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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年初四,也许这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老天仿佛一夜变色,明明昨天还是万里晴空,今天却一下降了温,天色阴晴不定,一会飘雪一会刮风,那风一刮起来,似怒海翻腾,呜呜咽咽的,夹着细雪无孔不入,冷得人直哆嗦。
燕飞虽心痒,但听着屋外狂风怒号,不由打起退堂鼓来,淼淼却不管,硬逼着他梳妆打扮。这大冷的风雪天,确实不宜出门,但今日的永宁侯府,要出门的不止他们俩,还有永宁侯柳青源。
年前柳青源虽从淼淼口中得知晋王和林庭风勾结一事,但因初一到初三,皇帝只与宫中家眷过年,不见外臣,加上他已被罢了职,更不好贸然求见打草惊蛇,只好等到初四这天,随百官进宫祝贺新熹,偷偷觐见皇帝。林庭风自去年在突厥销声匿迹,如今又现身长安,自然没安好心,先不说他和林庭风之间的雪海深仇,无论如何,他不能任由林庭风在背后捣鼓阴谋,对皇帝不利。
当务之急,是趁着风声还未走漏,全力缉拿林庭风,至于晋王该如何处置,皇帝自会衡量。若是可能,他会求皇帝解除女儿和晋王的婚约,也许皇帝会看在他缉拿林庭风有功的份上,给他这个恩典。那晚淼淼哭着对他说出所有事后,他便暗下决心,这个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就算豁出他的老命,也要尽力成全她和越王。
南康郡王是太后的弟弟,也是当今圣上的舅舅,在长安是出了名的戏迷,自己府里就养了个数十人的戏班子,常邀亲朋好友到府中看戏宴饮,最近更是迷上了梅园的玉鸢姑娘,本想出重金挖角,买回府里养着,奈何玉鸢不答应,他无法,只好每逢有玉鸢的戏,便亲自捧场,今日更是豪气地包了场,大宴亲朋。
虽然天气变恶,赴宴的人还是冒着风雪陆陆续续到了。
淼淼和燕飞来到的时候,丹阳早已在雅间等候,和丹阳一起坐在雅间的,还有余天赐和柳莺歌。
自从余天赐强娶了柳莺歌,这还是淼淼第一次见到她,乍喜之下忙拉着她的手端详一翻,见她脸色红润,身子也似圆润了,知道她在公主府过得不错,总算放下心来,但还是俏俏问道:“莺歌,长公主没为难你吧?余校尉对你好不好?”
柳莺歌红着脸,不胜娇羞,低声道:“莺歌一切安好,长公主处处照顾我,夫君也对我很好,二姐姐不必担心。”
“柳大侠当真见外……”余天赐见两人撇开他讲俏俏话,不乐意了,把柳莺歌的手拿了回来,“怎么说咱们如今也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这个妹夫的面说的?”
淼淼当即朝柳莺歌道:“那莺歌你听好了,若是将来妹夫对你不好,或是胆敢娶小妾,一定要告诉姐姐我,姐姐替你做主。”
柳莺歌也不管余天赐脸色如何,笑着答应了。
余天赐讪笑两声,起身朝燕飞揖了一礼,郑重感谢他上回长公主遇刺时,他仗义出手相救,又挠着脑袋奇道:“我怎么总觉得燕公子有点眼熟,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
燕飞当然不会说他正是在这梅园见过自己,自己就是当日客窜过一回红娘的小燕子,只谦虚地道:“想是世间绝色都差不多样子,所以余校尉觉得在下眼熟。”
余天赐恍然大悟,由衷道:“原来如此,燕公子这天人玉颜,与我倒是有几分相似,难怪我一见燕公子,便觉分外亲切。”
正在喝茶的淼淼呛了一口。
燕飞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一抬头见丹阳公主一脸痴迷地看着自己,见他看她,又朝他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可(ke)爱(pa)的兔子牙,顿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好此时鼓乐奏起,好戏开场了。
今日玉鸢姑娘精心排练的这出戏名为《锁金枝》,她女扮男装反串一位贵公子,一出场便赢得阵阵喝彩声。坐得离戏台最近的南康郡王,更是阔气地赏了一把东海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
第一折戏,讲那贵公子到郊外游玩,偶遇一美人酣睡花间,被迷得神魂颠倒,不顾自己已有妻室,将她接回府里,日日恩爱缠绵。第二折讲的是这个贵公子原来是个王爷,而这个美人却是太子放到王爷身边的奸细。
看到此处,淼淼不由眉头蹙起,这戏和上回在西市的那出《玉簪花》怎么那么像呢?《玉簪花》是林庭风为揭破安贵妃的真实身份编排的,那今日这出《锁金枝》,难道又是出自林庭风的手笔?如果是,这出戏又是为了揭露什么皇室辛密?
