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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洛推门而入,看见我们抱在一起,略显好笑道:“彭诩,你让我放开她,就是想自己来吧?”
彭诩没有理会,抬眼看他,“铁杉岭那边情况如何?”
“刚刚收到犬戎人的求救。没想到何予恪是个硬骨头,允弥又被慕容云遥拖住,铁杉岭几近失守,犬戎人来求我们支援,你意下如何?”
彭诩不假思索道:“不救,犬戎人不过想利用我们蚕食中原,怎能一直与他们苟合,洵城才是我们自己真正的据点。”
苍洛点了点头:“主上采用你的计谋和平演变,不费一兵一卒入主洵城,这招釜底抽薪之计,果然厉害。”他自得一笑,眼神中又露出那种嗜血的光芒,“只不过我们还差最后一步,屠城。”
彭诩冷冷道:“谁说要屠城了?”
第64章
“彭诩;你又要违抗主上命令吗?”苍洛一听他无意屠城,就拿赵栓来压;“你以为这洵城百姓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会站在哪一边?莫要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彭诩不卑不亢地应对着:“若是屠了城;怎样保证这座边城的日常运作;洵城若是沦为死城又如何作为我们的据点。对于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过安稳日子;即使变了天还是照样生活。”
“这只是你一己之见;主上可未必甘冒风险。”
彭诩放开我,面向苍洛道:“我这是在为主上赢取名声。城内还有两千臻朝将士才是潜在的不安因素,你要悄无声息地让他们消失。屠城,大可不必做的太尽。”
“哼!我不跟你废口舌之争,等主上来了看你怎么应对。”苍洛甩手打开屋门;又回头补充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上次临阳赈粮之事,他已对你大失所望了!”
苍洛说完便甩门而去。我心中暗忖,他们内部也是矛盾暗涌。君臣之间理念不同,又要忠君,又要维护自己的仁义,彭诩他活的太累。
“师父……”我在他的耳边轻轻念叨,“爱人者人恒爱之。”
彭诩回头看了我一眼,唇角浮起那抹浅淡笑容的时候,无端带了一丝无人能懂的孤寂,目光是那么的深邃,那么的让人心疼。
“筠儿你好好休息。”他依旧喊我筠儿,或许这是一种爱的衍生。我们都默许了这种角色扮演游戏。
床板动弹了一下,他起身,是要离开的趋势。
我不假思索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师父,不要走。”我还想好好看看他,看清他真实的模样。
这种挽留,似乎带着更多不够单纯的念想,私情与大义掺杂在一起。于私,我想如果可以一直依赖这样一个人多好;于公,我想挽回一个站错阵营的有识才俊。
虽然我知道像他这样成熟的男子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也不是没有吃瘪过,但是我想再努力一下看看,哪怕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
我拽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他的袖口,抓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他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筠儿,怎么了?”
我将自己的软弱无助祈求通通暴露在充满潮气的眼眶里:“我想你一辈子都做我的师父,可好?”
他楞了一下,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僵直,或者应该说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时光静止了一般,然后幽幽道:“我一直都是你的师父。”他转过身去,“筠儿,你渴了吗,我给你斟点水。”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着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接过茶水,酝酿着措辞,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我多怕眨一眨眼睛他就消失了。
我开口道:“师父,你是不是总是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微微侧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那是因为君臣理念不一啊。良禽择木而栖,本就无可厚非,更何况,大仁胜过私义。治天下不如安天下,安天下不如与天下安,历史更替本就有其规律,又何必逆天而行呢?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赵氏势弱,你又不耻与异族为伍,终是难成气候,与我共享盛世安康不是更好吗?”
他抬了抬眼皮:“筠儿,喝水。”
“师父,我欣赏你的才华,欣赏你的为人。”我很听话地抿了一口茶水,“瞧瞧,即便是你为我倒的水,我都觉得特别清甜,可你为何不能与我并肩看风景呢?考虑一下今后的人生,不要一条路走到黑好吗?”
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眼,垂下头去笑,又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这辈子都不会易主,除非我死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笑,这苦涩的,无奈的笑容,深深地刺痛我的心:“师父不要说死,你不会死的。”我死死地拽住手中的冰裂纹的陶瓷杯盏,似乎下一瞬间就会被我捏碎。
命运太残酷,内心绑缚太多的人尤其得不到解脱,也许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也是一种坚定的信仰。
我也学着他笑,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很不听话地抽搐着:“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决定了就放开手脚去做。越是心怀悲悯越是对自己残忍。希望你下次见到我,不要再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会。”
他终于收起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目中光华万千皆碎作飞絮,他将指尖搭在我紧张发憷的手上道:“好。”
只一个字,有立场有认可,有一种相知相惜却无法相依的遗憾,话尽于此,也就无言以对了。
“你走吧。”我怕他再不走,我的眼泪就会决堤,那就太配不起刚才的豪言壮语了。
他转身,依然是风姿卓绝,却是我无力捕捉的美好。然后,一室的静谧,黑暗的笼罩,徒留感伤。
默泪半晌,那些不好的情绪从体内排出。我不要做哀戚的小女子,世间有多少事让人唏嘘感慨,有多少人令人扼腕叹息,我管得了那么多吗?我不是圣人,无法让世间所有都变得美好。既然人家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我也只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虽说要彭诩对我无情,可他还是会来照顾我,给我换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我想反正他都利用过我这么多次,补偿我一下也是应该的。没有触及到本质利益的一步,我们还是很能聊得上天的。
比如,我发现他们的人都穿得很少也不见得风寒什么的,我就问彭诩:“都是中原人来到北寒之地,难道就因为你们是叛军就不怕冷了吗?”
