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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勋前列几行公侯,在这位辅国公站出之后通通变了脸色,有低头默退的,也有眸中闪冷的,总之是没人欢迎这位殿下回来的。
苏泽衡乃光禄寺卿,今日的典礼一半是经由他手办下的,此刻这人正隐在庙殿廊柱一端,偷窥着众人的脸色。
朝臣们马上要给先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比冲平悼辅国公此刻却还在殿中团团转,不知该去往何处。
交完牌位的俪王再次出人意料,低着头将不讨喜的侄子拉到了自己身旁,他的亲王爵是先帝御笔亲赐的,并且早下明旨,后君不可改,所以乾封帝能折辱他,却废不了他。
作为先帝剩下的唯二血脉,俪王在宗室里的地位是超然的,不管裕老王爷一干人等接不接受,反正他要过来,几人就得给他腾位子。
叔侄两个也清楚自己不受待见,站定之后便头对脚,默不做声的当柱子。
知道有这两个人存在,乾封帝胸中没来由就是一团火气,眼中的寒星儿几近化成利刃,恨不得将办差的金吾卫副将李茂给就地处决了。
金吾卫的几位头头也在心里悔的直打跌,这李家小子往常看着也不是个愚笨的,威成将军府又是圣上一等一的铁杆心腹,原以为是卖老大哥一个面子,没成想这小王八羔子把他们都给坑了。
不该啊,李卓当年可是亲自动手的人,他就没跟自家儿子透露点风声?瞧这差事办的,简直把金吾卫的脸都给打肿了。
乾封帝瞪完小的瞪老的,走完高阶之后,抬脚就对身旁一位身着甲胄面无表情的将军踹了过去,一脚没踹动,还狠狠哼了两声。
刘谙手上的拂尘在一旁甩啊甩的,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啧啧啧,令郎可真是……”
司礼监老祖宗的话还没说完呢,威成将军便擦身而过,赶到乾封帝身边护驾去了,气得刘谙都快把拂尘捏断了。这老茅石,就不能指望他服个软!
不过没关系,威成将军府典型的虎父犬子,就李茂那绣花枕头,这老秧壳总有求到他跟前的时候。
刘大公公就是圣上贴身的小跟班,若是没什么事一早就蹿到前头伺候去了,哪有功夫跟李卓这根老木头打机锋,他老人家等着人呢。
“冯公公且留步。”
内侍监最近内斗的厉害,圣上交代的好几件差事都办出了差错,刘谙没少在御前补刀。冯保已经不得用了,乾封帝有意让人去沉都养老,也算给个善终。
吕芳打刘谙一出现就三步跨作两步,赶到干爹身旁护着,而陈合等几位二把手却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只待在远处打量。
冯保去年秋染上的风寒至今未愈,用药无数却一直不见起效,现如今走两步都要停下来歇歇。不过,执掌内侍监二十来年,身上的气势还在,老公公一拐杖把干儿子撇到旁边,自个儿站得直梆梆地。
“刘公公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寻咱家说事。”陈合几个小杂碎敢在监里闹事逼宫,背后少不得这姓刘的撺掇,冯保现在是力有未逮,没精力与他斗,否则就司礼监底下那些个蠢货,他捡出一个收拾一个。
“您这话,咱家可担不起。这满朝上下,哪个不知道您冯公公最得圣意,内侍监那权柄伸的,比六部都广。在您面前,咱家哪敢当个忙字儿啊。”
“刘谙,你别阴阳怪气的,有屁快放,我们没空在这跟你磨嘴皮子!”
“吕芳!”千教万训,这破脾气就是改不了,冯保对这个儿子也是无奈了。
“呵呵,咱家不生气,冯公公,要说您这辈子唯一积的德也就是这憨胖子了,他有情有义,咱家看得顺眼。
这样吧,吕芳,咱家给你条活路,只要你到司礼监来,咱家就让你做执笔太监,怎么样?”
吕芳没弄明白刘谙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刘谙以为他是什么人,区区一个执笔太监就想他背弃干爹,做梦呢。
刚要开口喷人,却发现身旁的干爹拐杖一松,就要栽倒了,他赶紧抢先扑倒在冷砖上,往上接住了人。
“干爹……”
冯保是何等人物,那是宫里一辈子磨出来的老山精,刘谙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虽说从接掌内侍监那日起,他就知道会有今天,却不想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
“……圣上想如何处置老奴?”
“您也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处置,这是荣养,去沉都皇陵荣养,将来接着伺候列祖列宗,您修了八辈子阴德才有这等福气呢。”
“不可能,圣上不会这么对干爹的,干爹是御前最倚重的奴才,刘谙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假传圣意!”
