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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送到丰县华山乡下王家祖坟,和王国汉合葬。却不知好心办成了坏事,叫立宝娘永远与狗同穴,这是后话。
路上,郑智生凑到沈利司跟前,问道:“利司哥!你还认得我吗?”沈利司见此人一脸疤痕,面目狰狞,对邵盼头又是如此痛恨,猜测肯定是邵盼头的仇人,却不认得。沈利司问道:“兄弟!你是?”郑智生垂头丧气,沮丧道:“连利司哥也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吴坝的郑智生呀!”沈利司身子一振,脸色骤变:“你是郑智生?是啥时候回来的?咋变成这个样子了?”郑智生道:“早就回来了,就是没敢进家。这都是邵盼头捣的鬼呀!他把我卖到东北煤窑上给日本人挖了八年煤炭,差点死在哪儿,只剩下半条命回来。”沈利司心里一沉,轻轻道:“又是他呀?”张海新凑上前来,关切道:“你这脸是咋治的?”郑智生幽幽道:“叫火烧的。”张海新不禁唏嘘。杨长岭喃喃自语:“火,又是火呀!”沈利司安慰道:“虽说受了伤,毁容破相,只要人活着回来就中。比起那些死在东北煤矿上的人,幸运多了。”郑智生、路春全想起惨死异乡的赖吉成、李三桥等人,心情十分沉重,对邵盼头更是恨之入骨。
郑智生恨恨道:“都是邵盼头这狗日的害的。”杨长岭、张海新闷不作声。须臾,沈利司笑道:“郑智生!共产党打回来了,国民党眼看就要完蛋,咱们的好日子长着呢!马上就土改了,咱们把邵盼头的土地全部收回来,也分给你几亩好地,好好干上几年,娶房家小要紧呀!”郑智生望着黑暗中邵盼头的背影,眼里喷出怒火,咬牙切齿道:“烧死我大爷一家的虽说不是邵盼头!但我这一辈子是毁在姓邵的手上了,不杀邵盼头,我不解恨呀!”
到了沈塘,天色大亮,沈利司安排人把邵盼头等人看管起来,刚想坐下歇息,杨长岭、张海新走了进来。张海新劈头问道:“准备咋处置邵盼头呀?”沈利司痛快道:“发动群众,控诉邵盼头的罪状,只要罪行属实,当场宣判,该枪毙的枪毙。”张海新道:“咱可不能做没良心的事呀!”沈利司明白,支吾道:“邵盼头民愤忒大,咋照顾他呀?”张海新道:“民愤大不假,有些事却是捕风捉影。象吴坝那把火,原以为是他放的,你表弟老绵羊还叫人杀了,如今不也水落石出?放火杀人的不是邵盼头!而是王立宝!冤有头,债有主,有他啥屌事呀?”杨长岭也道:“沈主席!咱这几条命都是邵镰刀给的,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呀!当初邵镰刀放了咱们,可是立了大功的。”沈利司冷笑道:“邵镰刀是放了咱们,谁不清楚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那家伙是有名的‘小诸葛’!他是为自已留条后路。这些年来,邵家父子结交土匪,贩卖妇女,强取豪夺,人人皆知,连自已的小老婆都不放过!对付这样的人!不能心慈手软,只能是‘杀无赦’!”张海新道:“咱们不讲情面,只是将来无脸见人!”沈利司沉默了一阵:“邵盼头当汉奸,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难以推脱责任。烧死郑智强一家叫他背了几年的恶名不假,也害得俺表弟老绵羊丢了性命。眼前有件坏事的确是他干的,郑智生被贩卖到东北给日本人挖煤,如今虽说回来了,却烧得不成样子!将来恐怕连个媳妇也说不上,这罪过可不轻呀!”杨长岭道:“我咋听说把郑智生贩卖到东北是邵盼头后娶的媳妇慧云干的?那娘们是个日本特务,早跑得没影了。”张海新也道:“结交土匪,贩卖妇女!大都是邵和坤干的。那老东西罪大恶极,不也遭了报应?”沈利司见他俩拚命为邵盼头开脱罪责,心领神会:“我知道你俩想给邵盼头开脱责任……”
