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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博远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秉安,你记住,重情对男儿来说从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将帅之辈,慈不掌兵,这是铁律!”
“定远侯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情谊,是,先帝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众军相托,万里疆场任他施为,可先帝压根就不是正常的帝王,他肆意妄为惯了,宠坏了臣子都不自知。
萧家自以为得皇长子爱重,连当时的湛王妃一族都要退避三舍,这本身就失了分寸。
清河郡王自打降生以来就被漠北一系的武勋们捧着,俨然不曾将圣上嫡出之子放在眼中,萧博远甚至当众打落夏榔几番颜面,让夏皇后与楚太后数次下不了台,他那闺女可是死得一点都不冤。”
赵秉安沉默着,他想起了三个月之前的自己,不也是这么天真幼稚吗,自以为尽忠职守,其实在人家眼里早就成了僭越的狂徒。
“萧博远最不该的就是替俪王发声,原本按照当时的情景,萧家大军在握正该被重赏笼络,俪王纵使被厌弃,但献诚在前,圣上顾忌悠悠众口,总不会做得太难看。
可偏偏萧博远要横插一杠子,执意请俪王就藩廊州。”
“廊州,山东与太原交界之处,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孙儿记得廊州就是个寻常州府,既无重兵驻守又无盐铁矿脉,将俪王发落到那里有何不可?”
“哼!廊州明面上瞧着是没什么出奇,可秉安你再想想,缘何这个地方去不得。”
“廊州,廊州……世家,遗诏!”
“太原山东士族,俪王嫡出,先帝遗诏!”
乾封帝执政二十多年,对江南士族是暗地打压,但对山东与太原那些大户却一直严抓重打,手段之冷酷,朝野早有非议,只不过,这股势力一早削弱,现如今早就被排挤出京师高层了。
世家的博弈,最佳风向标就是内阁权势划分,现如今在职的六位阁老,沈苏张顾出身江南,邵出陇西,(在邵文熙之前,关凌两家在咸亨早期都各出过一位阁老,可惜执棋不久。)剩下一位唐老尚书,出自寒门,谁都知道这位就是进来充数的。
山东士族在何处,在病中!晋阳何氏,上届榜眼何佩成的祖父何懋林,原刑部主事人,三年前就抱恙在身,一直迁延不愈,苟延残喘的霸着位子,死活不交出来。
何家不是不想交,他们也是被架在火上烤,老爷子一把年纪就吊着一口气受罪,儿孙们哪个看着不心疼。可他们谁也不敢给何懋林一个痛快,因为何老爷子一走,便代表着山东士族的彻底落寞。
赵秉安现在倒是觉着祖父的话十分通透,萧家真是……
若萧博远真的那么看重与先帝之间的情谊,那他就不该顾忌与圣上之间的亲缘关系,大军破城,直接扶持俪王登位,废了当今给先帝偿命就是。
可他优柔寡断,事到临头又被已嫁之女劝动,默认了当今的种种行径。既如此,那俪王的处置他就不应该再插手,皇家争斗,身为臣子难道就不知避讳吗,尤其在那么敏感的时候,强硬的庇护俪王,看似重情重义,实则害人害己!
“咸亨元年由萧氏之血开启,老夫永远都记得那场盛大的宫宴,萧博远,以及数十漠北军团的悍将,这些人原不该有那般下场,可惜,他们都信错了人……”
“萧博远威风太久了,他确实军功盖世,可那都是建立在其余各军团忍气吞声的基础上。
先帝的脾性,爱之纵其狂,恶之欲其死,对萧博远,视为手足臂膀,而其他人却就如同草芥,连入眼的机会都不给。
像对镇远将军府那般刻薄寡恩远非一次,其余几大军系迫于漠北军团的实力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圣上稍有意黜置萧家,就有不少人涌出来充当先锋。
柱国公、武成侯……,数都数不清楚,他们平素与萧博远也都是兄弟相称,可真到了争权夺势的时候,却又比谁下手都狠!”
“程存也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年萧博远入宫赴宴,留下近半精锐看守本营,结果镇国公这个狗东西在事发之后不做任何抵抗,悄没声的放了铁河军团那些杂碎进营,置使北郊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事后,他更是彻底投奔皇室,迎娶宗室女为世子妃,谄媚的嘴脸令人作呕!”
“萧博远死后,漠北军团被拆分,残余少许兵勇群龙无首,只能任由朝廷处置,这就是后来的黄沙守界人。”
“黄沙军团由此衍生而来,你想想他们与程家那是怎样的关系?程存那个老东西在北疆安插人手,不是留恋军权,他是担心有人来寻仇,要了他那条老命!”
镇国公府在武勋中实力强劲,但联姻甚薄的原因也在这,军方里但凡家中老人尚在,都不许与程家结亲,一个连兄弟亲友都可以出卖的人是没有底线的,与其合作就是引狼入室。
二十几年过去,上京中记得这些在意这些的人家已经没有多少了,永安侯府早已卸下兵权,老侯爷平素倒是不介意与程家虚与委蛇,但今日,提起这桩往事,又让他心里的火气烧了起来。
“孙儿明白了,程家担心北疆旧人有变,故而想借东宫之口挑起乾清宫的忌讳,能斩草除根最好,再不济也可在御前埋下怀疑的种子,让皇室提防北疆。”
“至于镇国公府为何不亲自出面,一是心虚二是胆怯,若让军方上下知道此次又是程家泄的密,恐怕日后镇国公府在天下军马中再无立足之地了。”
老侯爷不屑的嗤笑了几声,“程存那个老东西早就吓破了胆,这些年什么时候听说过有程家小辈出京了?他们啊,是爹怂怂一窝,也就敢在京门内耍耍威风,真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家哪个拿正眼瞧他们呐。”
“不过,整整五万多兵马集结,真的无碍吗?”