今日到梅园捧场的,全是长安城的勋贵,其中不少是朝廷官员,对前年西市那出搅得满城风雨的《玉簪花》都有耳闻,个个在心里打鼓,不会这么巧吧?但又想着,朝廷早已明禁再演《玉簪花》,违者按谋逆罪论处,这梅园的东家断不至于这么大胆,和朝廷对作吧?出于好奇,都耐着性子看下去。
第108章 逼宫大戏
《玉簪花》里; 那个影射安贵妃的美人玉簪倒戈一击,栽赃陷害太子,更损的是; 那戏的最后一幕,暗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太子的。但这出《锁金枝》里; 那美人到了王府后,渐渐被王爷的真情打动,再不愿意替太子做事了,太子伤心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看到此处; 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毕竟大家都不愿触及这些皇家辛密,尤其安贵妃的身份,那可是皇帝的逆麟。那玉鸢不愧是梅园头牌,她反串的王爷风流倜傥; 气度不凡,很快赢得看客们的认可,纷纷认为太子自己无能就算了,还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弟弟身边,实在窝囊。
燕飞轻摇玉骨扇; 啧啧哂笑道:“这世道,长得好看到哪儿都占便宜。”
王爷出征边疆,凯旋归来,不久后皇帝病倒了; 太子怕皇帝把他废了,重兵把守整个皇宫,软禁了皇帝,除了御医,不让任何人探视,自己每日守在榻前,悉心侍候,连药也亲自尝过才喂给皇帝。看到此处,众人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上喉咙尖,这、这、这不是康武之变吗?只不过康武之变里,前太子根本不让御医替皇帝诊治,企图让皇帝病死。
果然,后面的剧情和康武之变如出一撤,王爷带兵闯入皇宫救了皇帝,又追到东宫缉拿太子,并在东宫搜出一件龙袍和巫蛊桐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冷汗直冒,暗骂南康郡王这个祸害精,干嘛请他们来看这么一出戏,无端惹来一身骚。
不过也有脑子机灵的人指出,这戏和玉簪花不同,是赞颂圣上英明神武的啊。众人一想,好像也对啊,这戏既没讲安贵妃栽赃陷害太子,也没映射她肚子里的种是太子的,反而彰显了王爷勇闯禁宫解救先帝的英勇之举。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淼淼和燕飞对视一眼,均觉得林庭风冒这么大的险回到长安,如果这出《锁金枝》真的是他编排的,绝不会这么简单,只怕好戏还在后头。
场景一转,皇帝病卧龙榻,王爷衣不解带日夜侍疾,但其实是为了找出传国玉玺。此时的皇帝并不知道整个东宫的人,包括太子在内皆被王爷处死,还以为太子只是被软禁,命王爷带太子来见他,王爷告诉他太子谋逆,被关在宗人府,要提人必须由皇帝下旨。皇帝不知有诈,当即写了密旨,并取出国玺在圣旨上盖印。
王爷一得到国玺,当场露出险恶的嘴脸,告诉皇帝太子一家早被他处死了,皇帝大怒之余,哀恸不已,连吐了几口血,召来当值的翰林学士,欲下旨废去王爷爵位,贬为庶人。可惜此时的禁宫已全在王爷掌控下,那玉鸢扮演的王爷,脸上现出狠戾之色,在皇帝的药汤里下了毒/药,掐着皇帝的脖子强行把药灌了下去,那翰林学士进来时,皇帝已气绝身亡。王爷和翰林学士串通一气,捏造皇帝遗诏,宣告天下皇帝临终前传位于自己。
哐啷……哐啷……
戏台下看客们的嘴巴大得可以塞只鸭蛋,两手发抖,杯子碗筷掉了一地。
柳莺歌并不知道康武之变,更不知道《玉簪花》,只觉那王爷阴险狡诈,胆颤心惊地朝余天赐道:“夫君,那皇帝竟是被自己的儿子毒死的?那王爷也忒狠了,为了坐上龙椅,连自己的父亲都毒杀,不怕遭天谴吗?”
