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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布彦这时也不再假装,直接道:“王爷暂时未在寨中,等他到来我必定第一时间通知王妃前往相见,先请王妃去帐中休息等待。”
无需他刻意吩咐,自有兵士主动上前带四女前往。
“此处是将军专为王妃准备的营帐,请王妃与众位姐姐在此好生休息,帐外有人十二时辰听候传唤,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帐内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白狐裘床被,地上铺着一色的狐裘地毯,毯上置一矮几,四面各一裘皮坐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
红桦心中有气,只看一眼,便向那兵士挑剔道:“你们恁地小气,连桌椅柜凳都不舍得给我们王妃用么?”
士兵垂眸答道:“小的会向将军回禀,就说王妃对帐内陈设不大满意,需要再做调整。”
言毕,便借此为由告退。
不多时,果然有人进账来重新布置。
不过,只是在大床外侧辟了地方出来,拉了油地毡,布置成一处足够三人躺卧的地铺,铺盖依旧是用狐裘床被。
之后,便再无人进帐来。
顾婵一直坐在地毯上,手撑在矮几上侧支臻首,反复打量周围略显怪异的布置,好一阵才向三人道:“我看那孟布彦未必是小气,狐裘比锦被贵价得多,他却用得毫不吝啬。”
“那他打得什么主意?”傅依兰跪坐在她身旁,接口问道。
顾婵答:“我觉得,他可能是怕我们寻死,锦缎被面撕开后可搓成绳,”她说着,手往头顶架木一指,“若有心寻死,踩着高桌或高登,便自挂东南枝了,这矮几太低不够高度。”
前世里,因新婚夜时她暗藏金钗寻死,韩拓后来有一段时间,便是这样对付她的,收走了凤仪宫内所有尖锐的器物,被铺也换过,只不过家具没搬走,差使了若干心腹寸步不离的盯着她。
“也有可能是怕我们借机伤人。”白桦道,“我与红桦都会功夫,可运气劈开椅凳,届时便有棍棒武器,说不定还带有尖刺,一戳便是一处伤。”
之后几天的情形,不断证明她们的推测正确。
孟布彦虽然未再出现过,但他的手下待顾婵等人却十分周到。
不论是三餐还是茶水,都有人定时送到,觉不叫她们渴着饿着。
膳食菜色丰富美味,茶水是今年最新鲜的明前龙井,用来款待贵客都毫不失礼。
只是,每次送饭送水来的婆妇,都会待在帐内看着她们吃完喝够,然后立刻将所有餐具壶盏等收走,一件不肯留在帐篷内。
显然是因为那些器皿皆是瓷质,打碎后即可伤人也可自伤。
帐内防得紧,帐外亦是,一队士兵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看守着。白桦借口讨要茶水出帐看过,但也只数到帐前十五人,帐后人数还未知。
这日歇午晌的时候,顾婵在睡梦里,听到帐外有女声喧哗。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语调挑高尖刺,仿佛极愤怒一般,声音好像有些耳熟,但这语气很陌生。
顾婵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半梦半醒之间,又听到士兵恭敬却不退让的答话:“小的不敢为难夫人,只是首领吩咐过,除了日常送饭洒扫的仆妇,旁的人一概不许出入。若出了纰漏,便以军法处罚,一人犯错,全队同罚。小的实在承担不起,还请夫人见谅。”
“纰漏?什么纰漏?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是奸细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污蔑我,若叫首领知道了,你以为你便不用受罚么?”
那女声听起来又添了几分气恼,她声音响亮,顾婵被吵得渐渐清醒过来,翻身坐起,见身旁的傅依兰与地铺上的红桦、白桦也都已醒来,四人皆未作声,只互相交换过莫名其妙的眼神。
“小的不敢,小的不是那意思。”士兵连连道歉,“请夫人切勿与小的计较。”
“嗯,行了,饶过你了。”那女声仿佛从鼻子里哼气似的说了几句,摆出大方宽和的姿态,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只要你让我进去……”
士兵自是不肯的,两人再次争执起来,只听那女声又渐高昂起来,“……别以为瞒得紧我便不知道,首领那天夜里带回在四名美貌女子,日日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被铺还全都是狐皮裘,摆明是纳了新人,我……我不过是过来看看几位新妹妹,大家聊聊天亲近一下,往后在营寨中也好不那么寂寞,”她说着说着竟然带起哭腔,“你们防我防得这么紧,是以为我要做些什么,难道以为我会害她们不成……”
“小的不敢妄自揣测夫人心思……”士兵连忙道,“若是夫人有此打算,不如先于首领商量……”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瞒着首领行事?”女声瞬间又拔高起来,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小的不敢……”士兵终于发现自己怎么说都能被挑出错来,索性只管反复强调这四个字。
顾婵抱膝坐在床头,那女声听起来很像一个人,可是,怎么可能……
帐外又吵嚷一阵,那女子十分伶牙俐齿,终于渐渐占了上风,被允许进入帐篷。
只见账帘一挑,窈窕的鹅黄色身影晃了进来,顾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竟然真让她猜着了。
☆、83|82。81。6。1
此人她们全都认识,正是自从大同失守后便失去音信的章静琴。
顾婵担心了好几个月,这时见她人好好的站在眼前,惊喜自是不需言说,立刻下了床,快步至她身前,拉住人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般说道:“章静琴,真的是你?”
