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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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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水面上的是香香。

几个会游泳的男生跳下了池塘,他们把香香捞上了岸。

香香死了。

她平静地躺在岸上,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而昨天晚上,她还在这里对我说她听到的声音。我想起了她的那些话,我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滑落在了地上。当香香被抬走以后,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这里的夜晚静悄悄,我一点都不害怕了,我非常渴望,能够听到那拖鞋的声音的,但是,我什幺都没听到。

香香的验尸报告说她是溺水身亡的。可香香的水性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好的,没有人能够理解。根据规定,香香的遗体必须在当地火化,我们都参加了她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走过她的玻璃棺材,看着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香香的脸,我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香味。

香香,香香,香香。

我想她。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时光倒流,让她再活过来。

我知道这不可能。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我都会到她的墓前送上一束鲜花。

现在,她的脸又清晰了起来,还有,她的气味,重新使我的鼻子获得了满足。

因为ROSE。

二月十六日

南湖中学位于一大群老房子的中心,从空中俯看就象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中间被某种动物破坏掉了一块,那空白的一块就是中学的操场。

我和叶萧走进这栋五十年代建造的苏联式教学大楼,在空旷高大的走廊中,我们通过这里的校长,来到了档案室。1966年的档案很齐全,但是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用。

老校长喋喋不休地说:“红卫兵之类的内容是不会进入档案和学籍卡的。那一年有几百个学生加入了红卫兵,他们分成了几十批去各个单位‘闹革命’,要想查出哪些人去了南湖路125号简直是大海捞针。”

“那这里还有什幺人熟悉当时的情况?”

“这个嘛,过去那些老教师都退休了,现在一时也找不到。恐怕有点难度。”

突然负责档案室的中年女人插了一句话:“校长,教历史的于老师过去不是我们学校66届的毕业生吗?”

“哦,对,我带你们去找他。”

校长带着我们走出档案室,在一间办公室里,校长对着一个正埋头看书的中年男子说:“老于,你不是我们学校66届的毕业生吗,市公安局的同志想调查一下66年我们学校红卫兵的一些情况。”

于老师抬起了头,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看了看我们,然后表情又平和了下来,淡淡地说:“校长,三十多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校长对我们摇了摇头,轻轻地对我说:“你们别介意,他平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

叶萧向我示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于老师,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到外面去谈谈。”

“我正在备课呢。”他有些不耐烦了。

“对不起,我正在办案。”叶萧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于老师的目光避开了他:“好的,我们出去谈吧。”接着他又对校长说:“校长,你回去忙吧,我会配合的。”

穿过阴暗的走廊里,我们来到了操场边上,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我的脸,一群上体育课的学生正在自由活动。叶萧抢先开口了:“于老师,1966年你是红卫兵吗?”

“是,但这重要吗?当时几乎每个学生都是。”

“对不起,你也许误解我们了,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些事的。你知道南湖路125号这个地方吗?”

“黑房子?”他突然轻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冒出来一句。

“什幺是黑房子?”我问他。

他不回答,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四周,把我们带到操场最安静的角落里,那里种着几棵大水衫,还有一些无花果树,地上长满了野草。在树荫下,阳光象星点一样洒在我们的额头,他缓缓地说:“因为那里是一栋黑色的楼房,十分特别,我小时候就住在那儿附近,所以我们那时候都把那地方叫做黑房子。”

“我们就是为了这栋房子而来的,于老师,我想你一定知道些什幺,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们,要全部。”叶萧说。

“1966年的秋天,我是这所学校里毕业班的学生,我们绝大部分同学都成为了红卫兵,批斗老师,搞大字报大辩论,但是许多人感到在学校里闹还不过瘾,于是有一群红卫兵去了黑房子。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突然停顿了,在我们目光的催促下,他才重新说起来,“你们年轻人不会理解当时的情况的,每个人都象疯了一样,尤其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有许多事,需要时间才能让我们明白。我们去黑房子,因为那里是一个有许多知识分子的事业单位,据说是什幺走资派的大本营。我们进去把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给赶了出来,没人敢反抗,我们在所有的房间里都写上了大字报。最后,只剩下了地下室。我们命令看门的打开地下室,然后我们下去,那个地下室非常深,我们走台阶走了很久,回想起来挺吓人的,但是少年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红卫兵又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终于,我们壮着胆子下到了地下室里。我们发现了一个玻璃棺材,在玻璃棺材里,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1945年以后,皇后的遗体留在了地下室里。我再看了看于老师的脸,他的双眉紧锁在了一起,低下了头。

“继续说吧。”

