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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青海已然蛇惊,如受雷殛,刀柄几乎把握不住。昔年他在祁连山修行,见铁骑帮的独孤氏马贼盘居丝路要隘,大肆掠劫,满载而归,心中羡慕,便将自己的心腹属下召齐,扮作马贼的样子,提前摸清了一批过山的点子,方欲施劫,却见镖头乃是自己昔年的结拜兄弟云似海,他还曾救过自己一命,怆惶之下便欲逃逸,不想被云似海认出,惊叫声“宿兄!”宿青海咬咬牙,返身一刀,将他砍死,属下见此,一番大杀,血漫黄沙百里……这云似海所在的江南威远镖局名头虽大,但那都是总镖头于冠松名声遐尔,云似海本人毫无名气,且此事做的甚为隐密,连挑夫亦未留一个活口,这小子却又是如何得知呢?“云似海”这三个字便似破碎成千粒万颗的冰渣,深深地插入了他的鼻腔,剧烈地搅动着他的脑浆。这个秘密万一被泄出,他将名誉扫地,遗臭万年,念及此处,长刀白芒大哗,,而罗公远仅仅游身而驰,看上去并不如何快捷,但这天下一绝的“无妄一斩”。与他施展无异于童子操刀,不值一笑。
宿青海愈发惶恐,刀法难免有些凌乱,罗公远突又跑到他面前,竟转过身来,向众人笑着喊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云似海是谁呀?”宿青海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倏地劈空一刀,响若坻聩,暴虎冯河,以此力道自罗公远脑上方斫下,足可将他削成两半。范北鸣的女徒苏怡然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范北鸣之子范韵见此,心中怨毒积深,自方才罗公远侃侃而谈,便恼恨其挥洒肆纵,逞才离藻之举,师妹又目不转睛地总盯着他,皓齿蛾眉,明眸善睐,仿佛在为他担心受怕,不由妒心大起,只盼宿青海这一刀将罗公远斩死,狂喜之余,止不住亢奋叫了声:“好!”
罗公远却亮出手指,背过身在宿青海肩上一弹,宿青海惨叫一声,长刀脱手而出,罗公远手指又是一旋,范韵竟觉曈仁刺痛,仿佛有物来自天外,尚且远远未至,便能极其强烈地感受到那击破时空,撼动世界的锋利质感,仿似平地飓风,那刀已然射向范韵面堂。范北鸣狂嚎一声,伸手去接,反倒被一股激气荡开,那刀蓦然间分作数段,“铛啷啷”数声脆响,每段都弹在群豪或刀或剑,或枪或棍上,各人的手皆是一阵酸麻,几欲把持不住。而宿青海肩骨已裂,瘫倒在地。
罗公远足下一点,竟突然与另一端的范韵近得可怕。罗公远戏谑地问:“你刚才说‘好’,‘好’是什么意思?嗯?”
范韵面色惨黄,死样活气地回道:“好……好险!好险……”
罗公远“哼”一声道:“你还挺诙谐的。”将笑容敛起,范韵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如堕冰窟。罗公远扫视众人,道:“我想也不必再打了罢?谁还要来讨教的,一并儿上吧。”
范北鸣见儿子受折磨,心中忿懑,一抖长剑,缓缓立起。李二十娘陡然叫道:“范老先生!对付此人,须得这柄‘沉碧’神剑!”说罢将剑鞘一拉,碧波罩堂,仿若匹练银河,灿胜日辉,“沉碧一现云飞扬,天下英雄莫能当”,实无虚夸。这把剑乃庐山镇山之宝,便不说什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深插入五老峰潭底,传说为天龙化身,万丈银河奔流而泻,至剑身三尺处,皆化为细小微滴,四下倾散,其利足见一斑。若是平素,范北鸣断不会以兵刃对徒手后辈,更何况是仗着器锋刃锐,但罗公远手段之强有目共睹,实是百年不遇之大敌,此间便是用上了神兵,亦不会有嗤笑于他。
罗公远揉揉鼻子,众人以为他害怕了,怎料他竟说道:“这剑如此漂亮,倘是有所折损,怕是赔偿不起啊。”群雄心中一抽,随即暗忖道:“这人真是狂妄到了极点,除非是孙悟空的棒子,人间的兵器任谁也不敢与‘沉碧’正面相抗,这小子非吃大亏不可。”
段志城见他武艺盖世精绝,如有神助,又持朝廷金牌,更敢直呼当今明皇万岁之龙讳,绝非欺世盗名之徒,不由喊道:“罗……大人!他们不识好歹,与您放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们一马罢,咱门可坐下,详谈如何?”