余天赐摸着下巴道:“妇道人家就是少见多怪,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多了去了,就是……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我以前是不是看过这戏本子?”
淼淼和燕飞看热闹不嫌事多,自是懒得提醒他,倒是丹阳公主开始有点不安,绞着帕子道:“前面那段,我看着怎么有点像康武之变?”
余天赐一惊,也反应过来了,骂了句“格老子的,找死啊”,嘱咐柳莺歌和公主呆在雅间里,请燕飞和淼淼照顾一二,自己则冲下楼招呼手下捉人去了。
与此同时,太极宫里,柳青源已成功避开所有人,在清思殿觐见皇帝。
“他竟和林庭风勾结一处?”皇帝震怒,“那逆子究竟想做什么?他是想活活气死朕吗?”皇帝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尤其年初咯血后,更是每况愈下,此时震怒之下,只觉天旋地转,险些连坐都坐不稳。
柳青源生怕他晕倒,忙问:“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可要传御医?”
皇帝两指用力按住眉心,虚弱地朝他摆摆手,一旁的中常侍福安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粒药丸喂给皇帝。
皇帝吞下药丸,总算好了些,“柳卿,当日朕罢你的职,也是迫不得已,你心里可怨朕?”
柳青源道:“臣辜负皇上厚望,带兵不力是事实,皇上不治臣的死罪已是格外开恩,臣岂敢怨皇上?”
皇帝缓缓点头,用他浑浊的瞳仁缓缓看向柳青源,“自朕登基以来,一直知道林庭风还活着,这二十年来,朕派了无数密探追杀他,可他狡猾得很,隐藏得不露一丝痕迹,像一条蛰伏阴暗角落的毒蛇,趁朕不备就会窜出来咬朕一口……”
柳青源低头不语,心道这条毒蛇两年前就窜出来了,当时的禁宫刺杀案,若不是女儿千锦当时太胖,没人认得出闯入宫中刺杀皇帝的女刺客与千锦长得一模一样,柳家早就被林庭风这一箭双雕的毒计害惨了。一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的两个女儿,不由悲从中来。
“朕不甘心啊,柳卿,朕时日不多了……”
柳青源一惊,忙回过神来,“皇上千秋正盛,如今不过一时龙体抱恙,待过了这冬天……”
皇帝一阵猛烈咳嗽,将他的话打断,福安忙替他顺背,又倒了杯热茶,好一会儿皇帝才回过气来,“柳卿不必安慰朕,朕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等不到来春了,但林庭风这贼子,必须死在朕的前头。否者……朕死不瞑目。”
皇帝当即密传羽林千骑将军,即刻领五百羽林卫前往梅园缉拿林庭风。千骑将军一走,守在殿外的福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皇、皇、皇上……不好了……”
福庆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平时行事稳妥,少有这么惊惶失措的,皇帝的心蓦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福安已斥道:“不长眼的混球,乱嚷嚷什么?”边说边朝他使眼色。
福庆这才发现永宁侯也在殿上,顿时禁声,匍匐跪倒在地,“老奴知罪。”
皇帝两边太阳穴直跳,厉声道:“发生何事?如实说来!”
福庆额头滴汗,磕磕巴巴地把梅花雅园那出《锁金枝》的事说了,末了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