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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做什么?快躺下!”王姝又惊又怒地斥道。
卫茉不理,径自伸臂探向尤织,她连忙迎过去,甫一触碰到就感觉她极为用力,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尤织,相识至今我未求过你,可这一次……我求你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她艰难地喘着气,咽下涌到喉咙口的猩甜,声音越来越虚弱,“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侯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们今后也会有其他的孩子。”
尤织何尝不明白她死也要为薄湛保住这最后一丝血脉的想法?却是近乎冷漠地说完这一句话,顺手抽来布条捆住了卫茉的手并拴在床头,然后从针匣摸出三根细长的银针,对准卫茉的腹部就要扎下去。卫茉急红了眼,发动内力震断了布条,随后紧紧地护住腹部!
“你疯了!竟敢妄动内力!”尤织气急败坏地抓住她的腕脉,发觉毒素随着内力游窜得更快了,顿时双目喷火,“卫茉!你知不知道若是侯爷在这也定会选择牺牲孩子来保你!”
“我知道……”卫茉凄笑,唇角的线条格外柔和,“我也希望他在这。”
尤织猛然撂下她的手,箭一般冲出几步开外,叉着腰不停地徘徊,情绪已绷到了极限,王姝看着她,心中一片明澈。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只是或许要冒很大的风险。
她能看得出来,卫茉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可她执意如此,看来是铁了心了保这个孩子了,这样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这个孩子会成为她的羁绊,让她暂时不会为了薄湛而寻死。
思及此,王姝走上前与尤织耳语了几句,尤织的脸色愈加难看,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配出解药,那样就不必在医人还是医心中间选择了。
卫茉疼得神智涣散,双手却始终不曾离开腹部,尤织银牙暗咬,终是一个箭步蹿了回来,拔出了她身上的银针。
“卫茉,你给我听着,接下来会比现在痛苦百倍,你若是挺不过去,我便惟有提头向侯爷和王爷请罪了!”
卫茉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
事不宜迟,尤织立刻让薄玉致在卫茉背后运功,给她逆转经脉。
其实这个方法并不复杂,一旦逆转成功之后,原本在体内四散的毒素就会集中涌向胸口,她再施以银针疏导,让毒素顺着逆行的经脉流出体内,这样既可解毒又能保住胎儿,但过程极为痛苦,且容易失血过多而死,所以尤织才不愿意让卫茉冒这种风险,只是眼下迫在眉睫,也只能如此了。
薄玉致毕竟是自小练功的,手法非常娴熟,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卫茉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衣襟湿了一大片。尤织扶着她躺下,固定好她的手脚,然后取出锃亮的刀片在火上烤了烤,划开了卫茉的手腕,黑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甚是触目惊心。
王姝端着小木盆在下头接了一会儿之后仍不见黑色变淡,正是担心之际,只听咔嚓一声,卫茉竟咬断了口中的软木塞。
“呃啊——”
尤织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塞了一根进去,以防她咬到舌头,薄玉致在一旁看得直掉泪,却捂紧了嘴巴半个音都没发出。
“呼……呼……啊——”
时间沉浸在卫茉的□□中,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卫茉从隐忍到痛呼,从颤抖到痉挛,最后已经没有感觉了,眼前一片血雾,仿佛漂浮在半空中,魂魄不附,分崩离析,脑子里只剩下孩子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换了无数个木盆,终于见到干净清澈的血了,众人都面露喜色,尤织一直监测着卫茉的脉象,此时迅速松开手开始为她止血。
而卫茉脸色已经近乎透明,长睫湿嗒嗒地垂着,一丝颤动也无,解开松松垮垮的布条,手脚早已勒得青紫,身下更是一片濡湿,整个人凉得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薄玉致轻声她唤了几句,毫无回应,她顿时慌了,失声喊道:“嫂嫂!”
“尤医官,茉茉怎么样了?”王姝扔了盆子扑上来急切地问道。
尤织扎好布条回头抚上卫茉的腕间,却摸不到任何搏动之感,她面色陡然煞白,颤声说出四个字:“脉象……停了……”
房间里陡然一片死寂。
千里之外的北戎边境,一处洞穴里的篝火忽然跳了跳,内侧浅眠的一名男子倏地惊醒,他默然起身,缓步踏至洞口,靴底与石块摩擦的声音把另外一人也弄醒了。
“阿湛,怎么了?”
“没什么。”薄湛摇摇头,眺望着层峦叠嶂中隐约绽放的晨曦,抬手捂住了胸口,“只是莫名有些心慌。”
云怀翻身而起,走到他身边静立着,若有所指地说:“不知梁东走了这么久到哪儿了,能不能安然回到天都城。”
薄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然是浓浓疲惫和担忧,“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茉茉又怀着孕,真怕他们承受不了……”
简直一言难尽。
云怀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茉茉如此机警,说不准早就发现了云煜的阴谋,等我们到了雁荡关就能探听到消息了。”
“但愿吧。”
薄湛抿紧了唇,心跳仍然快得厉害,如擂鼓一般,隐隐作痛。
☆、函谷之战
函谷之战是场真实存在的噩梦,薄湛和云怀披荆斩棘地逃出来,即使负伤也没有任何喘息之机,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北戎边界。
一切还要从云怀被围困开始说起。
当日,昭阳关主帅唐擎天突发急病,无法下床,云怀便亲自领军夜袭北戎营地,谁知刚刚到那还未来得及下达任何指令,漫天箭雨陡然从头顶罩下,无法辨别方向,惟闻箭镞刺穿皮肉的声音,血雾之中,云怀看见身边簇拥的暗卫一个接一个地倒落在地。
“分成三列,快找掩护!”