赵喜从大宫场上急匆匆的赶回,一袖子的银票揣的他心肝都飘,结果打眼就瞧见吕芳那个大脑袋正对干爹不敬,小赵公公张开两手就扑上去了。
见面就是一爪子,正巧挠到了眼睛,吕芳不意半路杀出个人来,丁点防备都没有,直接被抓了个正着,捂着脸连连后退,一个不留神就滚下了高阶。
“都是死人呐,没见着犯上呢嘛。”
司礼监的小宦官一溜烟冒出来站场子,而冯保身边除了倒在一旁的拐杖,什么都没有。
吕芳摔伤了腿,正艰难的往上爬。
“得了得了,他又没对咱家做什么,你小子成天就咋呼,事事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熨贴的,刘谙觉得不枉他疼这个儿子一场,这混账虽然贪财,但心里还记得有他这个干爹,不像陈合那几个王八羔子,都是冯保带大的,现在却连说句话都不愿意,一个个的,都巴望着老头死呢。
“冯公公,咱们这号人能得个善终不容易,您老有这个福气,可别自个儿作没了。”
以乾封帝的性子,他们这些大太监纵使熬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殉葬的下场,弄不好要是提前挂了,那就是一卷破草席扔去中官坟,连个受香火的机会都没有。
冯保能提前脱身,也是造化了。
“老奴谢主隆恩……”
冯保到此刻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去沉都就去沉都吧,凭他多年藏下的班底,皇陵里头总能挣口饭吃。
至于内侍监的安排,呵,让陈合几个小崽子抢去吧,这几个混账没坐稳位子之前都不会对他下手,冯保活到现如今这个岁数,对死也没什么怕的了,但唯独不放心干儿子吕芳,这孩子一向不够机灵,留在京中早晚被人碾死,带去沉都,说不准能保下性命。
再说了,冯保直觉自己留在京城这病是养不好的,去沉都,若能求得一线生机,以他的手段,想回京不难。而且,圣上四月大祭,八月就要巡狩榆林,沉都就靠在边上,他有的是面圣的机会。
眼前这一局是他冯某技不如人,但刘谙也没抢着好,陈合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打小手段就绝,从不留余地,这条白眼狼对他多好都养不熟,刘谙跟他搭手,早晚吃大亏。
赵喜瞧着对面两父子蹒跚而去,眼睛咕噜一转,准备给内务府打个招呼,卡住皇陵的物资,刁难一下这两人。
刘谙就见不得这心性,比针鼻都小,扬手给了一拂尘,打的赵喜抱头喊疼。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跟咱们没多大仇,你别跟着瞎掺和。”
“知道了干爹。”
“永安侯府是怎么回事?”
“啊?”
“啊什么啊,你跟咱家也装,早就教过你,有些银子能拿有些银子不能拿,你小子就半分没听进去!”
“儿子还不是想孝敬干爹,小公子又在河北给咱牵线了皮毛生意,咱司礼监今年进账能再翻一番呢,再说,儿又没给老永安侯通过消息,只是稍微走近了点,怎么就不好了呢。”
“还犟嘴!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别忘了咱们是谁的奴才,你要不是咱家的儿子,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干爹为什么把你塞进坤宁宫啊,不就想你能稳当吗,偏自作聪明,也不想想主子们忌讳什么。
日后,少在皇后娘娘跟前提太子妃,你自个都没站稳呢,尽瞎搅合。”
赵喜被训的一愣一愣的,他也知道干爹说得都是对的,但无奈银子已经收了,人也认下了,有些事就回不了头了。
再说,小公子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要他答应的事能成,那自己在宫里豁出命干一把也没什么,反正他将来不想抛尸乱葬岗,做个孤魂野鬼。
第191章 驭夫
“想不到啊,威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居然是个软耳朵; 对岳家如此言听计从。那俪王是多么忌讳的存在; 入京之前就该拿捏好; 傻呼呼的将人放出来; 被削真是不冤枉。”
赵秉安漫不经心的在书房里打转,嘴上却一刻也没停下来。荀家府宅外头好几股势力盯着,赵秉安觉得其中必有一份手笔属于眼前的大舅子。
“李茂虽是李卓的嫡长子,但武功建树与其父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小就不受看重,他身后几个兄弟在北疆挣了老大功勋,哪个不比他强。不依仗岳家; 他拿什么与人争?”
邵柏博将拟好的旬折搁到书案上; 起身走到榻几边; 开始着手烹茶。
“荀勉眼下频繁出入兵部,全不似往常淡泊模样,看他那架势,仿佛对空出来的右侍郎一职势在必得。”
俪王入京一事处处透着蹊跷; 赵秉安抽空理了荀家所有关系网; 也没发现他与两位殿下有任何牵扯。
兵部里头,章春民已经外调出京,直扑江南,赵秉安怎么看都觉得这事早有预谋,莫非是那位张阁老与荀家做了什么交易,还是苏氏两父子; 与荀家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勾当?
“你能不能少操点心,那两位都是无望之人,招你惹你了,要这么惦记人家。”
邵柏博实在受不了妹婿这龟毛的性子,漫天赶热闹,恨不得将偌大的京城圈成他家后花园。自己手中的暗线已经跟他的人手撞车好几回了,这小王八羔子偷摸跟在自己后面挖走了多少秘密。
不过,此次那位亲自赶回京师主持大局,这小子要是敢胡来,永安侯府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别瞎猜了,荀勉确实是受人所托,但非苏张,俪王与清河郡王回京,只不过是适逢其会,撞了大运而已。”
赵秉安撇撇嘴,傻子才信这话。
“沉都那边我也撒了人手,光禄寺皇陵守丧的小吏在内侍监到达之前就被撤换了一遍,若不是心里有鬼,苏泽衡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还有那位辅国公,若无光禄寺呈上的那封喜表,怎会在民间刷出孝名,迫使乾清宫给人升了爵位。”
那块破陨石还真被苏泽衡玩出了花样,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废这么多精力捧人必有所图,可清河郡王的身份摆在那里,除非龙子都死绝了,否则那轮得到他出头。
“不管苏家玩什么把戏,你看好东宫不出差错就是稳赢了,担心什么?”
赵秉安层层设保,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但邵柏博却很欣赏他这点。想陆子牙那样鬼灵的一个人,在国子监与其斗了三年都没能抓住这小子的痛脚,可见他有多小心谨慎。
在京城这个暴风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惜明白的人多,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屈指可数。
邵柏博不曾戳穿赵秉安在京郊驻军中的小动作,兵马司与骁骑营拢拢也能有三四千兵马,真到了关键时候护住他一家老小是够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到时候还要分心去救。
赵秉安不知道大舅子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