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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却听韩拓柔声道:“你要是有事情找我,就写信交给白桦,她知道怎么送到我手上。”
顾婵倒抽一口凉气,白桦是顾景吾找来的懂武功的丫鬟,昨日才进顾家,想不到原来竟是韩拓的人。
她讽刺道:“王爷果然安插了细作在我家里。”
韩拓嗤笑,“那是为了保护你。”
韩拓一世没怕过什么,如今只要想起上元夜里的事情便心惊胆跳,要是没赶巧遇到他,顾婵会是什么下场?
他绝不容许这种意外再有机会发生。
顾婵满心不乐意,留下白桦等于把韩拓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从今往后逃不过被他监视,明天回家便要把白桦打发走。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着明天我前脚出城,你后脚就把白桦赶走,嗯?”韩拓一语道破天机。
哎,这人是懂读心术不成,顾婵撇嘴,她不能承认,唯有耍赖,“难不成连不说话都有错了?”
韩拓不再去戳穿她,只道:“白桦拜师学过医理,萧鹤年走前教会了她修罗花等若干毒物的诊断与解毒方法。”
其实这才是他今日想说的重点,“我听顾大人说家中并未翻查到证据线索,但若有心藏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成功。前些日子萧鹤年在,对方肯定不敢再轻易造次。如今他离开了,万一对方故技重施,有白桦防着,也就不怕了。只是你千万别透露出去,以免打草惊蛇,知道吗?”
她又不傻,当然不会到处宣扬,顾婵不服气,故意唱反调,“也许是外人做的也说不定。”
“不管是什么人做的,你们的安全无事最重要,命保住了,其余皆可以再查。”
说着抬头看天光,月上中天,时辰已到。
他重新点燃花神灯,交回顾婵手里,张开双臂道:“为夫要走了,临别前让我抱一抱可好?”
为夫他个头,顾婵没有见过这样脸皮厚的家伙,不愿同他歪缠,抱着灯跳开。
锣鼓声渐渐近了,绕花神庙巡游一周之后,便要进来将灯挂上枝头,她得赶在队伍到达前出去,“王爷说完了吧,我要走了。”
顾婵不等韩拓回答,已返身向外跑去。
韩拓没拦她,顾婵竟有些不大适应,跑出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他。
韩拓还站在原地,用将将好能让她听到的声音,不紧不慢道:“乖乖的等我回来娶你。”
☆、第19章 静夜思
韩拓的语气温柔且饱含宠溺,顾婵有一霎那失神,恍惚间仿佛生出些微不舍。
铿锵的锣鼓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再不走怕是来不及。
“王爷莫再胡乱说笑了!”顾婵说罢,跺脚扭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待她随着巡游队伍再次进入花神庙内,石碑后已空空如也,韩拓早不在那处了。
*
回到客房安置时约是四更时分,游玩整日,十分疲累,顾婵一沾床便睡着了。然而,她这夜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回到曾经生活五年之久的禁宫。
琉璃瓦,朱漆门,斗拱重檐,雕梁画栋,檀香袅袅,灯火通明。
身穿玄色重甲的士兵静默有序地穿梭在巍峨的宫殿之间,顾婵被他们押解着,不得不疾行前进。
风雪大作,华丽的纻丝翟衣不足以御寒,身体渐渐僵硬,举步维艰……
终于到达奉天殿,顾婵迈过门槛进去,十几名嫔妃跪在西侧,瑟瑟发抖,低声哭泣,顾婵走到她们前面,一样跪下,沉重的九龙九凤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江怜南随后而到,穿着艾绿绣忍冬纹对襟褙子与蟹壳青卷草花马面裙,双垂髻上簪一对华胜,手中抱着紫砂花盆,盆中载一株奇花,花瓣黑如墨,花蕊红似火,美丽非常,妖异非常。
韩拓高坐金龙椅,垂眸专注地擦拭偃月刀,忽而抬眼望向顾婵,凌厉的凤眼冷漠如冰,“做朕的皇后可不能识人不清。”
话音甫落,刀已挥出,寒光闪过,江怜南的头颅与身躯分离,“咚”一声掉在金砖地上,骨碌碌滚至顾婵身前。
“朕说过,等朕回来就会娶你,你很乖,朕很开心,这份大婚之礼是朕精心准备,皇后可还喜欢?”