得知了黄沙军团的出处,赵秉安心里就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担忧,毫无疑问,这是一股与皇室仇深似海的孤兵,他们久处荒漠,猛地在玉楼现身,怎么看都不像是冲着区区供给去的。
“那秉安你觉得圣上真的可能对此事毫无发觉吗,别忘了,那可都是死忠的萧家余孽,若非这些人战力彪炳,死战不屈,圣上当年根本不会给他们外撤的机会。”
“萧博远就是他们的灵魂,萧氏血脉一日未绝,他们便不会死心,哪怕是在深渊地狱里生不如死的挣扎,也都在绝望的等待着,等待着他们的帅主回归……”
“清河郡王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不是……”
“……对,清河郡王就是捆在黄沙军团颈上的白绫,圣上用了二十几年硬生生将这头猛虎折磨成了哀绝麻木的牲犬,替大朔戍守着最荒凉的疆界。”
“直至黄沙流尽,残魂都不得归故土。”
“孙儿抖胆猜想,圣上加封清河郡王,将其与俪王安置在上林苑,恐怕就是想引蛇出洞。毕竟现如今的大朔已经不是几年前积贫积弱的大朔了,国库充盈的钱粮足以支撑大军征讨叛乱。他老人家隐于乾清宫,冷眼瞧着那些人折腾,是想,一网打尽?!”
“圣上登基二十余年,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的。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要给东宫提个醒,真若是刀口见血,太子身旁那五千宿卫可顶不上什么用场。”
赵秉安喉头涌过苦意,怕只怕乾封帝压根就没将实情透露给太子半分,他老人家除了金吾卫可是谁都信不过。
“太子会试之后似与顾椿摩擦严重,这些时日正忙着缓和关系,此时若据实相告,恐怕东宫也抽不出时间应对。”
“祖父,您给孙儿透个底,若东宫真的身陷险境,京郊驻军能出多少人手勤王?”
老侯爷眉峰一耸,似是没反应过来,接着在爱孙灼灼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单只是夺嫡之争的话,定海侯与江夏侯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就冲各家那些小辈,至少也会遣出三成兵马护驾。可若直面的是黄沙军团那些悍卒,恐怕,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也就是说,京郊驻军会做壁上观,甚至有可能倒戈一击?”
“咳咳,不至于,不至于,南郊全是黑云退下来的老家伙,我们原就与皇家孽债撇的最远,他们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但若太子无法即位……”
“秉安,你着相了……”
“现如今太子能否即位已经无足轻重,圣上将皇太孙留在身边教养是什么意思天下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只要圣上安康,东宫一脉便能延续下去,咱们永安侯府打康王落马那天起就算是从皇家这谭浑水里脱身了,接下来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跟咱老赵家已经没有关碍了。”
盛家薄幸帝王,还真当人人都该忠心耿耿呢,做梦去吧。
刻薄寡恩到他们这份上,没逼反这些领兵大将已经算是乾封帝的能耐,指望他们这些被夺去兵权的武勋出力杀贼,呵呵,不转身捅他两刀就算是很厚道了。
原来武勋早就抛弃了太子,那所谓的詹事府到底还剩下什么,赵秉安曾经一颗丹心想辅佐的主君到底还有什么,孤家寡人,莫过如此吧……
第203章 收敛
顺天府的差役没让人等太久,日头刚升上来; 冼马巷口便传来喧嚣锣鼓。
许多平民也涌入永安侯府门前; 等着那位五元及第的大才子现身。
赵秉安摘挂; 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京中上下; 顾椿当初没拦得住太子点魁,干脆就把声势闹大,让赵家那小子自食苦果。
会元的最后一篇策论不翼而飞,纵使他前头两场答得再出彩,也挡不住天下士子的质疑。
文人相轻,这句老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赵氏一族今日齐聚侯府,只等着这个好消息。赵秉安呆坐华厦; 听着外面的动静; 却在刹那间恍若隔世。
瘦削有力的手指掸去袍前沾上的纸烬; 缓缓起身,只是几个时辰而已,他却好似又蜕变了一层,坚定中更见沉稳; 眉宇间最后一丝纤弱也被斩断; 整个人映着外头的朝阳,如山如海,飘渺不清。
“这盘棋还没定局,孙儿已经在东宫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心力,绝不会半途而废!”
老侯爷脊背一挺,这是什么意思?
“秉安; 你可不能胡来,咱们府上能有如今的光景可不容易。”
“祖父,若人人都明哲保身,那这社稷该由何人匡扶。圣上只顾自己身前绝世,却没想过大乱过后,是否会留下一个满目苍夷的江山,他老人家难道还真能万寿无疆不成,幼主难扶,没了太子,盛家皇朝必然风雨飘摇。届时大厦若是倾覆,咱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难道还能有活路吗?”
“这,当不至于。圣上子嗣绵盛,纵无东宫太孙,也不虞后继人选,再说,内阁与五军都督府皆在,他们岂会令事情发展到那等程度。”
“内阁?祖父该是忘了,江南这些士族已经延续千百年,熬过了一代代皇朝,他们什么时候在意过龙椅上坐着谁了,只要世家不灭,富贵不消,他们可没有忠贞这一说。”
前朝末年,关北异族入侵,适逢天灾不断,朝廷又是幼主当朝,外戚专权,当时江南士族可是屁都没放,干净利落的回防故土。
等到天下大乱,各地揭竿而起,太祖于各路人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这些人又背弃旧主,献出逃难的前朝遗孤,嘴脸之难看,至今为武勋所不齿。
“我读的是圣贤书,修的是圣贤道,这江山黎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