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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安然连忙笑着说:“姐姐这话让小弟惶恐了,不管弟弟的官都多大,姐姐都是长姐。若是弟弟有什么不对的,姐姐只管教训就是,千万别生分了。”
“谈不上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你是咱们一家子的指望,姐姐又如何不盼着你好呢。我知道你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我说的太多了你怕也听不进去。‘前世之事后事之师’,自有科举制度以来,考中状元的总有百十来人,你得空不妨想一想,这些人当中真正封王拜相的有几人,成大器者有几人,终生郁郁不得志的有几人,死于非命的又有几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不若韬光养晦、虚怀若谷。”悠然看着弟弟一字一句的说道,安然没有作声。
悠然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几年前还比自己矮一头呢,如今却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了。她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却发现这动作做起来有些吃力。转而帮他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然后说道:“你若是升了正五品的编修,便是一时得意忘形些也没有什么。可是你如今做的是侍讲学士,天子近臣,风头无双。但我记得原先从五品的侍讲周瑞才是这一职位的内定人选,周瑞是太后娘家承恩公府二太太的娘家侄子,其父曾任翰林院学士,如今是督察院佥都御史。你抢了你家儿子的位子,还不低调些,是诚心给人家留把柄吗?”
姐姐的话像重锤一般一下子击中了安然的内心深处,自从早上被圣上亲自夸奖又升了官职以后,这一整天,安然都像是在天上漂浮着。如今虽然被姐姐扯了一下,才算是落了地。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姐姐一语惊醒梦中人,若不然弟弟我少不得要出些洋相了。”
林母不太懂朝堂之上的事情,但是也读过几天书,因此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当下也说道:“安哥儿,你姐姐的话也有道理,咱们家原本就根基浅薄,比不得人家那些豪门世族,你凡事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前几天咱们家后街上,那个在吏部做员外郎的张大人,因着说错了话惹怒了朝中权贵被革职查办。一家子贱卖了房产回老家去了。那个员外郎还是前几届的二甲传胪呢,就这样被罢了官,他媳妇也和他和离了,走的时候连个送的都没有,也真是可怜。”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门
林母的话音未落,悠然便接口道:“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我说这个张举人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闻言林母诧异地问:“莫非你还知道些什么?”
悠然说道:“这个张举人原先也是寒门子弟,隆德四年考取了那一科的二甲传胪。被当时榜下选婿的定安伯冯家看中,将自己的庶出长女嫁给了他,并竭力扶持,将他弄到了吏部去。要不然他一个寒门子弟,京中没有一丝靠山,就能进得了油水丰厚的吏部?”
林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见过张家老太太几次,她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儿子多么多么有出息,有些嫌贫爱富倒是真的。不过张大人原先的那个妻子,说话行事都是落落大方的,倒是看着是个明白人。”
悠然说:“可不是个明白人?冯家这个大姑娘虽然是个庶出,但是自小也是在伯夫人身边长大的,见识气度自然不凡。冯伯爷当初见张举人文采出众谈吐有致,只以为是个好的,又听说他家里并没有妻室,因此才将女儿许配给他。这张大人刚娶妻那两年还好些,对冯家小姐是恩爱有加。冯家见他对自家女儿不错,便竭力提拔,把他从清水衙门的翰林院调到了油水丰厚的吏部。后来冯小姐生下了长女后不知为何多年不孕,他也靠着岳家的权势和自己的钻营升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许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便开始慢待起发妻来。正好这个时候张老太太带着自己的一个外甥女从河南老家来到了京城。自这个老太太来了之后,张家就再无宁日。张老太太先是嫌弃冯家小姐生不出儿子来,要张罗着给儿子纳妾。冯小姐棋快一着,将自己的一个丫鬟开了脸做了姨娘。张老太太见一计不成,又想夺管家权。冯小姐也将管家权给了她。”
听到这里安然皱眉道:“这一旦交出管家权,这冯小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吧。”
悠然冷笑着说:“母亲不必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说。”接着又将整件事娓娓道来:那个张老太太才来京城几天就兴头的把自己的根基给忘了,她家里哪有多少银钱,不过是老家的百十亩地罢了。京中的这个宅子、家具和里面的下人都是冯小姐的陪嫁。冯小姐只是将张大人的俸禄给交了出去,自己的嫁妆和下人们的卖身契都牢牢的握在手里。张老太太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还能管的了伯爵府里调教出来的下人?不到半个月就撑不住了,一个劲的向儿子哭诉冯小姐不孝。恰好这时,冯小姐的姨娘过世了。母子两人便觉得冯小姐失了靠山,张老太太就撺掇着儿子将她休了,再另娶佳妇。正好,张举人趁着妻子去伯府暂住的日子,在外头置了一处外室。那日张举人又去外室那的时候正好被定安伯府的三少爷看到了,三少爷与大姑娘是同母所生,见姐夫竟然背着姐姐做这等勾当,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当下就领着下人将那外室住的地方砸了个稀巴烂。
