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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看它就像个装死人骨头的金坛,几回都把它扔出去了,你幺爷又几回把它给捡回来了,还说以后他死了,捡他的骨头的时候就用这个坛子装他。幺爷说这个坛子他打心眼里喜欢。有时候你幺爷说话天上一下地上一下的,没个准数。你看,这回,还真让他给说准了,装张子银的骨灰了!”
白晓杨说:“兴许这个坛子命该如此!”
幺婆婆说:“一个瓷坛哪儿来的命?呵呵……”
白晓杨说:“有命的,只是它的命和我们的命不一样。”
张婆婆就说:“和你们有文化的城里人说话就是废精神。一个瓷坛都会有命,那它还不半夜三更的变成妖怪吓唬人?”
白晓杨朝幺婆婆乖巧地笑……
第30章 装殓骨灰
张幺爷出到外面,张子恒站在天井的中央看着阶沿上埋着的一个磨刀石发呆。而庹师却蹲在大门口,歪着脑袋看着外边白茫茫一片的田野。
张幺爷朝张子恒喊的时候张子恒才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悟过来。
庹师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身后。
张幺爷在前面边走边说:“一会儿还得上饮牛池去看看。”
张子恒说:“去看什么?”
张幺爷说:“看那条蟒蛇昨天到底被庹师弄死了没有。如果死了,今天它就该在池塘里浮起来了。”
张子恒说:“那一会儿我就带人去看看。”
张幺爷说:“先把张子银埋了再说。”
“把子银埋在哪儿?”
“还不是埋在卧牛山的那片乱坟岗里。”
“去乱坟岗的话就要带上鸟枪。那儿有野狗,会吃人的!”
“有庹师跟我们在一起,怕个鸟!”
“你就这么信这个丑八怪?”
“你说话别那么缺德!”张幺爷警告张子恒道。
村子里的人又聚在祠堂的外面,都把手插在袖口里看着张幺爷他们走过来。
张幺爷抱着瓷坛,走得满头大汗,就有人朝张子恒提意见:“子恒,你也真是,你倒空手空脚的,也不帮幺爷抱坛子。”
张子银说:“是幺爷不拿给我抱,当个宝贝似的,怕我给摔碎了。”
张幺爷说:“不是宝贝,万一你不小心摔碎了就没东西装子银了。子银都在天井里晾了一整夜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子银会不会在阴间喊冷。”
立刻就有人朝张幺爷说:“幺爷,你一大早的咋就说这么吓人的话?都还怕着呢。”
张幺爷没有理会那人的话,朝大家说:“怎么都不到祠堂里去坐着?外头天寒地冻的,怪冷的。”
大家都不回答。
张子恒就说:“都怕着呢,要不我昨晚上也不会在祠堂大门口睁着眼睛坐一宿了。”
张幺爷也就不再理会,让张子恒喊了几个愣小子一起进了祠堂的天井。
烧张子银的灰烬已变凉变冷,冷冷的木炭灰下面就是张子银的骨灰残骸。
张幺爷朝张子恒说:“去把子银装坛子里吧。我是他的老辈子,就不给他收拾尸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不是件好事。唉!”
