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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銮宝座上高坐的是何许人也与他们毫不相干,至于皇位得来是否名正言顺,更不是他们关心所在,反而是那些满天神鬼的禁忌话题较易令他们兴致勃发,流传扩散。
此等流言自是不会传入帝后耳中。
顾婵如今精神愈加不济,一日十二个时辰里得有十一个都在昏睡。
太医院众人慑于皇帝威压,没一个敢明言:“皇后大限将至。”
只日复一日用至稀罕的长白山百年老参吊住她一口气,拖延枯耗。
交子时分,风雪渐歇,夜的静谧在阵阵喧哗中被打破。
种种响动顾婵俱听在耳中,欲待睁开眼出声制止这番吵闹,偏有莫名力量拉扯着,将她拖拽入飘渺无边的黑暗之中。
漫长的寂静里,忽听“吱呀”一声,门扉轻响。
接着是脚步匆匆,声声渐近。
“可退热了?”醇厚温和的男声低声询问。
这声音顾婵再熟悉不过。
是了,掌灯时韩拓曾派人传话,爹爹已行至宜兴,且决定不投栈,彻夜兼程,只为早一日见到她。
顾婵与父亲经年未见,自是欣喜异常,勉力挣扎想要起身,奈何头痛欲裂,全身乏力,眼皮更是沉重难以撑开。
“早起好了些,下午又开始发热,比昨个儿还厉害,大夫来看过,只说多发汗,方子照吃原来的就行。”
回话的女声柔和清婉,却如同投石入海,在顾婵心中激起千层浪来。
她是在做梦吗?不然怎会听到娘的声音?
顾婵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璨璨不哭,娘知道你难受,咱们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女子纤软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顾婵身上,轻声细语哄着她入睡。
多少年不曾再感受过娘亲的温柔?
真好。
再次失去意识前,她许愿,如果这是梦,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
“嗳,快别赖在榻上了,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圆脸少女风风火火走进暖阁,笑嘻嘻地掀开艾绿夹缎彩绣蝴蝶的披风,把藏在下面的冰糖葫芦递在顾婵面前,一晃,又藏去背后。
“再不起来可不给你吃了。”
榻旁杌子上端坐着另一名穿丁香色锦缎褙子的少女,年纪比二人略长,鹅蛋脸庞,眉目秀丽,她柔声道:“别闹她了,这才刚好,仔细吃坏了肚子。”
圆脸少女大眼骨碌碌一转:“哟,咱们顾二奶奶可真贤惠,看多会心疼小姑子啊。”
鹅蛋脸少女羞得面孔通红,再顾不上仪态端方与否,跳起身来,扑至跟前,作势欲打:“章静琴,让你再乱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章静琴被她追得满屋子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躲在折屏后面讨起饶来:“鸾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下昼的阳光透过菱花窗照进室内,将一切人与物都洒上一层朦胧的淡金色,显得那样温暖而又不够真实。
顾婵拥着薄被懒洋洋靠着漆木凭几,静静地看她们嬉闹,本是眉眼弯弯、唇角含笑,却忽然落下泪来。
五日前,她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顾婵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死后重生,那不是只存在于话本子里,杜拟出来的故事么?怎么可能真的发生?
她在夜里茫然瞪大双眼不愿入睡,生怕只是做了一场梦,再次睡醒又回到凤仪宫里。
而每朝早,她睁开眼,望着床顶嵌板精雕细琢的缠枝花纹,肯定了自己身在何处,又觉得分不清过去那五年是幻是真。
顾婵尝试与母亲宁氏讨论,她拣着大事,才开头讲了几句便被喝止,一迭声告诉她这都是发烧烧糊涂了做的噩梦,不许她再提。
她欲分辩,若全是梦,梦里的生离死别又怎能件件都那样鲜活深刻?
她想再举例,一抬眼见到母亲为了照顾她,连夜不曾睡好而略见憔悴的容颜,便硬生生住了口。
如果按照“梦里”的轨迹,母亲能陪伴自己的时光已不足三月。
现今是元和二十年,同年九月初,顾婵的父亲顾景吾外放至幽州承宣布政使司任布政使,妻子儿女皆随同前往。
幽州府处于北地,冬日严寒远非京师可比,时至腊月,连场大雪换新貌,顾婵还是孩子心性,玩起雪来兴奋忘形,感染风寒,大病一场。
她清楚记得,自己病愈不久母亲也开始生病,初时只是精神不济,后又添了呕吐之症,换过几个大夫也看不出缘由,大都说水土不服,不宜操劳。宁氏自己还担心是有孕,只是月份浅才看不出。但终归都不是大事。
谁知到了二月中,母亲竟然一病不起,骤然长逝。
若是梦,说出来白白害母亲担惊受怕。
若是真……
“璨璨,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冯鸾已满十四岁,到底年长心细些,玩闹中也能注意到顾婵的不妥。她撇开章静琴,走至榻前,染着蔻丹的小手探在顾婵额头试了试,见温度正常才松一口气。
“我没事,只是那时病着,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们……”顾婵顿一顿,哽咽道,“又能和你们在一起,一时太欢喜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且不论那前世今生,梦境真假,人生能重来一次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
重回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所有的伤痛离乱都未曾发生。如果可以,她要尽己所能,让那些永远不再重演。
