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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漱衣的眼底深了深,掀开帘子,走近了闺房。
一进闺房,她就知道答案了。这闺房里竟弥漫着强烈的尸气!
何漱衣在义庄里工作,她清楚,就是满庄子的尸体加起来,也产生不出这么强的尸气,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她朝着里面走去。
闺房的最里面,有一张黑色的木床,床上居然躺了个人。这满屋子的尸气,都在往这里聚集。
何漱衣定睛一看,惊讶的倒吸了口气。
床上这人,是个年轻的女孩,且分明和方才那画里的是同一人!她……何漱衣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伸出食指,朝着女孩的鼻下探了过去……
“阿璎?”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何漱衣的心一噔,伸出的手指僵在女孩的鼻下,随即赶忙收了回来。
她回头,竟看见一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注满悲怆和欣喜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是……”何漱衣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静静的打量这个人。
屋里很暗,只有月光在照着他们,他正立在窗前,浑身笼罩着水银般的月色,何漱衣清楚的看见他那因醉酒而略显赤红的俊脸,如裁剪过的锋利眉毛,悬梁似的鼻,深色的薄唇。
视线在半空中交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醉酒而更加的浑浊、黑暗。如果他清醒的时候,这眸子该是暖的还是冷的?何漱衣不知道。她自然而然的挪动视线,看向他漆黑的衣衫,衣上的花纹竟是用朱砂绘制的九黎图腾,蜿蜒出血一样的凄艳。
这样的衣着,是只有地位极高的巫师才能穿的。而他腰间佩戴的那枚形状奇怪的血玉,也昭示出他高贵的身份。
国师谢珩,定然是他!
何漱衣平日里就听过不少有关这谢珩的传闻。
湘国举国信奉巫傩文化,巫师颇受尊崇,主流的两个教派一个被称为黑教,一个被称为白教。黑教的巫师擅长诅咒、禁咒、驱邪;白教则擅长预言、医病、祈福。湘国的国师由黑白两教的优秀巫师轮流担任,每六年一换,这一任的谢珩便是出自黑教,是个名副其实的黑巫师。
何漱衣本人与白教沾亲带故,对黑教是没好感度的,曾经她听说谢珩长得颠倒众生、如天神下凡,她不信;后来又听说谢珩如魔威严、连恶魔都要对他俯首称臣,她更觉得夸张。
眼下,见到正主了,她竟忽然觉得,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眼前的这个人给她强烈的压迫感,他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邪魔,在朝她发出召唤,令她本能的产生恐惧,想逃而无从遁形。
突然之间,谢珩就朝着何漱衣扑来。何漱衣一惊,还没能动作,就被谢珩抱了个满怀。
唰,面容顿时煞白,何漱衣惊呆了。
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她、她她……竟然被!
同样被惊呆的还有温茗、谢天谢地三人。他三个本来在找谢珩和何漱衣,找着找着就找来了这里。因闺房的尸气太重,他们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得先掀开油布帘子看看。
谁想这一看,竟看见醉酒的国师搂着阿梨姑娘,孤男寡女,酒后壮胆……这、这……
谢地拔了剑,就要冲进去。
谢天忙拉住他,向他挤眼睛:你不要命了!这闺房里的尸气,不是他们两个能承受的。
温茗眯起眼睛盯着何漱衣。她,怎么就不受尸气的影响?
何漱衣费了须臾,终于找回了正常呼吸,她试着推拒谢珩的肩膀,“国师大人,你喝醉了。”
男人很高,力气也很大,感受到她的抗拒后,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阿璎,你醒了,我终于盼到这一天……”
阿璎?
就是这珞璎阁的主人,床上的那个女孩?
何漱衣喃喃:“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璎。”
抱着她的身躯颤了颤,扣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渐渐的松开。何漱衣抬起头,谢珩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谢珩盯着看,越看越觉得不对。
阿璎她……为什么要戴面纱?又为什么会用这种缥缈疏凉的目光看他?
阿璎总是笑着喊他,哥哥,哥哥。她明明活泼又热情,她笑起来和明媚的太阳花一样。
不是这个女人!
她不是阿璎,她是个入侵者!
“你是谁……”杀意,从谢珩的身上扩散出来,瞬间强烈的让何漱衣几乎要窒息。
不等她挣扎,就觉得脖子被人掐住,呼吸一下子就被阻断了。她看着谢珩单手扼住她的颈项,炽热的温度夹杂着痛感,令她皱眉。
很疼。何漱衣欲反抗,咬紧牙关,右手嗖的从谢珩的手臂下钻过,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谢珩神志不清,也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打后,手上泄了力,松开了她。
“阿璎……”他痛苦的喃喃,酒后的难受感袭过全身,脑壳一阵疼。
趁着这当口,门外的温茗一个箭步冲到谢珩跟前,一手将羽扇一竖,撑住何漱衣的身子,另一手拈着张符咒就往谢珩的胸口拍。
这是黑巫术中的巫符,何漱衣一眼就认出来了。脚下快速挪了几步,挪到温茗身后,她看着谢珩在痛苦中按着脑仁,他像是张纸片似的,无力的飘落在地。
“阿梨姑娘,你先出去吧。”温茗的语调仍旧温和。
何漱衣默不作声,转身就走,动作看起来淡定泰然。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恐惧过了。
传言真的没错,国师谢珩,是个恶魔。
终于出了闺房,油布帘子阻绝了尸气,何漱衣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谢天谢地看她有惊无险,连忙把脸凑过来,心有余悸的直叹气。
“呼……太好了,刚才真是吓坏了。”谢地抚着自己胸口,手里掂着一个钱袋子。钱袋子里装着的,是给何漱衣的报酬。
银子的声音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夺过钱袋,抬脚就走,“我回龙山了。”
“啥?等、等等!”谢地愕然了片刻,赶紧追上去,“阿梨姑娘,你这就走啊?”
