愚夫愚妇,谁肯把咱们正眼相看?不过当日穷困失意,乃贤士之常,却不知咱们兄弟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时来运到时,皆显出为将为相之材,除了颠倒乾坤,什麽事是做不成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统统不在话下。”
张小辫逞了一番口舌之快,说要养精蓄锐,先自倒头大睡起来,直至天色渐晚,养足了精神气力,吃些乾粮填饱肚子,起身穿起猫仙爷留下的“黑蝉”夜行衣,脑袋上顶了“猫儿脸”,他让孙大麻子也赶紧收拾俐落了,带上绳索、哨棒、灯烛等一应之物。
此时天色大黑,猫仙祠中的野猫已经愈聚愈多,张小辫经常带在身边的“月影乌瞳金丝虎”也混在其中,灵州花猫中以“金玉奴”为首领,除了那些散处在各条街巷中的家猫,几乎都已云集至此,只见群猫中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凶的善的、美的丑的、馋的懒的、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奇+書网…QISuu。cOm]几乎什麽模样的都有,一时观之不尽。
张小辫背过“猫谱”,一看之下,就知道庙中野猫多是产于灵州的名品,诸如什麽“长面罗汉、千文钱、过桥金、薄耳将军、绝鸡种、圆尾虎、灶上懒、睡神炉、夜明灯、毛毯子……”虽然各有形态习性,都属品相极佳的花猫。
张小辫对着群猫团团作了一揖,口中说道:“小人张三,向来最尊猫仙爷爷,今天要有劳诸位猫爷猫奶,摆出猫儿阵来相助一臂之力,事关重大,万望帮衬扶持则个。”说完从怀中取出那枚“狐玉”,托在掌中,放到金玉奴面前给牠看了一看,狐玉属阳,猫眼属阴,应了物性相吸之理,群猫难免对此物大为好奇,纷纷围拢过来看个不住。
张小辫见时机到了,对孙大麻子使了个眼色,手中攥住那块狐玉,二人跳出圈外,快步朝门外走去,野猫们怔了一怔,却都还想再看那狐玉究竟是个什麽东西,便在金玉奴的带领下从后尾随而来,队伍拖拖拉拉,足有一条街长,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数百隻野猫缓缓向着塔王寺古井逶迤而行。这正是:“刚在山中擒凶神,又去井底钓金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卷 塔王 第四话 风雨钟
天下金乌玉兔轮转,地下古往今来变迁,凡是有了本事在身的人,无非上中下三条出路,上者是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为朝廷出力,图一番封妻荫子的高官厚禄;中者能凭着自身艺业养家糊口,虽然劳烦辛苦,却也能够安身立命;下者就是流落进草莽当中去了,只能做些个没有王法的勾当,大秤分金,小秤分银,无粮同饿,有肉同吃,所谓的“分赃聚义”。
但为何许多有大手段的人物,一辈子活得勉勉强强,终日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反倒还不如那些平庸无能之辈?只因同样一世为人,机缘命运却是千差万别。所谓“高才命穷、庸才运通”,此身的贫富贵贱,向来是论命不论才的,不管你胸中是如何的才高志广,倘若该着你命里用不上的,终究没处施展手段。
张小辫跟林中老鬼学了一套“相猫”的法子,本以为多是些鸡鸣狗盗般的雕虫小技,灵州城里的野猫家猫,个个馋懒狡猾,既盖不成瓦房,又蒸不熟米饭,三爷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