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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早奏,无本退——”刘谙眼睛死死盯着阶下的袁老头,心里祈祷着,千万别……
“臣大理寺卿袁枚有本!”
恍珰!
所有人心弦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乾封帝怒极,一掌拍在龙椅上,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打了一哆嗦。
“准……奏。”
“臣参劾刑部尚书穆赘顿五条大罪!
其一,纵子行凶,查原刑部给事中员外郎穆勒掳掠民女,迫害至死,其暴虐行径令人发指,非极典正法不足以平民愤!
其二,鱼肉百姓,经查,穆家二房三子在京畿私设炭税,强增关卡,视朝廷法度于无物,欺民掠民,人神共愤!
第三,督管不力,刑部数十高官聚众淫乱,败坏官声,私德甚亏!
第四,结党营私,密谋不轨,查刑部辖下十三堂官眷籍,皆为穆家私部,刑部上层官员沆瀣一气,颠倒黑白,设计陷害,致使无数忠臣含冤!
第五,蛊惑皇子,……”
“够了!”乾封帝不在乎穆家被踩,可天家内务绝不容人胡言。
“铁证如山,臣请圣上下旨彻查!”
“袁枚……”乾封帝只差一步便能成全伟业,他不想因为穆家毁了声名。
“臣请圣上下旨彻查!”噗通一声,大理寺卿行了匍伏大礼,看似谦卑,却把乾封帝推倒了风口浪尖处。
袁枚是三朝元老,在士林中德高望重,乾封帝没有合适的理由,无法拒绝他。再者,袁枚手中还有那道密折,他若将穆勒染指宫嫔一事宣扬开来,乾封帝恐怕连开春大祭的脸面都没有了。
“好,好,好!穆赘顿,针对大理寺卿所言,你有何辩解?”乾封帝此刻对穆家人已经厌恶到了极致,连职称都不愿给。余光掠过前方心虚惶惑的六子,往常的机灵敏慧,此刻全成了獐头鼠目,眸中的冷光让康王缩成一团。
“老臣认罪。”
什么!刑部尚书吃错药了吗,这几条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啊。
穆赘顿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洒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地将头上的官帽取下,恭敬的跪在殿中最后行了一次大礼。
“老臣教子不善,督下不严,于朝政无所建树,于百姓无所功绩,深负皇恩,罪该万死!
然孽子所为,皆系老臣之过,与旁人再无半点瓜葛。
请圣上明察!”
梆梆几个响头,磕的极具骨气,让满朝文武不由噤声。
袁枚这五条大罪,条条件件都是底下人所为,真掰扯到穆尚书身上,能落实的甚少。而今,穆朝夫却站出来将一切担在自己肩上,这气魄不得不让人佩服。
苏袛铭看向穆朝夫的眼神有一瞬的怔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长子那张歇斯底里的脸庞,此情此景,让他隐约明白了那孩子当时的绝望。
可惜,他不是穆朝夫,泽均亦不是穆勒。拢回思绪,苏袛铭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一边倒的局面。
“袁大人,你手无谕旨,私开刑堂,拷问四品以上命官,这是谁给你的权限?”
一句话直戳要害,满朝文武的目光立时扫过顶前头的两位殿下,意味不明。
看最终得益者,这件事与太子脱不了关系,大理寺少卿赵怀琰也确实是朝中少数数得上的东宫党,莫非这一切真的是东宫在背后唆使的,那看来,咱们这位储君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风霁月吗,瞧瞧对付康王这手段,真是够狠够绝。
有人转移视线是意料之中的事,太子往常被刁难惯了,应对都不必提前准备。
露出苦涩无奈的面容,太子侧身劝阻,“此案牵涉甚广,单凭大理寺一家之言难以服众,孤看穆尚书对实情也不甚了解,不若让都察院、内侍监参与复查,以正视听。”
“什么叫难以服众?太子是觉得乱葬岗那几十具女尸不足信,还是觉得这十几位朝员的供状不足信!
呵,堂堂储君,不信正紧衙门所言,却指望一帮庶臜阉宦行事,老臣看您还是回内阁闭关多读几年圣贤之道,别糟蹋了您的出身!”
嘶,这话太恶毒了,也太作死了。
太子被怼了个仰个儿,脸都憋红了,羞愧的给内阁里诸位师傅行了一礼,便掩面退下了。
乾封帝的怒火在太子受辱之时达到顶峰,御座之上龙威广压,让旁边的刘谙心惊胆颤,他知道,袁氏九族死定了。
第186章 两两身殒
“袁枚,你放肆……”
乾封帝的声音低沉暗哑; 却让满朝文武膝盖一软; 扑嗵嗵的都跪下了。
而当事人袁枚却恍若未闻; 只是瞥眼扫过前方温和软弱的储君; 不屑的挑了挑眉,那姿态看在乾封帝眼里,已该千刀万剐。
穆朝夫的发髻都已散乱,他蹒跚着从大殿上爬起,不解的瞪愣着眼前的老对头。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不像袁枚本人的手笔。
同朝共事多年,他对这个冤家再了解不过了; 袁枚办事绝不会这么激烈急进、张狂跋扈。
可袁枚的性子摆在那里; 这世间又有何人能让他甘受驱使; 孟府隐居的老太爷倒是可以,但估计他老人家也出不来。
大理寺卿今日入朝摆明就是要玉石俱焚,刑部前首仅剩的几位堂官这会儿抖的不行,一滴滴豆大的汗珠直接砸在了光亮的瓷砖之上。
“臣大理寺卿袁枚还有本奏!”袁枚今次出山; 不光要收拾穆家; 为了孟府日后计,他这条老命还得拖着某些人一起走。
朝中各派党首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还是来了。
乾封帝眼神略过太子,气息上喘。
“朕突感不适,众卿歇朝!”