罗公远“嘿嘿”一笑道:“待程元振的大军一到,自有说法。”段志城大是诧异,不想这件事他亦知晓。程元振是大仆李辅国的心腹,而李辅国能将金牌送给他,足见他的份量之重。怕是届时程元振亦要对他谄媚有加。
范北鸣怒喝一声,挽起五个错落剑花,锋芒绦绕,排空荡气,向罗化远狂刺过来。罗公远左右趋避,优游不迫,但那“沉碧”太过锋锐,带出的瑟瑟气流扑面刺痛,罗公远亦知道厉害,尽量不与他近身搏杀。范北鸣右手使剑,左手没忘凝力聚气,隐隐有些发紫。他本是川西著名拳师,自创“紫阳门”,此功乃是凭藉浸yin三十余年所创的绝技“金轮化雪手”,催动内力聚于手掌心,灼热无匹,真个有“雷霆万钧之所击,无不摧折糜灭者”之威势,罗公远足不及地,范北鸣每一掌一剑都几乎递到他身上,却又无论如何都仅差毫厘。罗公远不住嘲笑,手指不时地选中“沉碧”无锋一面点触,范北鸣几次都险些把持不住。长此以往,积微致著,累浅成深,渐感体力不支,虎口不住渗血,“沉碧”亦变得愈发沉重。
罗公远的步法看似毫无章法,却似肆意收放,七范北鸣越发吃劲,却不甘示弱,断喝道:“罗公远!你四下奔逃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子跟老夫正面交锋!”罗公远嘻嘻一笑,转瞬稍纵即逝,范北鸣头顶一疼,知挨了一脚,羞恼成狂,一记早已酿足多时的“金轮化雪手”顺势拍出,芒焰骤作,有声曳其后,一式“石燕挿纭敝螅至饕徽小吧萄蛭枞蟆保薰抖嗌俪粤艘痪骸澳阏馐止Ψ蛲÷铮 苯畔蛏弦惶冢さ街希采涑鋈ィ彼苹鹨┍疟话悖┦钟〉鞘鄙罾又校艘徽械翘萌胧遥诤澜苡芍缘馗呱绕鸩衫础�
范北鸣不待罗公远着地,锋含四尺影,剑抱七星文,罗公远在空中连翻三圈,辗转乾坤,地坼天离,气势煞是惊人。范北鸣将剑舞成一团白练,碧光凝烈。罗公远如平日谈话一般,毫不气喘道:“范老前辈,切磋武艺而已何必这般认真?你想要我的命吗?”
范北鸣恨恨地骂道:“直娘贼!你怎配与我切磋!”手中剑如江河混沸,虎步关右,将剑网收紧,密如细雨,罗公远平跃两丈,竟在空中借气虚腾,食无名二指并起,直戳范北鸣腕部“太渊穴”,捷若御风,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范北鸣大悚之余,雁飞雕振,延颈协翼,回剑相格。罗公远的整个身躯如灵蛇般扭曲变形,柔韧到了极处,延着剑身旋转滑向剑柄,范北鸣大骇不已,迭遇奇招,早已冷汗涔涔,见罗公远动作神魔难测,根本不知他一步要作甚,将剑凌厉环出,加之本身神锐无匹,烈啸连连,罗公远见他手持宝刃竟然下手毫不容情,一时诧异未觉,那剑及脖颈时方才向后一倾,喀喇喇一声剧音,身旁一张黑木椅登时化为两截。
罗公远落地立定,面颊上却多了一丝淡淡的红线。范北鸣见相距如此之近,开天一剑,居然仅仅轻微擦伤,着实不可思议。陡然间,罗公远的右手颤动,自划伤的腮处滑落,他的眼睛的背面突然翻到了前面,一时眼白占据了全部眼眶,旋即如同清水湖中落入一滴朱砂墨汁,刹时整只眼染得腥红可怖,并延着眼眶缓缓扩散开来。武恒轩惊叫一声:“范老前辈当心!”