他放声大喊,慌乱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随着几名领头的副将开始寻找隐蔽之处,虽有所伤亡,但渐渐拢起了阵型,并没有被箭雨冲散。然而云怀这至关重要的一喊却暴露了他所在的位置,就在他挥动银枪领军冲向山林之时,一支白羽箭破空袭来,尖啸着穿破铠甲插入了他的肩膀。
“王爷!”
一名副将脸色大变地扑了过来,只听咔嚓一声,云怀折断了露在外头的箭翎,咬牙低吼道:“别停!继续往山上走!”
副将迟疑着,又一支羽箭射到了面前,暗卫们驾马飞奔过来,手中的长剑织成一道细密的屏障,将戎军凌厉的攻势抵挡在外,见状,云怀立刻让士兵们加快脚步蹿入山林,副将也揽起辔头尾随其后,只是神情忧虑。
“王爷,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眼下这是唯一的活路了。”
云怀回头望了眼,山脚下的火光已经亮成了一线,又逐渐拉伸开来,如吐着信子的火蛇般一点点吞噬着苍翠的山林,紧咬着他们部队的尾巴,而狭长的山谷两头还在源源不绝地输送着援兵,劲势不绝。
他的判断没有错,进出通路已被戎军堵死,以他们目前的状况只有占据高地才有希望坚持到留守昭阳关的部队过来支援。
思及此,云怀蓦然回身问道:“炽光珠放了吗?”
暗卫道:“遇袭之初便已放过了。”
云怀望了望南边,心中暗道,阿湛,但愿你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昭阳关这头消息收得非常快,天空乍亮的一瞬间,了望台上的士兵就拔脚冲向了帅帐,之后没多久,前沿的哨兵也回来了,把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薄湛,至此,函谷已经被围两个时辰。
据哨兵所说,戎军是突然发动袭击的,犹如预知一般,待先锋军走到谷地中央立刻放下弥天箭雨,然后两头的通路同时被堵死,哨兵冒死奔回昭阳关的时候,云怀似乎正带着人往山上撤退,粗略估计,五千人马已不足一半。
主帅唐擎天病倒,监军云怀深陷囹圄,当前整个昭阳关以薄湛马首是瞻,他若下令挥军函谷,关内士兵不敢不从,可他并没有立刻这样做,而是独自在帅帐静坐了一刻钟。
在这个紧要关头薄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沉着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种种迹象表明,戎军是有备而来,云怀被困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么眼下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先想方设法找出奸细,要么不顾一切先支援云怀。
薄湛双手撑在沙盘上盯视了半晌,陡然转身掀开了帐帘。
“传令下去,昭阳关守军随本侯前往函谷,火铳军按兵不动,但凡有靠近关下的戎军皆就地射杀,不留活口!”
“是!”
就这样,薄湛领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赴函谷,没想到在半路突然杀出一支伏兵,打了一个回合之后才发现是交过手的戎军主力部队,尤为难缠,副将赵湍变换了好几次阵型都没破开对面的防线,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越来越着急。
再耽搁下去就算最后赶到了函谷,怀王恐怕也……
想到这,他挥刀劈开一个挡路的戎兵,欲向薄湛请示接下来该当如何,不料到了近处一看,帅旗下竟空无一人,不光是薄湛,连经常待在他身侧的梁东也不见了,他一阵发懵,想起了方才行军时薄湛同他说的话。
“一会儿与戎军对战你只管稳扎稳打,不求取胜,能全身而退即可。”
这说的不就是现在的情形么?真是奇了!他怎么知道戎军会在半路拦截?
赵湍一阵惊异又是一阵胆寒,怀王还被困在函谷,如今靖国侯也不见了,即便赢了这场仗,他这脑袋多半也保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薄湛和梁东已经绕开戎军防线悄悄上了山。
薄湛心里很清楚,五万守军再加上三千火铳军,要找出这个奸细比登天还难,与其浪费那个时间,不如立刻出关支援云怀。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既然奸细还在队伍里,那他们的行踪就等同于暴露在戎军的视野之下,任其掌控。
之后果然就遇上了戎军,来的还是主力部队,看来他们不但想吞了函谷的五千人马,还想一次性踏平整个昭阳关,薄湛预感成真,却是头也不回地带着梁东走了,将五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唐擎天的副将赵湍,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
在他眼里,赵湍是个中规中矩的副将,善守不善攻,所以让他跟戎军在这纠缠再合适不过,争取来的时间留给薄湛上山找云怀。
山上的云怀亦到了强弩之末了。
临时用木头和石块堆砌成的简陋防线已经被戎军毁掉了,黑暗中尸体横陈一地,透着令人作呕的腥味,草丛里的星星之火还在闪光,戎兵一脚踏过去,顿时化作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尚存的先锋军围拢在云怀身侧,举着仅存的刀枪和箭矢对准每一个方向,即便汗流浃背手腕酸疼也不敢放松一刻,生怕那些黑黢黢的树丛后面会突然蹿出个戎兵来。
云怀勉强握着剑,铠甲破损了一大半,稀稀拉拉地吊在身上,右肩那一片全是未干的血迹,□□在皮肉外头的箭身格外触目惊心。
“王爷,属下先为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暗卫深知再让他这样下去定会失血而亡,于是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要给云怀疗伤,云怀将将摆手拒绝,余光里锐芒一闪,某个利器疾速射向他的胸口,他立刻架剑相挡,只听铛地一声,长剑竟被拦腰折断,利器眼看就要没入胸口,另一柄剑不知从那里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