韩拓将顾婵打横抱起,放置于金龙椅上,她未坐稳,已被推躺下去,他欺身而上……
“不要!”顾婵挣扎大喊,猛地睁开眼坐起。
青纱帐外,一灯如豆,原来只是个噩梦。
睡在外间的碧苓与碧落听见动静,外衫都来不及披,立刻趿拉着鞋子赶进来,“姑娘可是魇着了?”
顾婵拥着被子坐在那里,惊魂未定,呼吸急促,额头满是汗滴。
碧落赶忙坐上床头,轻扫顾婵背脊给她顺气,一面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反的呢,姑娘别怕。”
碧苓麻利地沏了岩茶来,直将茶杯送到顾婵嘴边,“姑娘,喝杯热茶压压惊。”
顾婵就着她手小口啜着,喝掉大半杯,气息渐渐平顺,便着两人继续去睡。
碧落扶她躺下,掖好被角,碧苓拿温水浸了帕子替顾婵擦净汗水,然后两人才齐齐回到外间。
顾婵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她梦里出现的那两个人。
顾婵本觉得韩拓今日反复无常是为了捉弄她,现在静下来细细回想,只怕自己想错了。
韩拓若只是动手动脚,胡说八道嘴上讨便宜,或许还能说是胡闹,但他安排白桦到自己身边,便说明他并非玩笑。
往来任丘的那一趟,韩拓已做得仁至义尽,而后她顾婵的安危与他韩拓又有什么关系,需得他这般费心关注。
顾婵真想告诉自己那只是韩拓喜欢掌控别人而已,毕竟他将来会起兵谋反,一个杀孽深重的逆贼有些奇怪的癖好才正常。
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
事情大概在往顾婵最不愿意看到方向发展,从一开始韩拓就没开过玩笑,那日下山时他说的话才是真的玩笑,只为了打消她的戒心,他或许是真的想娶她。
顾婵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令韩拓动了心思。当然,这不是说她认为自己不是值得别人恋慕的好姑娘。她纯粹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世里韩拓都要这样莫名其妙的“霸占”自己。
前世里还能说是为了刺激姨母。这辈子又是为了什么?
顾婵以前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前世是因为来不及想便被宁皇后定给韩启,今世则是还未顾及。但她清楚,自己不想嫁给韩拓,也不想嫁给韩启。后者,她更多的是表兄妹之情,是亲人,而前者,是会让她与亲人对立的人。
顾婵希望这一世阖家安康,这个家不只是顾景吾夫妇与他们兄妹五人,也包括永昭侯府、宁国公府的人,韩启自然也算在内。
若要救韩启,就得出卖韩拓,提前抑制他谋反的可能,这无异于将韩拓推上死路。
韩拓曾为救宁氏出了大力,顾婵不想恩将仇报……
看,这就是个死结,顾婵烦躁地踢脚,赌气般拉起被子蒙住头。
可是,这辈子的事情就一定都会和前世一样吗?
宁氏没有死,对于顾婵来说,她未来的一切都随之改变了。
那么其他人呢?