第四回 傲群芳(下)
罗公远奔逸绝尘,顷刻已至范北鸣右侧。范北鸣惊惶无度,碧剑如怒啸亢龙,张牙舞爪直取罗公远。罗公远的身法居然莫以名状,残像在他驻足转侧之际根本来不及消逝,仅仅在范北鸣身旁留下了一个最真实的影子。范北鸣四下出剑,群雄自各个角度看去,皆感到罗公远早已化为数个,奔走如时宙。范北鸣胆烊魂游,知破无可破,目光深处只觉艳红一现,暴血狂泼,一道绿电已然脱手而射,群雄四五人同时接住范北鸣落下的肥胖身躯,却觉力有万斤,纷纷跌倒。那把剑直入云霄,许久才重降而下,罗公远手背一翻,那剑疾转射向李十二娘,李十二娘尖叫声未绝,手中剑鞘只觉一沉,那“沉碧”剑居然射入鞘入再破鞘而出,插入高墙之上,仅余末柄。李十二娘手臂关节错位,斜斜地栽倒。
武恒轩见宿青海与范北鸣皆已昏死过去,一声狂嘷,四十九式洗月刀,排封豕长蛇之阵,一路间狂洒出来。罗公远此时已入真怒,也不回身,只侧伸右手一挥,武恒轩胸前衣衫尽数撕爆,惨号一声射出窗外。群雄见他竟单凭一掌击溃江湖一等一的用刀高手,无不胆寒。罗公远虽已暴怒,一言不发,身法却不徐不疾,得之于手,应之于心,仿若不系之舟,乍翱乍翔,一沾即走,冷静如常。
群雄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的容貌,都不由感到此人既可怖又可笑。道宣朗声道:“罗少侠的神技远胜昔年殷寒教主,甚至较之绵山空王佛前辈亦未遑多让……老衲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大慰平生了。”
罗公远昂首道:“你想说什么?”
道宣善意笑道:“罗少侠武艺超绝入圣,心智更是天上石麟,冰雪聪慧,虚怀若谷,又怎地如此轻易动气,莫非另有深意?”
罗公远揉揉鼻子,冷冷道:“没啥,你长得又矮又丑,又是出家人,自然不重视臭皮囊,似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海棠的美少年,自是珍惜容貌了。”
道宣笑而不答。高景浣突见罗公远望向自己,一双邪目如万刀剥骨削髓,吓得周身战栗,忐忑惴惴地问:“你……我可没有开罪你啊……”
罗公远点头道:“你没有开罪我,我便偏要开罪你。你的阴山剑法,尽数施展出来罢。”高景浣惊叫道:“我不想跟你动手……”此言甫落,罗公远已臻面前。高景浣不寒而栗,将阴山快剑一一施展,罗公远上下腾挪,左右移步,着实妙不可言,一剑剑擦身而过,仿佛是有意往罗公远的身旁刺击而并不刺中他似的。此时罗公远已不再戏谑,二人你来我往,尘土滚翻,险恶异常,高景浣潜运内力,倒也绵延不绝;罗公远的力道却时柔时刚,变幻万端。星华子见罗公远招招阴狠,怕高景浣性命有碍,向玄渡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一僧一道,一左一右,分取罗公远胁下。他二人知这一明显杀招只图形式,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罗公远知他二人心意止在救助高景浣脱困,便如飞鸿踏雪,如絮搦风,如萍凌渡。玄渡见扑了个空,心下钦服之余,争雄之念亦起,他在绵山修炼悠悠数十载,佛学武艺皆至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便是宿青海、范北鸣两位武林英耆,亦颇有不如。玄渡运起“金刚伏魔神通”,便拍向罗公远背后。罗公远身形更加飘幻,看得众人目瞠舌结,婀娜如削弱柳,耸拔若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凰,宛转而起蟠龙,数十般武林各路精妙武学皆展露无遗,内中花样之驳杂,甚至包含了适才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