“难不成还有人会假扮我么?”章静琴笑着摇头,再顾婵颊边酒窝处戳上一戳,这是她从前最爱用来逗顾婵的动作之一。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婵问道,“还有,刚才那人为什么称呼你作夫人,我记得你定亲的那户人家姓萧?”
而他们对话中的首领,明显是指孟布彦。
章静琴并未直接答话,拉着顾婵到矮几旁坐下,才反问道:“先别忙说我,倒是你……你们怎么在这里?那天我看着像你,可是离得太远认不准,而且还有她们,”她下巴一扬,指向傅依兰等人示意,“我琢磨来琢磨去,只一个人长得相似尚说得过去,哪有正好四个长得都像,还全部凑在一处的道理,所以今天特意找了机会过来看看。”
顾婵将孟布彦如何带人闯入墨园将她四人强行带至此处的过程叙述一遍。
“这么说来,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章静琴问道。
顾婵点头称是,“阿琴,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他真正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你们知道他是谁,大概也能推测得出他的目的。”章静琴道,“他是瓦剌新汗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布和哈达,孟布彦是他的汉名。”
傅依兰最警觉,听她如此说,立刻接口道:“难道他抓靖王妃是为了要挟王爷投降?”
章静琴叹气道:“我不知道,我也是被他抓来的,处境不比你们好多少,他打算做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即使章静琴没说明,她们也猜得出她遇到什么事,那士兵的称呼已足够明白,若非被孟布彦占有的女人,又怎能被称为夫人。
然而,瓦剌人淫。辱汉女众多,却并非每个都有资格被称一声“夫人”。
傅依兰脑筋转一转,便问道:“你是怎么成为他的夫人的?”
话一出口,就见章静琴咬着唇低下头去,显是不愿意详述。
然而傅依兰并不放过她,也不理顾婵摇头阻止的动作,继续追问道:“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想逼你,可是我们的处境你也了解,如果孟布彦真的用璨璨要挟王爷,那涉及得可不止我们四人性命,还有咱们大殷千千万万的百姓安危。我们总要知道你到底想如何?”
说白了,就是在问章静琴,这桩事上,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是生你养你的祖。国,还是为了孟布彦便一心向着瓦剌。
孟布彦的那晚捉人的目标是靖王妃,而靖王妃背后指向的便是韩拓。
傅依兰假冒身份,不单是为了保护顾婵,也是为了保护韩拓。
显然至今并无人怀疑过此事,但有章静琴在,她与各人皆熟识,若说出去,岂不是要坏事。
章静琴虽不知此事,但傅依兰的话她当然听得懂,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你不必担心,我并不愿意留在此处,也不贪图他瓦剌王爷的荣华富贵,如若不然,也不会特意趁他出营去时想方设法进来确认你们身份,”
“你想离开?”傅依兰紧追不放,“我们也想离开,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不如一起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章静琴迟疑道,“这一处营寨有几万士兵,我们只有五个人,我和璨璨可半点武功都不会,只凭你们三个,又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傅依兰何尝不知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这几日她翻来覆去想得都是脱身之法,只是苦于她们四人被囚禁在帐篷之内,再多的主意都无法施为。章静琴行动自由,那些士兵明显也对她有敬畏之心,若她愿意,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傅依兰之所以要追问章静琴的心态,便是为此,如她心向着孟布彦,那便不提也罢,但既然她也想走,自然会是众人最好的帮手。
“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傅依兰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比如,可以在他们饮食中下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这样我们就能借机离开,等他们恢复过来,我们已经走得远了,”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四个都会骑马?你会吗?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带着你,这样逃走时比较快,你知道这里确切的位置吗?如果知道会比较好,我们来时是夜里,看不清楚周边环境,我只知道当时走得那条路,那是从山上过来的,你可还知道别的出路?”
“我来时是随大军从瓦剌大营过来的,当时走的是平地草原,不过辗转了好几处地方,具体路线我可记不住。你们不是从大同过来的吗,既然你记得住路,不如原路返回,找到靖王爷,大家就都安全了。”章静琴一一答道,“骑马我是不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你有那种药吗?”
若没有,一切岂不都是空谈。
“我没有。”傅依兰摊手道。
那一刻,另外四个人看她的眼神,令她想起与顾枫在演武场比试那天,自己被顾枫耍诈输给他时的心情。
怎么形容好呢,就好像对面站着的是个无赖。
可,现在情形和那时一点都不一样,这时候她太正直又怎么可能逃走。
傅依兰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正色道:“所以,得靠你去找,找到药以后,再寻适当的时机下药,我们四个不能出帐篷,这一切都得靠你一个人完成。”
“会不会太危险了?”顾婵蹙眉问道。
“当然危险,”傅依兰答道,“可是这已经是我能够想出来,又切实可行的唯一一个办法了。”
如果她自己能够离开帐篷的话,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件事,可是她不能,那便只能让章静琴来。
傅依兰知道顾婵会担心章静琴的安危,因为她们是朋友,所以她根本也没打算与顾婵商量,直接便讲了出来,坏人由她自己一个人做,反正她与章静琴算不上朋友。
*
大同,墨园。
韩拓一进入墨园范围便觉不对,他安排的侍卫暗哨,今日全都消失不见。
然而,他并未停步,因不知发生何事,又担心顾婵,反而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