比如,江怜南。
前世里,江怜南是两年后随郑氏进京的,顾婵也是那时候才认识她。
而今世,江怜南不可能再以顾景吾继女的身份入京,甚至以顾婵继姐的身份入宫。那么,她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可以想见,江怜南再不可能像前世嫁得那般好。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顾婵替她可惜。
韩启提出纳江怜南为妃时,顾婵不意外,她也很欣赏江怜南。美貌,又有文才,进退得益,如果顾婵是男子也会这样的女子动心。
至于修罗花毒的事情,前世即便韩拓那样说,顾婵依然没有怀疑过江怜南。但萧鹤年说出宁氏也中此毒时,顾婵确实觉得太过于巧合,她当时怀疑郑氏,因为宁氏的死,最终令郑氏得益。
不过,彻底清洗式的搜查也没能搜出任何证据,那么一切的怀疑只能算是捕风捉影。
再退一步,郑氏又怎知宁氏去世后,顾景吾一定会娶她呢?
为这样完全不可预测的未来,甘犯杀人之罪,顾婵以为有些不可思议。
她渐觉气闷,揭开被子,房内不像刚才那般漆黑,天光渐亮,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
隔壁客房内,顾景吾夫妇已经晨起。
宁氏手持玉带,围在顾景吾腰间扣好,又为他整理衣襟,收拾妥当,唤丫鬟进来伺候两人洗漱。
“昨天耽搁整日,今天会在衙门里留多一阵,晚上别等我吃饭了。”顾景吾接过巧月递来的热毛巾,一壁擦脸,一壁叮嘱。
“嗯,你也不要太晚了,我等你回来再睡。”宁氏坐在妆台前,由莲心为她挽发,“对了,我想给璨璨找个伴读。”
顾景吾正用竹盐漱口,一时未曾回话,到宁氏发髻梳好,他也洗漱完毕,上前接过莲心手中鎏金嵌红宝石海棠花步摇,帮宁氏簪在发中,“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
宁氏回首冲丈夫笑笑,“璨璨大了,过两年该议亲了,平日的功课应当再着紧些,从前在家里时有珊姐儿做伴,还算过得去,到幽州之后只她一人,日渐惫懒下来,这样下去可不成。所以,我打算找个人陪她,两人有比较,才能有动力。”
顾景吾道:“倒是个好办法,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宁氏答道:“我看郑氏的女儿不错。”
☆、第20章 红鸾动
顾景吾皱眉道:“就这一人?没其他人选了么?”
他亦听闻了今日安国公夫人赞赏江怜南的事情,男人看事情的出发点与女人不同,他宁肯女儿懈怠惫懒,也不想她在无谓的与旁人比较中挫伤自己。何况在他心目中,女儿已经足够好,就算才学上更进一步,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相公不喜吗?”十多年夫妻,宁氏自是听出顾景吾话中的不乐意,“我观察她一阵,觉得还不错。”
顾景吾未曾见过江怜南,谈不上喜或不喜,“我看她舅舅做事虽一丝不苟,恪尽职守,但为人不大灵光,所以一直未能升迁。”
顾景吾说得十分含蓄。
郑同恩做了足足二十年九品官,皆因为人太不懂变通。有句俗话叫:外甥多似舅。一家人性情上难免类同。顾景吾既担心伴读太过优秀让女儿受委屈,又担心对方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知不觉中影响女儿。
宁氏意识到丈夫这是嫌弃对方门第,不过选伴读肯定会比自家门第低,就像顾枫给七皇子做伴读,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她解释道:“她父家曾是江南大族,祖辈官至前朝太史公,只是后来没落了。”
顾景吾心道:那更糟。但凡世家没落,无非是家风出了问题,子孙纨绔无能,不思进取而至。相比较下,他倒宁肯选择寒门小户却聪明上进的孩子,“我看碧苓、碧落都不错,人伶俐,也开过蒙,又是从小和璨璨一起长大的,不如让她们伴读。”
宁氏叹道:“我也知道她们两个好,就是担心她们事事顺着、让着璨璨,起不到效果。”
宁氏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从郑氏提出让江怜南来帮忙筹办百花宴时她便有了这个打算。
那日郑氏拿来的菜品清单,明眼人一看便知并非出自郑氏之手。待到后来她推荐自家闺女,宁氏还有什么不明白呢。郑氏母女两个显然早打好了主意,如果不是宁氏对菜品不够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