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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马车极其好认,不一会儿,东城里头的达官显贵就都收到消息——永安侯府的老太太快要不行了,赵怀珩兄弟几个正急着延医问药呢。
眼红永安侯府的那些勋贵无不在背后奚落,这可真是招了晦气,再过个把时辰可就是祭祖大典了,永安侯府来这么一出也不怕犯了皇家的忌讳,那赵老太太可真不会挑时候,这不给儿孙招祸吗。
赵秉安硬撑着一身伤,赶到了镇远将军府,不仅取走了出城令牌,还将铠甲加身的姚鼎诚给带走了。他是骁骑营的四品参将,掌两千骠骑,是京中机动力最强的部队,有他在,赵秉安才能赶得及完成所有布局。
确定人平安离京之后,姚鼎谯满腹疑惑的回了将军府,站在书桌前面,他有许多话想问父亲,可又不知从哪开始说。
“爹,您不是与几位叔伯商量好了,要站在圣上那边吗?”
“狗屁!本将军什么时候站过队了,先前糊弄着苏泽衡,不过是因为柱国公他们几个老匹夫根本成不了事,至于乾清宫那位,他能坐在龙椅上不被撵下来那咱就听他的,可人要是自个儿折了腿,那咱们也不舔着脸谄媚,反正盛家向来一个德行,越忠心越轻贱!”
姚鼎谯脊背一抽,好像听出怨怼的意味,他们镇远将军府可是一直跟着风头走,他爹这次可别故意倒腾出什么变故来。
“爹,儿子听您这意思,待会儿朝阳门里是要有好戏看了?”
禁军布局早定,姚宏建一身甲胄端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擦拭着手上古朴的长剑。
“故人归来,总该要见上几面的。本将军倒是希望赵家小儿真的能力挽狂澜,否则祸起萧墙,便宜的只会是那些异族蛮子……”
“赵明诚有那么大本事吗?儿看他刚才走路都要人搀着。”
“呵,那小子,就是千年的祸害,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老二什么都拿不出手,唯独有一样比你强。”
“他认准的人刀山火海都能陪着闯,瞧着吧,要是明日真让赵秉安那小子翻了局,你二弟和咱们府上都会有一场大机遇。”
姚鼎谯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赵明诚如何重视,他再能耐也不过是个读书人,手上没有几杆枪,能在乱局中翻出什么浪花来。
姚宏建望了一眼外面的时辰,夜幕已经要渐渐褪下了,手上虎口一紧,宝剑入鞘,“咱们该出发了!”
第221章
想挟制黄沙军团两万精锐死士,清河郡王必不可少; 赵秉安坐在车架中; 盘算着该以什么手段将人从上林苑偷出来; 或者他能潜入其中; 取得那位殿下的手书印信,离大典只有一个时辰了,卯时更鼓一响,两位王爷就会被押往太庙,留给赵秉安的时间非常紧迫。
而此时梦园中,邵雍却被困于一场棋局,他一手执着玉石棋子; 心神难以平复。
“子琪; 你又要败了。”
“直到此刻; 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孟璋,你,唉……”
当年的天之骄子,如今双膝空落; 白发苍苍; 脸上纵横沟壑,一眼望去皆是风霜。邵雍没有问老友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此刻在京师又想筹谋些什么,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老夫恳求你,放过沈一鸣……”邵雍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竹椅,口中未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孟璋合上棋盒; 两手交叠置于腿上,十分无奈的摇头。
“知道当年我们一众同窗拜师陆太傅,为什么独独你能得他老人家青眼吗?”
“因为你至情至性,自始至终单纯如一。子琪,你天生是个读书人,不该沾染这些红尘俗事。”
“那你为什么又要将我掳至此处,这是老太爷静养的地方,我们本不该前来打扰。”
“呵呵,老夫这可是为你那宝贝徒弟着想,朝野最具号召力的两个人同处一地,可省了他不少腿脚功夫。”
“我邵雍就是一山野闲人,与朝政有何干系,邵家已经传至文字辈,他们可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叔父就受人摆布。”
孟璋看着邵雍气得脸鼓鼓的模样,自己平白也生出几分笑意,子琪啊,真是一根直肠子,简单的可怜。
“邵文熙?他可不值得老夫耗费这么多心血。”
“砰”
邵雍盘着的双腿直直撞上棋盘,两眼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人,“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有永安侯府从未做过对不起孟家的事,若你还念及我们当年的一点情谊,就别对他下手!”
孟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对邵雍的急切不以为意,阖掌轻拍了两下,一个青衣童子便捧着竹盘行至邵雍身旁,上面有一折名单,还有这几日京中各处的动向。
邵雍望着性情大变的老友,犹疑着接过了托盘上的东西。
“朱笔叉掉的那些已经丧身江南,圈出来的都改投了别的门户,你座下三百弟子,除了爬到京城的那十几个,余下的应该都被沈炳文遣做了党派倾轧的炮灰。赵明诚最近正尝试将湖湘党派从吏部分离出来,过程十分艰辛,并且因为你的缘故,他直接杠上了一位首辅一位次辅,刚挨了庭杖,据传伤得很重。”孟璋小心吹去茶杯中的浮沫,慢吞吞的喝完了一大口,这是巫咸精心配制的药茶,每日若不饮上些补气,孟璋的身体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满眼朱红,邵雍恍惚间好似被重重雷霆击中,头疼!心疼!恨不得立时呕出一口血来!
盘上的棋子被推散,砸在地上发出接连不断叮叮当当的声音,邵雍剧烈的颤抖,名单从指间滑落,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却像尖锐的石锤一下一下砍在邵雍的心坎上,让他痛不欲生!
