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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萱萱知道自己肯定答错话了,瞅着他露在衣袍外的一点儿鞋尖,一会儿想起他那帅得有点炫目的笑容,一会儿想起那个兰花香女孩的话。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第十八回调戏
一直把人让进太子寝宫,邵萱萱才觉得齐王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了。
被帅哥注视的滋味,原来也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齐王来这里,当然是探望自家皇侄的。邵萱萱手里还抓着那块玉佩呢,没多久就出了不少汗,笼在袖子里,仿佛有火焰在烧灼。
张舜去添了茶水,吴有德送了汤药过来……邵萱萱也跟着忙碌,那块玉佩被她揣进怀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被她刻意淡忘。
这儿的人实在太复杂了!
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齐王来了,礼节也就到了,略坐了一坐,就起身告辞了。
邵萱萱鬼鬼祟祟地摸回到屋里,犹豫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把那块玉佩上交到了太子手里。
“我什么话都没乱说,三殿下自己塞给我的,我可没有受贿哦。”
太子对她这个态度显然是十分满意的,顺手就把玉佩还给了她:“给你你就收着罢。”
邵萱萱受宠若惊:“真的给我?!”
“你不要?”
“要的!”
入夜了,太子居然又开始习字。邵萱萱瞅着那裹得大了一圈的手指都觉得疼:“这样还练呀,你的手不疼吗?”
太子瞥了她一眼,继续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
邵萱萱看得入神,入神之后呢说话就有那么点肆无忌惮,甚至还流露出点怜悯:“你们当皇帝的,当太子的,真的都特别辛苦啊。”大晚上还得练字呢,手都烫得肿成胡萝卜了还写,够拼的啊!
太子这才抬眼看她:“怎么辛苦了?”
邵萱萱呐口,总不能说你的萝卜手写字更丑了所以看着就辛苦,转移话题道:“那个三殿下,是你亲弟弟吧,你们说话……都挺疏远的感觉啊。”何止是疏远啊!那卖力讨好你的劲头,简直就是职场上的钻营小王子!
太子“嗯”了一声,翻过一页,继续临摹。
邵萱萱又想起齐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不住问:“皇子不是满10岁就要封王出宫的,齐王殿下怎么还住在京城呀?”
太子笔端一凝,黑色的墨汁在纸上洇开了。
“你倒是长进了不少,连这个规矩都知道了。”
邵萱萱有点不好意思,耳濡目染啊,张舜那个小太监话其实很多呢,她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太子又写了几笔,横看竖看都不满意,干脆把笔搁下:“那你可知道,我这位小皇叔的封地在哪里?”
邵萱萱摇头,太子冷笑:“他那封地远在北疆,出去就是漠北黄沙,如今领着点亲兵称病回来修养,跟老三一个德行,都想学太子留京呢。”
邵萱萱恍然,这个倒算人之常情呀,出去就是黄沙,那就算沙漠了吧,生存条件肯定很恶劣。谁乐意放着好好的京城不住,跑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嘛。
至于三皇子秦昭赖着不肯出京,人毕竟才16岁呢,都还未成年……10岁就受封出宫,邵萱萱觉得这个制度本身就有那么点残忍的。
然后就听太子又加一句,“藩王受封却不出京畿,一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邵萱萱不由自主就去看他左边胸膛上的那个伤口,确实啊,子承父业,杀了太子,这个继承人顺位就下延了。
刺杀第一顺位继承人,对其他人来说,果然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邵萱萱手里还捏着三皇子送的玉佩呢,迅速又回忆了下齐王的那个眼神,暗戳戳道:“肯定是齐王吧,他不是喜欢养兰花,今天还调戏我了呢,肯定是他。”
太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是齐王呀。”邵萱萱重复。
“不是,”太子不耐烦地打断她,“后面那句。”
邵萱萱于是强调:“他喜欢养兰花,那天想绑架我的那个女孩,她身上就有很浓的兰花香呢!”说完这话,心里到底有点发虚。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心虚内疚感。
太子却不依不挠:“我是问你,他怎么调戏你了?”
邵萱萱一愣,脸随即涨红:“就……就那样……呃……看着我笑,放电呗。”
太子的视线瞬间拉长了,邵萱萱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真是在跟我放电!笑也是有含义的呀,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又不是自作多情,我是……”
太子从桌子后转了出来,踱步上前,邵萱萱往后退了两步,就给他逼到墙角了。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像带了层光环。
邵萱萱眼看着那双狭长的眼睛褪去凉薄,逐渐为温柔所代替;眼看着那锋利的眉毛轻轻蹙起,仿佛结苞的丁香就要在细雨中绽开……
贵族少年挺拔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眼睑了,呼吸喷到脸颊上,痒痒的,温温的……
“他就是这样看着你,嗯?”
讥讽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漂亮的脸庞随即远离了。
邵萱萱猛然回神,连脖子都红了。
妈蛋!妈蛋!现在这个才是切切实实的调戏吧!
齐王那个笑和视线算个鸟,刚才差点以为要被吻了好吗?!
邵萱萱心跳砰砰砰犹如春雷鼓动,有些无措地看着已经后撤的太子,第一百零七次感慨:长得真的是很好看的啊——
“咳!”
太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你近来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拿这种眼神瞧我,不要命了?”
什么眼神?
花痴的眼神?
被花痴一下难道不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邵萱萱不敢问,捂着脑门垂眼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面。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太子又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过来磨墨!”