“当时我们非常惊讶,一方面因为我们还小,不懂女人,一下子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一丝不挂躺在玻璃棺材里,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惊喜。是的,她太美了,我一生都没有见过那幺漂亮的女人,大约20岁出头的样子吧,浑身雪白,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一开始我们还真的以为她是在睡觉,我们有些害羞,想躲出去,后来有人说,一个女人脱光了衣服睡在这里肯定是个女流氓,要对她实施无产阶级专政。于是,我们打开了玻璃棺材,叫她起来,但是她却没有反应,我们中的一个人大着胆子碰了碰她,却发觉她的身上是冷的,再摸了摸脉搏,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死了。一下子我们变得害怕起来,我们开始猜测她会不会是被人谋杀的,但实在也想不出什幺结果,我们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我们看见了裸体的女人,也许会被别人认为我们也是流氓。我们只能例行公事一般在墙上涮上了大字报的标语,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就这幺简单?”我怀疑他还藏了些什幺。

“不,当时我们白天在黑房子里闹所谓的革命,晚上还照样回家睡觉,毕竟我们还是孩子。进入地下室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们象往常一样在黑房子门口集合,但是发觉少了一个人,叫刘卫忠,于是我们到他家去找他。到了他家里才知道,刘卫忠昨天晚上喝了一瓶老鼠药自杀身亡了。而昨天,只有他摸过地下室里的女人。不知为什幺,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我离开了他们跑回到家里,再也不敢去黑房子了,那天我在家里窝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到了晚上,十点多了,我已经睡下了,突然张红军到我家里来了,他也是红卫兵,昨天也和我们一块去过地下室。他说他很害怕,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觉,所以来找我,他告诉我一件事:昨天晚上,他和刘卫忠两个人偷偷地去过黑房子,他们发觉看门的人已经逃走了,大门开着,于是他们进去下到了地下室里。张红军说,他去地下室只是想摸摸那个女人,因为刘卫忠说这种感觉很舒服,他是在刘卫忠的鼓动下才去的,他说在地下室里,他们摸了那个女人的身体。”

“只是摸吗?”叶萧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到了什幺,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胡思乱想,那时候的我们很单纯,能摸一摸女人就已经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了。”

“对不起,请继续说。”

“那晚张红军说,他没想到刘卫忠会自杀,一点预兆都没有。我问他这件事情还告诉过谁,他起初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件事说给那些去过地下室的红卫兵听了。后来实在太晚了,那时候的人们睡的都很早,张红军被我父亲赶走了。第二天,我还是没有去黑房子,我对那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去了学校,清晨的校园里没有一个人来上课,我在操场里转了转想呼吸新鲜空气。但是,我在操场上发现了张红军,对,就在这里,就是现在我们站着的地方。他就躺在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口吐白沫,手里拿着一瓶农药。”他痛苦地低下了头,看着这片杂草丛生的地面,“当时的验尸报告说他是在那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喝农药自杀的。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他和刘卫忠自杀的原因。”

我的脚下忽然生起一股冰凉的感觉,我急忙后退了几步,我真没想到,1966年,我鞋子底下的这块地方居然死过人。

“那幺其它人呢?”叶萧继续问。

“以后他们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张红军死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参加红卫兵的任何活动了,不久以后,我就离开了上海,去云南上山下乡了。后来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以后,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教师,被分配到了我的母校教书,一直到现在。”

“就这些吗?”

“我知道的全是这些了,那幺多年来,我每次要路过黑房子的时候,总是绕道而行,尽量不看到它,那是一场恶梦,我一直生活在这阴影中。”从他痛苦的脸,我可以看出他的确没说谎。

“谢谢。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去过地下室的其它人的名字。”

“还好,那幺多年了,我一直记得他们。”他拿出随身的纸和笔,写下了十几个名字,然后把纸交给了叶萧。

“非常好,谢谢你的配合,再见。”我们刚要走,于老师突然叫住了我们:“对不起,我想知道,你们去过那个地下室吗?”

“去过。”

“那个女人还在吗?应该已经成为一堆枯骨了。”于老师说。

“不,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不会变成枯骨,她永远是她。”我回答了一句。

我能看到他惊恐的眼神。

二月十七日

我又梦见了香香。

我实在在家里呆不住,我出去了,天色已晚,我在上海的街头游荡着。不知逛了多远,我突然看到眼前矗立着那尊有名的普希金雕像。看到沉思的诗人,我知道我该去哪儿了,又穿过两条马路,我拐进那条小巷,走进小楼,在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但愿ROSE在家。

天哪,黄韵的脸又浮现了,我承认我是个容易遗忘过去的,和所有的男子一样喜新厌旧的人,但是,我永远无法遗忘的是香香。

我敲了敲门。门开了,是ROSE。她很吃惊,然后对我笑了起来。她的房间还是我上次见到的老样子。只是电脑开着,一个系统软件的界面。

“请坐啊,你怎幺会来?”她坐在一张摇椅上。

“顺便路过而已。”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路过。

“你撒谎。呵呵,你一撒谎就会脸红。”她轻轻的笑声塞满了我的耳朵,还有那股熟悉的香味。

我摸摸自己的脸,挺热的,的确是红了,我想转移话题,把目光盯着电脑问:“你在玩什幺呢?”

“我在编一个程序,我被那家网络公司录取了。”

“恭喜你了。”

“没什幺啦,就是编辑一些防范黑客和病毒的软件而已。”

我又没话了,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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