章静琴也凑到榻前,不过她可不似冯鸾那般体贴,伸出手来却是戳向顾婵右颊浅浅一汪梨涡:“快别多愁善感啦,正月里咱们还要一起去各家赴宴,还有上元节的花灯会,到时候更欢喜,我都怕你欢喜傻了……”
前世里,母亲初现病症便是在年后的几次宴会之后。
顾婵一直自责,认为母亲会生病,与照顾病中的自己辛苦伤身脱不开干系,如果当初不那么贪玩任性,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惜,她醒时人已在病中……
顾婵想起萧鹤年来,既然前因已定不能更改,若母亲当真生病,就试一试找他来气死阎王,妙手回春。
主意一定,便不再那般郁结难舒,静待观察事情发展即可。
*
又隔二日,到了腊月二十一,顾婵身上已大好。
年关将近,宁氏身为主母有许多事情待操办,一时无暇旁顾。顾婵觑了空子,便溜去父亲书房里找书看,打发时间。
顾景吾外书房里因有公文,平时皆由小厮守着,绝对不容许人擅自进入。但内书房则主要用于藏书,并没有那般严苛的规矩。
顾婵在书架顶层挑了一本游记,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只手掌搭上肩头。
她以为是父亲回来,忙不迭转身,差点撞上书架。
待到定睛一看,眼前哪是什么父亲,小小少年,高出自己半个头,五官则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只脸型稍阔,脸颊不见梨涡,少去女儿家的娇柔,多出几分男儿英气。
这是顾枫,身量未足,稚气犹在,还没长成她最后一面所见那英武青年,也还没成为那老辣干练、官居三品的指挥使。
顾婵以为,不论他将来会有多大成就,都比不上眼下他是活生生的更来得美好。
即使初回到过去时的激动情绪已渐渐淡去,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手中书册一抛,揽上顾枫肩膀,亲昵叫道:“潼林潼林,你回来啦。”
谁知他伸手在她额头一弹,哼道:“潼林是你叫的吗?越大越没有规矩了。璨璨乖,叫哥哥。”
顾枫晚她半盏茶时间落地,偏时时处处以她兄长自居。
顾婵撅嘴瞪他,一壁揉着额头,一壁学他语气:“璨璨是你叫的吗?越大越没有规矩了。潼林乖,叫姐姐。”
说完不禁失笑,她几乎忘记,为了谁大谁小,他们从会说话起一直吵到十三岁。
后来不再争执,是因为母亲往生,顾婵被姨母接入宫中,而潼林则被送回京城永昭侯府,由祖父亲自教养。
分离日久,虽说感情不变,但到底生出隔阂,难像幼时那般亲密无间。
☆、第3章 阴云密
时光如流水,转眼已是正月。
每到年下,幽州府各家勋贵竞相置办宴席,顾景吾自然少不了多番酬酢,宁氏也要同女眷们走动,连带着顾婵都沾光,没有一日不出门玩耍。
难得正月初八这日终于空闲下来,顾婵原是最懒散的,因惦着母亲的事情,竟睡不着懒觉,早早晨起了,去给宁氏请安。
出得屋子,只见天色澹沉,寒风夹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顾婵怕冷,裹紧了身上的灰鼠斗篷,一旁碧落已回屋取了手炉出来给她捂在手里,又重新给她拢严观音兜,主仆两个这才动身往宁氏住处去。
顾家在幽州住的是顾景吾外放后临时置办的产业,位于福隆大街,距离藩司衙门只三条街。五进带花园的宅子,虽比不上京师里永昭侯府的气派,却也相当可观。
进大门是第一进,九间的倒座房,用于男仆起居,厨房、杂洗房等也设于此。
穿过仪门是第二进退思堂,仍旧算做外院,给顾景吾用作外书房及会客。
第三进是顾景吾夫妇居住的梧桐院,因院中生有一棵百年梧桐树而得名。正房共五间,用作顾氏夫妇起居,东厢是顾景吾的内书房,西厢则给宁氏用于会客。
这一进东边带两个跨院,分别给顾松、顾枫居住。他二人如今都还在求学的年纪,一并就读于寒山书院,平时也都住在书院里,十日才得一日休沐,甚少在家。
第四进则是顾婵的居所,名为晴岚小筑,与梧桐院同样规格。顾婵虽是女子,无需挣前程立功业,但世家贵女于才学一事上的要求丝毫不逊于男子,顾景吾专门为她聘请了老师教授礼、乐、书、画,因此东西厢分设为书房与琴房以供使用。
晴岚小筑东临花园,园中种有大片腊梅树,更有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湖中满种芙蕖,冬赏梅花夏赏荷,再加亭台楼阁仿照江南园林建制,无一不精致巧妙,便成了此宅最大的亮点。
最后一进是后罩房连一个跨院,跨院别称素心斋,供顾婵的老师云蔚夫人居住,三间后罩房则分给粗使女仆使用。
顾婵穿过钻山,檐廊下迎面碰到提着剔红食盒的郑氏。
郑氏看到她,笑眯眯招呼:“婵姐儿,来给夫人请安么?”
顾婵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低眉敛目地答一声是,见郑氏面上略现诧异,忽然回过味儿来,这会儿郑氏只是梧桐院里小厨房的管事,还不是自己的继母呢,她这样恭谨岂不是叫人笑话。
话说从头,顾家初到幽州时,只有护院和近身照顾各人起居的一众丫头是从京师侯府里带来的,其余皆是新人。顾家管事做事谨慎,是以不会有任何差错,唯其一样是顾婵和宁氏母女吃不惯新厨子做的菜,不到一个月里前前后后换了五个厨子仍旧不能满意。
当真不是厨子不够好,只是本地人做江南菜式,风味上多多少少总差了那么一点,平常人根本吃不出,偏生她两个嘴刁。也并非她们存心为难,只因母女俩一个是国公府幺女,一个是侯府嫡长孙女,俱是自幼千娇百宠长大,衣食住行上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再是待人宽和,此事上也将就不来。
顾景吾只好请衙门里众人推荐能做地道江南菜式的厨子,不几日,检校郑怀恩便领了胞妹郑氏前来。
郑氏曾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