张海新拍案而起,暴喝道:“姓沈的,你别往俺俩头上乱栽罪名。”杨长岭也悻悻道:“俺俩不好,就你沈利司一个好人!”沈利司见二人恼了,勉强道:“看来,只能叫邵盼头多做些善事,态度积极一些,咱们才能看眼色行事!”张海新冷笑道:“他都成阶下囚了,还能办啥善事?”沈利司耐心道:“你懂得啥呀?‘瘦成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拔根汗毛也比咱的腰粗。”杨长岭道:“那就叫他捐钱、捐物、献宝,支援解放事业!”沈利司长嘘了一口气,正色道:“大家都回来了,赶紧发动群众,做好支前工作!还有,把咱整个编村的青年组织起来,加强学习,踊跃参军,为解放全中国,献出自已的一把力量来。”张海新、杨长岭应道:“俺俩这就去办。”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两个野战军在以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粟裕、谭振林总前委的领导下,全歼黄维、黄伯滔、杜聿明兵团,和林彪、罗荣垣将军率领的四野一部直抵长江北岸,准备渡江作战。沈五爷、沈利司遵照上级指示,积极发动群众!捐献粮食财物,组织支前民兵,忙得脚不沾地。这天晌午,沈利司刚刚来到农会,民兵营长张海新便走了进来。沈利司问道:“这回参军的几个青年!他们父母的思想工作都做通了吗?”张海新悻悻道:“别人还好说,都差不多了。俺苏庄张二伟的父母张海贵、成玉梅!思想还没做通。”沈利司诧异道:“张海贵?他不是你堂哥吗?”张海新恨铁不成钢:“不是他是谁呀?净给我拖后腿。张海贵也好说,俺堂嫂成玉梅思想老旧,顽固不化,说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不叫张二伟去。”沈利司蹙眉道:“张二伟本人是啥态度?”张海新赞赏道:“那还有啥话说的?张二伟思想积极,情绪高涨!要不是他娘打坝,上回就参军走了。”沈利司沉思了一阵,无奈道:“做不通他父母的工作,还真麻烦。”张海新胸有成竹:“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沈利司诧异道:“你有啥好办法?”张海新一脸狡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利司追问道:“先说来听听。”张海新这才耳语一阵。沈利司笑道:“你鬼点子不少,可要注意政策呀!”张海新拍拍胸脯,大拇指往上一挑:“啥事有我担,你就放心吧。出了纰漏,你象从前一样搋尿窝窝(和稀泥)就管。”沈利司会心一笑,说道:“赶明召开欢送大会,参军的青年全部戴大红花!还有,还得逼邵盼头这老家伙捐钱捐物!”张海新迟疑道:“连着好几个月了,邵盼头每回都捐,怕是再也掏不出钱来了。”沈利司鄙夷道:“你懂得啥呀?光指望老百姓不中,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吃糠咽菜,能捐出几个钱来?这些地主老财不捐,谁捐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荞麦皮也得榨出他二两油来。”张海新道:“把他逼急了,就怕狗急跳墙。”沈利司冷笑道:“这些年他结交土匪,充当汉奸!残害百姓!就是枪毙他八回都够了。咱只叫他捐钱捐物,他知足吧!得叫他把偷埋到地里的金银财宝全都挖出来交公。”张海新道:“我这就去找他。”出门直奔阎陈庄。
邵盼头父子被抓回来,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特别是邵盼头,自觉罪孽深重,免不了一死,已是绝望了。谁知沈利司等人并没难为他们,反而好好的放他父子回家,这使他喜出望外。父子俩蜷伏家里,哪儿也不敢去。沈利司要邵盼头捐钱捐物,支持解放事业!他为了活命,积极响应,竭尽全力,慷慨解囊。他认为只要捐出钱来就没事了,没料到捐了一回,接着又捐第二回、第三回,竟是无底洞。邵盼头本就极其吝啬,眼看白花花的大洋拱手送人,窖藏的宝贝细软一天天减少,心疼得象割他身上的肉一样。再加上土地改革,大片良田和浮财分给了穷人,只给他爷俩留下三十多亩盐碱地,使他痛惜不已。树倒猢狲散,家丁们早已各奔东西,就连瞎子史者立也分到十几亩好地,搬了出去。邵和坤的侍妾此时已遁入空门,邵镰棵又无家小,邵家父子只能自已操持家务,自已做饭,自已洗刷碗筷,苦不堪言。再加上在日本人大火中幸存的房屋又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存下断垣残壁,一片荒凉。爷俩无奈,就在院中搭个草棚憩身,凄惨度日。