张子恒说:“恐怕是装不全了,和着木炭一起的。”
张幺爷说:“能装多少装多少吧,也只能有个意思了。木炭也找个箩筐装着,一会儿和装他的坛子一起埋进坑里。”
说着张幺爷朝那棵百年罗汉松瞧了瞧,张婆婆给他的那块红绸子在冷风中轻轻飘动。这让张幺爷想起张婆婆当年顶着这块红盖头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坐着八抬大轿嫁给他的情形,张幺爷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31章 荒庙里的蹊跷事件
卧牛山上有一座寺庙,规模不大,只有四重殿,但寺院的周围却是林深树密。原先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在寺庙里守着香火。破四旧的时候,老和尚不知去向,据说是在一个山洞里圆寂了,小和尚据说也还俗了,也有人说小和尚云游四方去了。寺院里人去楼空,泥塑的菩萨也被砸烂,丢在大殿前的荒草丛里。一棵巨大的大叶榕遒密的枝叶覆盖了大半个寺庙。每年夏天,几百上千只白鹭在榕树上栖息繁衍,绕着树冠飞舞嬉戏,煞是壮观。
埋张子银的乱坟岗是寺院后面的一片荒草坝。
荒草坝除了卧牛村的人发丧出殡前来光顾,平常绝对无人涉足,虽然没有树木的覆盖,但依旧显得阴气森森。
在荒草坝子里埋了张子银的骨灰坛,张幺爷在旁边一个残缺的石碑上坐了下来。雪早已经停了,天色放晴,明晃晃的阳光从几十米外的高高的树冠上投射到荒草坝上,给覆盖在荒草上的积雪镀上了一层黄澄澄的光。
张幺爷抽着叶烟,明晃晃的阳光炫得他的眼睛有点眯缝。
不远处的寺院已经开始坍塌,厚厚的积雪也没有掩盖住它的凄凉。青灰色的瓦脊和裸露出的房梁在积雪中斑驳地遗漏出来。
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给张子银的坟茔培上了最后几铲土,就走到张幺爷的身边,说:“幺爷,下山吗?”
张幺爷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的时光中,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被积雪覆盖着的这一片荒草坝,说:“你说做人有什么好的,担惊受怕一辈子,到终了不是化作一堆土就是一堆灰!唉!子银这么去了我倒是觉得好,没儿没女,一了百了,了无牵挂。可惜今天没有给他烧香蜡纸钱。不过你记住这块石碑,这就是记号,有机会,还是要给他添补上的。我幺爷从来不会亏待张家里任何人的,死人也一样!”
张子恒倒是没有心情听张幺爷发感慨,说:“幺爷,听说你小的时候经常到这寺庙里玩,老和尚还想收你做徒弟,说你有佛缘?”
张幺爷说:“那是我的老子和老和尚有缘,没事的时候就爱上这寺院里和老和尚下个棋聊个天什么的,顺带也带上我。我能有什么佛缘?整个一个调皮蛋。我还在寺庙的那个菩萨的面前撒过尿呢!”
说到这儿,张幺爷呵呵地笑了……
张幺爷这么一笑,整个荒草坝子里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突然,张子恒说:“幺爷,怎么庙的屋顶上好像在冒烟?”
张幺爷说:“早就成一座空庙了,还冒什么烟,你眼睛看花了吧?”说着也扭头顺着张子恒的眼光瞧过去。在寺庙的一处瓦脊上,果然像是有烟在稀薄地冒出来。
张幺爷轻咦了一声,说:“真是活见鬼了,莫不是那个云游的小和尚回来了?”
听张幺爷这么一说,张子恒的好奇心就起来了,说:“走,看看去。”
几个愣小子有着同样的心机,张子恒一起哄,都站了起来。
张幺爷说:“别太草率了,都把手里的家伙拿紧点。”
张幺爷这么一说,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的心又悬了起来。
张子恒说:“幺爷,又有什么古怪吗?”
张幺爷说:“古怪倒不是,我是觉得这事蹊跷得很。你说这卧牛山上自从寺庙被砸了后,平常没事有谁敢一个人上来?再说,昨晚上我在家里差点被一个鬼魂一样的人吓个半死。昨天到今天,闹不明白的事一桩接一桩的,还是小心点好。”边说也边站了起来。
几个人穿过荒草坝子,顺着寺庙残破的围墙根轻手轻脚地朝着山门摸过去。
有了张幺爷先前说的话,张子恒他们的神情和模样还真的有点像去端土匪窝了,手里都把锄头铲子攥得紧紧的。
到了山门,原先厚重的山门早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上方的匾额还在,上面涂了金粉的字迹显得斑驳不堪,……憬悟禅院。
张幺爷他们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山门边上藏起来,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有谁在里面掰断树枝往火堆里扔,树枝在火堆里燃得噼啪直响,似乎火还燃得很旺。
张幺爷朝后面的张子恒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从山门外现身出来。
在寺庙正殿宽大的阶沿上,居然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一顶黄棉帽,穿一件千丁万补的旧棉袄,却收拾得很干净利索。
老头正生着一堆旺火一个人烤火。
张子恒说:“幺爷,我就说你是自己吓自己吧?”
