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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娘却又转了话题,神神秘秘地道:“大姐,你知道这回是谁护送我们来的吗?”
朱弦心中早有猜测,面上却故意逗娟娘玩,配合着她胡乱猜了几个人。娟娘否认了几个人,忍不住了,拉着朱弦的手笑道:“是舅舅啦。他正好来府上做客,听说你病了,面上没什么反应,一转身就请了太医来看你啦。”
*
红漆彩绘的回廊下,青年白袍如雪,负手而立,正和一个穿着太医冠带,形容拘谨的中年男子说话,两个带刀护卫不远不近地守卫在一侧。听到门帘掀动的动静,青年如剑的乌眉微微一动,眸若寒星,直直看了过来,逼人的气势顿时扑面而来。
谢冕眉梢微挑,随即唇边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步迎了出去,拱手道:“卫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卫无镜目光如箭,射到谢冕面上,淡淡道:“我家好好的人嫁入你谢家,这才几天,就得了重病,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这话说的,谢冕一脸疑惑:“卫大人说的是二婶吗?二婶什么时候病了,我怎么不知道?”谢江的妻子卫氏也是宗室女,只不过和皇家的血脉隔得远了,家里也无半点爵位权势,可和越王府算起来的的确确未出五服。
卫无镜不为所动:“谢五,休要装疯卖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谢冕目光落在卫无镜面上,青年棱角分明的面上神情冷硬,气势迫人。
谢冕唇边的笑意更浓了,懒洋洋地倚着廊柱,漫不经心地道:“那我就更不懂了,卫大人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他不过是隔房的舅舅,与朱弦全无血缘关系,怎么轮都轮不到他为朱弦出头?
“立场?”卫无镜冷哼一声,“念念也算是我的甥女,难道我竟问不得?”
“原来卫大人也知娘子是甥女啊……”谢冕笑得意味深长。
“你们谢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卫无镜俊朗逼人的面容一瞬间冷若冰霜,第一次正视起面前风流俊逸的男子:倒是小看了他,看着行事散漫不羁,倒是油盐不进,把他的话头堵得死死的。
谢冕丝毫不怕他的冷脸,笑嘻嘻地道:“来者是客,卫大人难得光临,我们自要好好招待。只是,不该卫大人关心的人卫大人也就不用过问了。”
卫无镜的目光骤然凌厉。
谢冕恍若不见,伸出一手示意道:“卫大人,请。”
卫无镜的神色阴沉起来,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没有移步,也没有开口说话。
谢冕也不勉强,笑道:“卫大人要是觉得我这院中景致还堪入目,想要赏景,也只管自便。”
卫无镜暗暗深吸了口气,神色越发阴沉,口气反倒缓和下来,指了指身边因两人的唇枪舌战垂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不见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薛太医。”
谢冕自然不会得罪太医院的人,含笑拱了拱手道:“薛太医。”
薛太医规规矩矩地回了礼。
卫无镜道:“谢五公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别别别,”谢冕抬起一只手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笑吟吟地道,“卫大人自己都说是不情之请了,还是不说为妙,免得我们彼此为难。”
卫无镜:“……”乌眉重重地拧了起来,半晌,忽地长袖一甩,冷笑道,“我不过是想请薛太医帮念念号脉诊治,谢五公子一口拒绝,莫非心里有鬼?”
谢冕一脸冤枉的表情:“是卫大人说了是‘不情之请’,我不是怕辜负了卫大人的期望吗?”
卫无镜冷嗤一声:“既然如此,谢五公子可同意?”
谢冕这一次没有拒绝,懒洋洋地笑道:“薛太医能帮内子看病,求之不得。”对薛太医致意道,“薛太医,请随我来。”
卫无镜道:“五公子且慢。让下人陪了薛太医进去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卫无镜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想到他对念念的纠缠不清,谢冕心中一动,唇边露出玩味的笑容,回道:“好。”
*
内室中一片静寂。薛太医隔着素锦帕子凝神搭了一会儿脉,片刻后,客气地道:“请奶奶换一只手。”
重重帘幕中又探出一只纤柔玉白的手。三七上前,仔细地将罗袖挽起,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皓腕,依旧将素帕盖好。
薛太医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不敢再看,三指分别搭在尺、关、寸脉上。闭目许久,才收手。抬手时,宽大的袍袖拂过朱弦的手,朱弦忽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她一愣,正要丢掉。薛太医轻咳一声,缓缓道:“奶奶是在凉州长大的吧?”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朱弦心中一凛,蓦地想起卫无镜当初的话,他说他手上有桩案子,和凉州卫有关。薛太医此时提起凉州,绝不是偶然。她改了主意,默默地将东西握住,收回了手。
薛太医表情一松,笑道:“奶奶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精神耗损过度,才会嗜睡无力。只需卧床静养,勿要多思多虑,我再拟个方子,好好调养便好。”
三七在一边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郑老也是这么说的。奶奶没事就好。”
“郑老?”薛太医一愣,“是哪个郑老,号称‘神医’的那个吗?”
三七道:“正是。”
薛太医眼睛一亮:“可否将郑老的方子给我看看?”
三七犹豫地往帐中看一眼。
薛太医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难得遇到郑老看过的病人,想着向他老人家学习一番,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帐内传来朱弦的声音:“三七,你去问了五爷的意思,再来回答薛太医吧。”
三七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张方子给薛太医看。薛太医急切地接过方子,看了片刻,忽地击掌道:“妙,妙啊!真不愧是郑老,这方子简直是绝了!”