“沈炳文,沈炳文……”
邵雍知道湖湘书院难以脱身,所以他甘愿自囚,只求那些糊涂弟子能在官场上保全自己,沈炳文答应过他,湖湘归附于他名下只为助势,绝不会搅合到党争里去,可现如今,这份名单是怎么回事,他心心念念的弟子们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当日问及门下师兄弟,朴士淼几人的脸色那么难看,合着就把他一个老头子蒙在鼓里啊!
明诚呢,庭杖又是怎么一回事?
邵雍猛地转头,再度翻看托盘上的佥条,上面明确的记载了赵秉安这几天的一举一动,包括他此刻出京,直奔上林苑而去。
“子琪不必担心,清河郡王那边老夫已经安排好了,待你那关门弟子一到,就能拿到萧博远的遗物,届时黄沙军团必然会死心塌地的供他驱使。”
“苏泽衡与明诚之间的恩怨是你一手设计的,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将那孩子与江南士族隔开,老夫在他身上寄予厚望,怎么能让他走沈炳文的老路,沈家、邵家不过是栽培他的工具,人都已经长成了,那工具就不能再留着,否则纠缠不清,将来如何下手。”
“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为何偏偏选中老夫的弟子……”
“因为你教的好,没有你前期的引导,赵秉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而且,你不觉得他身上集合了许多人的特质吗,沈炳文的精于算计,子琪你的重情重义,老夫的狠辣果决,他样样兼备,比起邵柏博来,无异更胜一筹。”
“秉安,柏博,你们糊涂啊!”自己心系的两个后辈都被孟璋捏在掌心里,邵雍真的是痛彻心扉。
钟山远离喧嚣,景色怡人,孟璋缓缓推着车轮,赶到窗沿下,他伸手推开窗叶,已经能看到远处天边的一丝光亮了。
“子琪,快要开始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会了结。”
孟璋的执念太深,邵雍根本无法化解,皇室愧对孟家,怎么还都不为过,可牵连到文武百官,弄不好会动摇大朔的根基,朝廷崩塌,政局瘫痪,这天下不就乱了吗。
邵雍只顾着伤痛忧虑,却忘了方才孟璋所言,朝野最具号召力的两个人都在梦园,只要赵秉安当得了黄雀,那促成东宫登基并非难事。
在孟璋眼中,沈炳文远比乾封帝难对付,死亡对他于们这种人来说不具威慑,关键还是那种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苦楚才能真正打击到沈一鸣那颗麻木自私的心。
赵怀珏,赵秉安俩叔侄都受过沈家的恩惠,指望他们对沈一鸣下死手是不可能的,但知晓了一切的邵雍却可以与沈一鸣反目,今日过后,安然归去的邵雍会身价百倍,湖湘士子被当成肆意玩弄的棋子,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戳破,沈一鸣势必会受到疯狂的报复。
孟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沈家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
卯时未至,午门外已经站满了朱衣大员。朝廷重臣的车架源源不断,往天下权力的中心汇去。
东宫中,太子冕服加身,掩去浑身颤出的冷汗,来不及了,明诚传进来的消息太迟,孟氏已经入宫了。
“荣宝,去坤宁宫传孤的话,皇祖母凤体违安,着太子妃前去寿康宫伴驾,若无圣谕特招,就让她留在太后那里侍疾,大典上稍露一面即可。”
“殿下,那皇后娘娘那里?”
“严密封锁消息!父皇是九五至尊,天坛之下只一个站位,母后与孤尚有很远一段距离,不会出事的!”太子当日从乾清宫出来之后便一直苦思应对之策,原本他以为乾清宫既然有所防备,那反贼肯定不能得逞,自己紧跟圣驾,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不成想,局面根本不是十拿九稳,乾清宫将兵力贯注在太庙与后宫,独独未给东宫设防,太子原以为宫墙四周隐匿的禁军是来护驾的,谁能想到那是他的父皇防着自己的五千宿卫,若非此次明诚冒死报信,太子只怕是要死不瞑目。
看似斩钉截铁的话,要是没有颤音,荣宝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圣上太狠了,虎毒尚不食子,他老人家怎么就舍得如此对待殿下。
“传旨詹事府,诏卫源、焦远、顾城志等人入宫,不,将詹事府六品以上官员全数诏进东宫,另外,集结宫内所有兵马,封锁东宫内外。”把所有势力尽可能的绑过来,过去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喊着忠义吗,此次太子就打算用用他们的忠心。他就不信,这么一大批重臣之后齐聚东宫,禁军还能不管不顾的动手。
太子膝下三子,除了御前的皇太孙,剩下的璐王、景王明日都会陪同宗室一同参加太庙大典,璐王已经七岁了,身家安插了不少叶氏子弟,真遇到乱局应该可以暂时挡一档,可景王就不行了,虽然定国公府兵马众多,可陆氏与陆翼江父女情缘淡薄,次子身旁无依无靠,那孩子刚满三岁,身边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连个能护着他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呐。
荣宝在旁边灵光一闪,想起了赵秉安早前随口提及的一个人,赶紧跟主子提了出来。
“陆冉,他什么时候调回京城的,孤怎么不知道?”
“奴才也是道听途说,这位陆四爷在北疆战功彪炳,扎了定国公世子的眼,也就是月前,突然被调回关内防守,好像是被安排到阊锡那边任一小小参将,不过小赵大人好像与此人有过交际,对其遭遇很是不平,便走了兵部那边的路子将人悄悄调回了南郊大营。”
“当年苏州贪腐巨案,明诚确实是承了陆冉的情。”太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把陆冉拖下水,那定国公就无法置身事外,有了西郊的兵权,他好歹有几分底气啊。“快,荣宝你即刻派遣得力心腹持孤密信前往南郊大营,务必让陆冉领兵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