张幺爷却小声说:“这狗日的咋会一个人一大早的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里烤火?莫不是那条大蟒蛇变的?”
张幺爷话一出口,一个愣小子就像兔子似的噔噔噔地射出山门外去了,站在外边,用一双惊恐的牛眼远远地看着张幺爷他们。
张幺爷笑道:“狗日的咋这么胆小?呵呵……走,问问去。”
另外几个没跑的愣小子这个时候的头皮也是一阵阵地发麻,脸色也不大对劲了。
张子恒说:“幺爷,你就口里积点德吧。昨天的事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呢!”
张幺爷没有理会张子恒,而是径自朝着那个烤火的老头走过去,并打了一声招呼:“老哥哪个村的?咋一个人在这个破庙里烤火!”
老头瞟了一眼朝他走过来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坐在一个大鹅卵石上,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很冷淡地对张幺爷说:“幸福村的,出来捡狗屎挣工分。”说完又只顾烤他的火。
这时,张子恒的鼻子就像狗鼻子似的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老头却说:“别闻了,我在火堆里烤的红薯。”说着就用一根树枝从火堆里刨出一个拳头大的烤红薯来。
张子恒说:“我说哪儿来的烤红薯味儿嘛。”
张幺爷说:“幸福村的?幸福村离这儿少说也有四五十里地呢。你咋跑这么远来捡狗屎?再说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狗屎?”
老头还是冷冷地说:“不怕你笑话,我是四类分子,被斗怕了,昨天就偷跑出来了。”
张幺爷说:“原来是这样。”说着就蹲在火堆旁,看着老头。
老头显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有一点农村老头胆小怕事的样子,对张幺爷怀疑的目光一点也不忌讳。他拿起烤红薯在手里掂着吹着。刚烤出来的红薯非常烫手。
几个愣头青小子开始咽口水。
老头说:“火堆里还有,想吃就自己刨吧。”
张子恒也不客气,捡了根树枝就刨了一个出来,其他几个小子也如法炮制。
张幺爷没有动,说:“你一个人烤这么多红薯,吃得完么?现在粮食那么紧,你不嫌浪费?”
老头说:“烤熟了一会儿路上吃。”
张子恒却说:“你该不会是从我们村的红薯窖里偷的吧?”
老头看了张子恒一眼,说:“确实是偷的,但不是在你们村子里偷的。”
老头的话把张子恒惹得有点毛了,说:“嘿,你这个老头说话还有点牛皮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弄我们生产队关起来,然后把你送公社里去?”
老头却冷笑道:“你别吓我,我现在都混成这样了,还怕谁?”
老头的话明显有挑衅的成分。
张子恒就要跳起来。
张幺爷却朝张子恒呵斥道:“子恒,吃了大爷的红薯,你不谢不说,还来劲了?”
张子恒就狠盯了老头一眼,不吱声了。
老头这时站起身,拿过身边装狗屎的篾兜和竹片做的狗屎夹就要走。
张幺爷说:“你这就走?”
老头说:“再不走就该被抓起来了。”
这老头还真是个倔脾气。
张子恒又要发作,张幺爷又用眼神制住他。张子恒气呼呼地看着老头走出了寺庙的大门。
张幺爷这时才朝张子恒说:“你在一个老头跟前充什么好汉?”
张子恒说:“幺爷,你没发现这个老头可疑得很吗?说不定就是台湾派遣过来的特务呢。”
张幺爷说:“哪点可疑了?人家就是一个四类分子,被整怕了!斗怕了!”
张子恒说:“屁四类分子!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你没看见这老头收拾得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