邵萱萱老老实实挽起袖子,走到案前,给砚台加了些水,拿着墨条一下一下逆时针磨着。
太子又把笔提了起来,写了两个,还是不满意,干脆搁下来开始认真观察墙上的字画。那些字其实大半都是他自己以前写的,自恋兮兮地都装裱成卷,长长地垂落在墙上。
墨条和砚台摩擦的声音机械而枯燥,回荡在屋内。那砚是洮河绿石所制,绿意盈盈,镂刻着的仙人松枝栩栩如生;墨也是好墨,色质上等,描金细腻,一点点将清水染黑。
太子一直不说停,邵萱萱也没什么自觉地磨着,磨着,一直到砚台被果冻一样浓稠的墨汁充满,才犹豫着停了下来:“殿下,你还写不?”
太子再一次抬起头,再看清砚台里的墨汁状况过,嘴角极为不明显地抽搐了下。
“你这脑子……”他叹了口气,“当真就只装着男人的脸和稻草吧。”
邵萱萱陡然被上了人身攻击,委屈极了,又不敢跟他争辩,赶紧往砚台里添了些水:“这样可以了吧?”
太子突然就没了脾气,泄气一般瞥了她两眼,推开窗,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
长身玉立,半边身子浸润在昏黄灯光下,另一半却叫月色染白,仿佛有冰霜凝结。
要是之前,邵萱萱一定觉得小变态又在那无病□□了,可现在却不由自主要想到他那句“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齐王的脸,三皇子的脸,老皇帝的脸,甚至是吴有德,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中滑过。
十面埋伏,草木皆兵。
这样的王储生活,压力确实很大呢。
☆、第十九回梦魇
邵萱萱到了这里之后,梦的最多的,就要数往常的生活了。公司楼下新换上的智能打卡机,小区门口早餐店掉了点油漆的葱绿色招牌,市府广场上线条优美的大理石母子雕塑……
那些枝梢末节的细节,竟然记得这样清楚,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午夜梦回,看到的却是逶迤垂地的帷帐和帐外隐约可见的莲鹤银灯,那点黄豆一样的火苗随着灯芯的燃烧而不时跃动。
太子的床榻大得出奇,拿怕掉个头横着躺也没问题——邵萱萱翻了个身,瞅着侧身朝里睡着的太子发呆。
他只穿了件白色深衣,乌黑的长头发披散着,从后面看去,很有些男女莫辩的感觉。
太子生性多疑,不但多疑还特别浅眠——要是往常,她这么盯着他,没过几秒钟他就要醒过来瞪她了。
今晚却不知什么缘故,居然一直没有醒。
因了睡前那个恶劣“调戏”的玩笑,邵萱萱胆子大了不少,伸了个手指头在他背脊上轻戳了一下。
太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邵萱萱大惊,迅速往床沿挪了挪。
他却没有转身,只是诡异地蜷曲起身体,簌簌发抖。
邵萱萱茫然了,这是怎么了犯病了?
她犹豫着看着他痉挛一般地缩成一团,又望了外头一眼——太子与她同眠时候,都是把人赶出去的。但门外总有人候着的,只要喊上一声,张舜或者绿葛就会推门进来了……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小声问他:“殿下,你怎么了,要不要……要不要喊人进来?”
太子仍旧不出声,她只好爬坐起来,探头去看他。
贵族少年紧紧地攥着袖子,脸色白得吓人,额头和脸颊上都是冷汗,嘴唇咬破了皮,血丝渗出,像是一痕褪色的胭脂。
“殿……喂,你怎么了!醒醒!”
邵萱萱的手才触到他肩膀,蓦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掀翻到床尾。刚才还一脸脆弱的人眼睛睁得极大,手已经掐在了她脖子上。
邵萱萱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又挣脱不开,只好拼命地拿手去掰他胳膊。太子终于看清楚是她了,手指稍微松了松,喘着粗气凝视着她:“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你才要干什么好不好!
邵萱萱咳咳咳咳了半天,才挤出话来:“我、我看你在发抖,才……才喊你啊——”
太子的表情蓦然凝固了,“发抖?”
邵萱萱和他相处了这几天,看这神情也知道他是不高兴了,抿着嘴唇没敢接腔。
太子也不说话,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又湿又冷,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他动了动嘴唇,额头上的冷汗再一次滑落,沿着脸颊一直滚落到邵萱萱的衣领上,洇开小小的一点水渍,“我说什么了没有?”
说什么?
梦话?
邵萱萱摇头。
太子这才从她身上翻下来,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
邵萱萱也松了口气,摸摸脖子重新盖好被子,见他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问道:“刚才做噩梦了?”
太子“嗯”了一声。
“要不要给你打点热水,擦擦脸?”
太子皱了皱眉,没应声。
“要不要上点药?”
“……”
“嘴唇都流血了喔。”
“……”
邵萱萱得不到回应,犹豫了会,伸手把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见他没拒绝,便干脆腾出半条盖到他身上。
“没完没了你,”太子一把推开她胳膊,接触到她带着关心的视线之后,怒火又消了下去,抬手用力地拍了她的脑袋好几下,“睡吧。”
“啪啪啪”,邵萱萱觉得眼前视线都一震一震的。
再一次闭上眼睛,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他蜷缩成一团的模样。
那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脆弱、无助,白色的深衣像是被雪浸透了一样。
不知现在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又流露出那副模样了……
邵萱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