“不走,难道等着你们两个杀我?”何漱衣不会忘了,她从进这国师府开始,就时刻准备着对抗杀身之祸。
谢地又愣了,没明白何漱衣什么意思。
谢天反应快,嘴又滑,忙冲到何漱衣的面前赔笑:“阿梨姑娘,你看你,肯定是对我们俩误会了。你千里迢迢的送女尸过来,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今晚上招待不周,还请你海涵。”
何漱衣停住了脚步,目露疑色,“你们不想杀我?”
“我们杀你干什么啊。”谢天很想知道,这个乌龙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你不杀我,那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奸诈?”
谢天委屈道:“我天生就长这样。”
“那之前在饭桌上你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逻辑,想哪儿说哪儿,还人来疯。”
何漱衣无语,把钱袋放进了袖子里,又转头盯着那张厚厚的油布帘子。
温茗没有出来,谢珩大概也睡过去了。这国师府、这珞璎阁,还有那国师谢珩,真是一个赛一个古怪。
墙上,那张美人图里的阿璎,还绽放着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笑颜。何漱衣想着阿璎被谢珩供在这里,想着那反常的浓烈尸气,不禁叹道:“还真是恋尸癖……”
“阿梨姑娘?”谢天没听清。
何漱衣看也没看他,抬脚就朝着外面走去,“转告温茗先生,我们义庄不会再接国师府的生意,也不必再发鸡毛信给我。还有……”她不吐不快:“你们国师府的饭菜真的很难吃,那罐红枣老鸭汤,我不知道你们每天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第3章 抽风点鸳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回龙山县的路上,何漱衣切身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对她来说,谢珩就是那条蛇。
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十四具女尸、珞璎阁的少女,还有那浓烈恐怖的尸气,不止一次的梦到谢珩那双深浓如漩涡的眼睛。
听说,能混上国师的,不单单是教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还要经历一系列非人的试炼。
所以,谢珩的修为肯定远在她之上,也怪不得能给她造成那样的压迫感了。而且,她的脖子,还在还疼着呢,一圈的青紫色……
“阿嚏!”
怎么又打喷嚏了。
何漱衣慢条斯理的,揉了揉鼻子,往乾州的方向望过去。
该不是国师府的那几人在谈论她吧。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国师府中,谢珩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满脑子昏昏沉沉的。
眼前,正有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他看,谢珩试着聚焦视线,尝试了好半天,终于看清楚这三个脑袋是他的管家和侍卫。
温茗优雅的摇着羽扇,春风和煦道:“国师,你醒了。”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谢地露出笑容。
和从前的每次宿醉一样,谢珩一醒来就想问,自己在醉酒期间有没有惹出麻烦。昨天是阿璎的忌日,他怎么总觉得……好像在珞璎阁里撞见了外人。
“国师大人啊,你惹大祸了!”谢天忽然这么一喊,让谢珩怔了怔,连带着温茗和谢地也诧异的看着他。
谢天悲呼:“国师大人啊,昨晚上你干了什么你知道吗!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她……唉!”
一听“姑娘”俩字,谢珩太阳穴跳了一下,昨天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脑海中飞旋,然后拼凑在一起,渐渐凑成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那女人的眼角下还有颗泪痣,朱砂的颜色……
“她是谁?”谢珩盯着谢天,眼底漆深。
“她?阿梨姑娘,她啊……”谢天道:“温茗不是管龙山县的义庄订购了十四具女尸吗?那义庄里就两个姑娘在管着,阿梨姑娘就是其中的一个,昨天傍晚她把十四具女尸送到了。结果我们几个不是找你去了吗?她就迷路了,误闯了珞璎阁,就被你、就被你给……”
被他怎么了?谢珩被这话说的心一紧。
“呜呜!被你给非礼了!”
谢珩面部一僵。
谢地作愕呆状。
温茗皱眉,用羽扇拍拍谢天的手臂,“谢天,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谢天挥开温茗的扇子,“国师大人,你、你惹上大事了!人家姑娘被你又搂又亲,打你你也没反应,还把人家衣服给扒了!最后还是温茗搭救,她就那么衣冠不整眼泪奔腾的跑出来了!”越说,谢珩的脸越僵。谢天拉住谢地,“谢地你说,是不是这样?”
“啊?”谢地愕呆。
“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谢天一个劲给他挤眼睛。
谢地很快反应过来了,忙附和道:“是、是,就是这样的。”
温茗眼中已显不悦,“谢天谢地,你们怎能添油加醋。”
“哪里有添油加醋啊!”谢天握拳悲呼:“阿梨姑娘冰清玉洁,就这么被国师大人给毁了,昨晚上哭着要回龙山,我和谢地怎么拦都拦不住……哎呀糟了!她大半夜的回去,又是一个人,万一遭点什么怎么办?或者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完了完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屈辱自尽了!”
“谢天!”温茗一抹厉色上脸。
谢地看看温茗,再看看谢天,很没原则的站在谢天这边,“阿梨姑娘不会真的想不开吧,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谢天扭头,瞪着脸部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