彭诩神秘兮兮道:“为师自然有办法,你听说过御寒散吗?”
御寒散,顾名思义,就是某种让人体质不畏寒的药物了。我恍然大悟道:“哦,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就知道师父神通广大,这御寒散是怎么做成的呢?”
彭诩不回答,就看着我笑。瞧瞧,一触及到本质利益就无话可说了。
我讨厌他盯着我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特别是隐藏着秘密的时候,该死的充满了魅力,让我几乎把持不住,满脸羞躁。“喂,你可不可以不要盯着我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知不知道这样子看一个姑娘家很不礼貌。”
他却不听我劝,依旧看着我,下一瞬间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瞬间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性思维能力。
我有点痴地任由他抓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脸边,听他说道:“多么难得,你是懂我的姑娘。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番话,也许真的是师父太过迂腐固执了呢,也许只要放开执念就海阔天空了呢。”
我这是在做梦吗,貌似等到了一些铁树开花的迹象了嘛。
正在我呆愣间,又听他道:“筠儿,你的心里还有师父的位置吗?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爱你的权利了?”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明亮,神采斐然,身后似有一树梨花开尽枝头,如雪如白羽般纷纷扬扬飘落,我的整个世界都无比明媚,心底化作一汪春水。
那些淤塞的情感像被捅了一个小缺口,汩汩地流了出来。
“师父,你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子,也是我唯一深爱的人。”心事堪破,他这颗我心底的朱砂痣,突然变得鲜亮昭然。
罢了,忠于自己的内心,我豁出去了。我不想遵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我们能否冲破命运的枷锁,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呢?我只是一个心思狭隘的小女人,天下大事与我何干。
彭诩的眼神突然变得茫然,像是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看不到任何可聚焦的事物:“你这样好,而我……”
“你可以不做不忠不义的人。我们可以死遁,找一处世外桃源,双宿双栖。”这些天,我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了,而这种可能是我最不敢想的。如今我恣意妄为了,想做那逐水的落花,将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我还是狗改不了□□,毫无技巧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捧着我的脸,指尖夹着我的鬓发,然后俯□来,那温柔的唇线慢慢地贴近我。
我痴痴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如梦似幻。诱色倾城,一眼千年,这到底是劫还是缘?“彭诩,你喜欢我吗?”
他的唇已经贴近我的嘴角,魔魅之音飘来:“你这样善良聪慧的女子世间难求。”
这一刻风清月霁。我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干燥的唇。
他却屏在那里,没有更热烈的回应,空惹得我羞躁不安。他轻而又轻地说了四个字:“情字何解。”
第65章
彭诩栖身压在我身上,薄唇贴近我的嘴角却迟迟不吻下来。这一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惶惑地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微垂似在用心聆听什么。
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像是窗棂破裂的声音,我被彭诩压在身下,努力探头去看,彭诩却没有回头,似是早已洞悉一切;目色清明;声色轩朗:“何予恪,你终于憋不住现身了!”
“彭诩;你这个无耻之徒!”暴怒的声音破空而来,冷峻的质感再熟悉不过。
我的耳朵轰然乍响;整个人似站到了瀑布之下,耳鸣目眩,浇得我通体冰寒,四肢僵木。
彭诩起身不再挡着我的视线,我似一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吸血鬼,而何予恪铁青的脸,就是那灼人的太阳。他那素日如刀锋冷厉的眉眼,带着伤感与悲愤,无限憔悴。我的心碎了一地,整个人狼狈得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明知道我跟他什么关系都不是,就是莫名其妙地睡了两次,为什么就有一种偷汉子被抓包的感觉?
彭诩的背影挡在我眼前,遮住半个何予恪,沉声道:“收到消息,你已混入洵城,只能以此激你出来了。”
这不大的声音却似一记无情的耳光掴到我脸上。从火到冰,从春暖花开被甩到冰天雪地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看着彭诩的背影,怒极而笑,舌尖舔着自己口腔内壁,无限寂寞,呵呵笑出声来:“好!”
原来他答应对我无情的那个“好”是真的,棋局已经开始,我却还在发呆。这一切虚情假意,不过是想引何予恪现身的圈套而已。
我,好傻好天真啊,谁说我善良聪慧来着?那绝对是不怀好意!我是天底下第一大傻逼好吗。明知道只是幻象,却偏要白日做梦。输得好惨!
彭诩只是侧过半个身子,看到我已然失心疯的样子,低垂眉目道:“你知道师父已经没有考虑儿女私情的权利了,筠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