朱弦在帐内笑问:“薛太医看看可还有需要增减之处?”
薛太医道:“郑老这张方子绝妙,正是对症之方,在下哪敢班门弄斧。”又对朱弦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谢五奶奶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这份人情感激不尽。”他原本是一派拘谨的模样,谈起药方子,却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朱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到薛太医刚刚塞到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裁得小小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铁钩银划地写着一行小字:“连山之约余一日莫敢忘之”,力透纸背,正是卫无镜的字迹。
朱弦怔住,手蓦地紧紧攥住纸条,薄薄的纸条在她手心被揉成一团,斑斑墨点却兀自透过纸背向着她张牙舞爪。
连山,连山……往事已矣,再提又有何益?她咬了咬唇,心中一阵阵发紧,又有莫名的涩意。她将掌心的纸条摊开,狠狠地盯着手中那张纸,目光几乎要在上面戳出两个洞来。这件事是她对不住他,轻易承诺了做不到的事。可这人当真是不知道“死心”二字该怎么写。她都已经嫁人了,他还想怎样?难道她还能和离了再嫁他?
待到薛太医和大伯母她们告辞,她立刻吩咐八角移个火盆过来,将纸条投入火中,看着它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她也失了力气,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渐渐要入睡。
谢冕默不作声地进了内室,不顾三七几个正在收拾屋子,一把扑上去搂住了朱弦,吓得几个丫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鱼贯退了出去。
“你做什么?”朱弦精神不济,本已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被他一下子闹醒,不由羞恼地推了推他。
谢冕放松了些,脑袋隔着锦被埋在她怀中,闷闷地道:“念念,你会不会嫌我没用,不像你卫家舅舅那样威风凛凛的,后悔嫁给我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朱弦清醒了几分,皱起眉来。卫无镜护送朱家的女眷而来,并没有和她照面,应该是谢冕招待的他。难道卫无镜和他说了什么?
“我当然嫌弃你。”她慢悠悠地道。
“念念……”谢冕的语气一下子低落下去,灰溜溜地听着分外可怜。
朱弦道:“你要是再打扰我,不让我好好睡一觉我会更嫌弃你的。等我醒了,你再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们把他打回去可好?”
“念念!”谢冕的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在她怀中蹭了蹭,这才在她嫌弃的眼神中恋恋不舍地放松开来。
朱弦自醒来心中就起的违和感越来越重,忍不住嘀咕道:“你真的还是那个谢五吗?怎么感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念念,我一直是你的鱼郎啊。”
“鱼郎?”朱弦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她曾经唤过无数次。
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又动作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朱弦疑惑地看他:“你刚刚进来时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迟疑了下,随即笑道:“等你醒来再说,不急。”
朱弦的精神委实支持不住了,便不再管他,沉沉睡了过去。
见她呼吸慢慢均匀,谢冕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鞋袜,钻进被窝,动作轻柔而依恋地将她柔软芬芳的娇躯搂入怀中。
“你放心,”他凝望着怀中人沉睡的面容,忍不住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而道,“我们很快就能脱了这个泥淖,别人能给你的,不用多久,我也都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薛太医:啊啊啊,郑老的药方,跪舔~
卫无镜:说好的帮我办事的,怎么一张药方就把你收买了!
第49章 梦囚
黑暗; 无边的黑暗。四周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虚无,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无法感觉。
有碎片般的记忆慢慢苏醒,在梦的世界中; 无辜枉死的六郎; 被冤枉拷打的鱼郎; 还有鱼郎在最后一刻的奋力反抗。他说,这世上还有人念着他,他不能让她失望,不能死。
心中又酸又涩; 忽然涌起想要流泪的冲动,这个小小的、脆弱而坚强的孩子; 怎么会遭遇这么多的伤害?
“念念,念念……”有带着哽咽的低喃声一声声响起,带着惶恐和期待,如隔了一层雾般模模糊糊。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可意识深处,她无比确定,这是鱼郎在呼唤她。
“鱼郎。”她凝神默想。
“念念!”惊喜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浓重的黑暗渐渐消散,她“看”到了模糊的带着水迹的灰色画面; 逼仄的空荡荡的屋子,紧闭的门窗,简陋的床铺……异常熟悉。从视线的角度看; 鱼郎应该正趴伏在床铺上,泪眼朦胧。听到她的声音,惊喜地探头四顾。
这不是鱼郎五岁时曾经被关过的屋子吗?只不过,曾经没有锁住的,可以让她轻易跳出的窗现在被钉得死死的,显然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朱弦问他:“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又被关在这里?”
鱼郎沮丧地道:“她们人多,我身上有伤,很疼,跑不快。后来我又发现你不见了……”他心慌意乱,一不留神就被捉住了。
朱弦问他:“你当时逃跑有没有看好路线,想好该怎么办?”
鱼郎道:“我……我不知道。”他只知道娘亲恨透了他,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拼命想要逃走。
朱弦忍不住责备他道:“以后做事须有成算,切不可这么莽撞。”
鱼郎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乖乖地应下了。
朱弦心里叹了口气:鱼郎才七岁,就算能顺利逃走,又能逃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