冯家小姐原也对张举人有些失望,听了这件事打定主意要和离,当天就把所有嫁妆都拉回去了。张举人母子自然不愿就这样算了,还想着再闹呢。接着就有人告他私纳外室、贪赃枉法等罪名。这样的从五品小官原也不必惊动皇上,吏部直接将他革职查办,并夺了他的进士身份。所以他现在只是个举人。
离了冯家的依靠,张举人什么也不是。被罢官以后,没了俸禄,庄子都不是他的。看在外甥女的份上,冯家给他一条生路,乖乖的在和离书上签字便给他一份盘缠让他奉老娘回老家。张举人无奈,人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看得清自己,他深知大势已去,只好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拿着冯家给的五百两银子,带着重病的老娘和表妹回了老家。
悠然说道:“这个张举人但凡有点子自知之明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小弟将来你成亲以后,可不许学这样的人。”
安然笑道:“姐姐放心吧,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倒有些纳闷了,怎么这些事姐姐都知道的这样清楚?翰林院有哪些人还有像张大人家里的事,姐姐竟然能将来龙去脉都整的这样明白。”
悠然说:“翰林院的事情我是从你带回来的邸报上面总结出来的,张家的事是那天去韩家的时候听义母说的。冯家的大少爷娶得正是义母一个表妹的婆家侄女。既然那个张举人是吏部的,那边少不得找义父这边通通气。”
而此时,正在冯家别院修养的冯家大小姐正在给女儿做衣服。她的奶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刚才三少爷派人来说,那人在乘船回乡的途中不幸遇到了暴风雨,船翻了,人也没有捞上来。”
冯大小姐纤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好的,我知道了。去找个僻静的寺庙给他做场法事吧,总归是夫妻一场,我还是盼着他早登极乐的。”
冯小姐的奶妈答应着出去了,她没有看到自家小姐的食指被绣花针刺中流出了一滴殷红的鲜血。她将食指放进嘴里,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她默默想到:原来这就是鲜血的味道,没关系,上辈子所受的种种伤痛、屈辱她都要一一找回来,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二日一早,一家子刚准备用早膳呢,就听柳叶高兴地进来回禀:“小姐,姑爷来了,给小姐和夫人带了好些东西来呢。”
林母一听大喜过望:“人在哪呢?”柳叶答:“在前厅呢。”于是林母便拉着女儿的手一起往前厅去了,该矜持的时候矜持,该大方的时候也不能退缩了啊。
前厅里,沈泽正与安然在那里闲聊,不一会就看到林母出来了,他急忙站起来请安:“两年多未见,婶娘风采依旧啊!”然后又看到了林母身后亭亭玉立的悠然,只觉得两年未见,未婚妻出落得愈加清丽温婉了。
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喜欢被夸奖的,林母听了这话乐的合不拢嘴:“我一个老婆子了,谈什么风采不风采的?倒是你,在军中呆了这两年,看着瘦了许多,也黑了。你这会子过来,可用早膳了不曾?”
沈泽笑道:“还没呢,惦记这里的饭食许久了,起来后就直奔这里了。”
林母笑道:“那就在这里吃,芳草啊,去告诉厨房加两个菜过来。”悠然接口:“我去厨房看一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定上
沈泽见悠然出去了,又转过头来对林母说道:“昨晚在宫中领完庆功宴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便没过来打搅。我这一去两三年,累的林姑娘等了我这么长时间。因此,今天一早就过来,是想着和婶娘商量一下,若是婶娘同意的话,我近两天就派人请期如何?”
林母点点头:“这话很是,你们两个年岁都不算小了,也是不好再拖了,既然这么着,那我们家里就先预备着。”
厨房里面,悠然亲自炒了一道小青菜和小炒肉丝,又切了一盘昨日刚卤的酱牛肉和咸鸭蛋,再加上原先的两菜一粥一汤,让丫鬟端了进去。自己就喝了一碗银耳枸杞小米粥,吃了一个花卷便罢了。
芳草将菜都端到桌子上,笑着说:“姑娘说了,想必待会沈大爷还要去衙门,就做了些简单的请将就着吃些。”林母见菜都齐了,笑着说:“是呢,待会你们两个都有正事要做,快些吃了好去忙去。”说完便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小炒肉丝放到沈泽碗里:“这道菜是悠姐儿的拿手菜,你尝尝。”
安然也夹了一筷子嚼了两口就咽进去:“姐姐可是许久都未曾下过厨房了,今天也是托了师兄的福,让我能尝到这朝思暮想的小炒肉。”听了这话,沈泽但笑不语。
林母白了他一眼:“快些吃吧,吃完了还有事呢,就你话多。”安然吐了吐舌头,方安静的吃起饭来。
不一会,几人就吃完了早饭。沈泽告辞之前,笑着说道:“西北那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皮毛和一些枸杞等物还能拿得出手,我给婶娘带了些皮子来,留着冬日里做衣裳穿吧。”
林母笑道:“去年你托人送回来的还没用完呢,这么远的路,难为你想着。那我就收下了,等到了冬里,让悠姐儿给你做两件好大氅穿。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有空了再过来说话。”
接着,沈泽和安然便各自去了自己的衙门不提。
虽然沈泽身上有一个月的假期,但是他还是先去军营拜访了一下自己日后的同僚,将一应事宜都交接好了以后才和上峰请了假期。这天一离开军营,他便拎着东西去了明和书院,拜见自己的恩师。
韩帝师是个豁达的,对于自己看中的学生突然跑去弃文从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老人家很推崇孔老夫子说的“因材施教、因地制宜”,他深知沈泽头脑灵活但是也知道他的功利心有些重,很难做到像安然那样寒窗苦读博闻强识。因此即便是沈泽考中进士后,也很难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熬资历往上爬。以他的性子稍有不慎便容易钻营太过,反而不好。如今以军功入仕,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高位,只要不想着起兵造反,前途是一片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