这天,爷俩吃过午饭,坐在草棚中发呆!张海新突然走了进来。邵盼头赶紧起身迎接,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道:“是张营长来了?”张海新也不理他,往院中方凳上大刺刺一坐,打着官腔道:“你也别拍马屁!咱明人不说暗话,当年邵镰刀救了俺们,这情义俺都记着呢!俺是给他留着面子,你得知足。支援解放军打过长江,解放全中国,人人都要出自已的一份力量!你准备捐多少呀?”邵盼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还……还捐呀?”张海新脸色一沉,训斥道:“你说得这是啥话?大军还没过江,蒋介石还没消灭干净,啥叫还捐?你要将功折罪,不能再和人民为敌!知道不?”邵盼头愣了半晌,脑门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狠了狠心,点头哈腰道:“我捐,我捐还不中吗?”张海新满意地笑了,赞赏道:“这才像话!赶明召开群众大会,欢送几个青年参军,你就在大会上捐吧,也给你留个好名声!”说罢,张海新站起身来,气昂昂地走了。
邵镰棵望着张海新的背影远去,问道:“爹!你真要捐呀?”邵盼头阴沉着脸,恶狠狠地骂道:“我捐!我捐他姥里个屌!我哪有这么多钱捐给他们?捐了一茬又一茬,啥时候是个头呢?这不是无底洞吗?”邵镰棵忐忑道:“来硬的不中,既然不愿意捐,总得想个啥法子。”邵盼头怒气冲冲道:“你出去玩去吧!叫我想想对策。”邵镰棵翻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邵盼头刀削脸憋得通红,他想起了埋在院中枣树下的那盒美国产高爆炸药,心中恨恨道:“你们分了我的地,分了我的浮财,还要我捐钱!你们不叫我好过,我炸死你们。”
当夜,邵盼头偷偷把埋在枣树下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写满英文字母,沉甸甸的木盒起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头上!他望着那盒美国产高爆炸药,兴奋得嘴唇哆嗦,两眼冒着绿光。这时的邵盼头已没了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将要复仇的快感。他要在明天爆炸会场,与沈利司等人同归于尽,彻底出那口憋了数年的恶气。凌晨,他把邵镰棵叫起来,悲怆道:“儿子!你三哥这么多年生死不明,恐怕死在外头了;你大哥、二哥走了,你却没走,我真后悔,咱爷俩跟他们一起走就好了。镰棵!我的儿!听我的话,从此以后,夹起尾巴做人!别跟人瞎争究,等你两个哥哥回来。”邵镰棵不解,问道:“爹!你说这些干啥呀?”邵盼头不愿多说,岔个话题道:“天快明了,你去给张海新说,我就在欢送会上捐钱!”邵镰棵惊呼道:“爹!你真捐呀?”邵盼头幽幽道:“我捐,就捐最后一回了。”邵镰棵见他神态举止怪异,心中疑惑,问道:“爹!您是不是病了?”邵盼头训斥道:“净说费话,谁得病了?快点去吧!”邵镰棵迟疑道:“昨天你不是对张海新说过了吗?”邵盼头大喝道:“那你去再说一回!就说我这回准备多捐。”
邵镰棵只好穿衣起床,找到张海新,把捐钱的事说了,而且这回还要多捐。张海新一听,非常高兴,附耳道:“这就对了!你哥哥邵镰刀救了俺们一命,俺们都记着呢!叫你爹再积极一点,拿钱买命呀,知道吗?”邵镰棵翻翻白眼,缩脖耸肩,洋洋不采地走了。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