自打大朔立朝以来还没有杀子的帝王,乾封帝不愿做这第一个。康王之过; 他自会惩戒,但这是天家内务,绝不能揭开来让天下臣民取笑。
“臣袁枚参圣上六子,康王谋逆!”
“刑部犯官闫焯、程应等十几人的供状在此,康王结党营私,密谋不轨,铁证如山!穆勒不过其麾下小卒,朝中尚有近百数不忠之臣,望圣上明察!”
供状一早呈到了御前,此刻拿在袁枚手上的应该就是刑部那些人供出来的康王党人名单,这下,大殿之上再次汗如雨下。
袁枚,他是诚心要绝了所有人的活路啊。
这份名单由孟家转交,却出自京郊至法道观,永安侯府麾下的精锐尽皆出动,费尽心力才算摸到了东宫暗网的边儿。
至法道观,上京闻名的清修之地,也是国丈夏榔避世修道之所,若非顾忌打草惊蛇,赵秉安是必要进去探探的。
御座上,乾封帝抬起的脚顿住,随即转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儿臣冤枉啊,袁枚老贼,纯属构陷!”虽然预料过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但真到了这一刻,康王面对身前威严浩渺的君父,胆颤的连腰都挺不直。
“康王与宫中多名阉宦有染,窥伺圣踪,臣已将内侍监涉案贱奴捉拿归案,此为供述,请圣上预览。”
康王不见得有这份本事,但宫内那位穆贵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经由她手,穆家在宫内的势力无限延展,不过这两年的功夫,夏皇后便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架成了空壳,如若不然,冷宫中的妃嫔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偷出皇城。
“逆子!”
区区一座宫城,乾封帝至少要驻扎六七万兵马,足见他老人家对某些事的忌讳,康王此举原也属寻常,可赶在这档口,无异于一缕火苗掉进了煤油桶里,唰的一下就把乾封帝的怒火烧得蹿天高。
窝心一脚,将孽子狠狠踹倒,乾封帝尤不解气,冲着御座旁的剑架就去了。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乾封帝虎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朝着康王来了。
“父皇息怒啊!六弟只是少不知事,他罪不至死啊……”太子艰难膝行,一把抱住乾封帝的双腿,死不放手。
“六弟,你还不快走!”
康王吓傻了,听着太子要他走,便下意识的朝殿外转头,看在乾封帝眼里更是认定了这孽子要逃。
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将太子掀到一旁,乾封帝挥舞着剑锋便要灭了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畜。
康王原就腿软,好不容易爬起来,慌乱中又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朝服宽大,他踩着前袍狠跌在殿面上,这会儿仰面回望,前胸正对着乾封帝的剑尖,眼瞅着父杀子的皇室惨剧就要酿成了。
利刃破肉,鲜血沿着刀锋漱漱而下,乾封帝与穆朝夫两两对视,君臣间却再无往日的温情。
二十几年前,穆家也是乾封帝的潜邸之臣,抛过头颅,撒过热血,若非如此,穆家女怎么能后来居上,稳坐贵妃之位。
此刻,穆朝夫两手死死的钳着剑刃,脸上却十分坦然。
“康王乃是圣上之子,他的秉性如何,圣上难道不知?”
“殿下天真懵懂,从不擅权谋之术,有何胆量,有何本事谋逆!
今日种种,说到底都是老臣的过错。老臣放任了穆勒胡为,任由底下那些奸人哄骗殿下而没有及时阻止,是老臣误了圣上的嘱托,辜负了圣上这么多年的信任!
是老臣该死啊……”
穆朝夫这几句话让乾封帝气势稍减,康王或许有夺嫡的心思,但一直以来不过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说他谋逆,确实是抬举了这逆子的本事。
康王此刻也回过神来了,顾不得擦拭满脸的泪痕,便急急爬到乾封帝的腿边,扯着帝王的袍脚哭号。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谋逆,儿臣那么孺慕父皇,怎么会起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父皇,儿臣身边连亲王府卫都不过百,哪来的兵马举事,太子尚有五千宿卫,儿臣除了父皇却什么都没有啊……”
这是实情,乾封帝对兵权攥的死紧,没瞧见太子为了五千兵马那么费心巴拉的折腾吗。甭管康王在朝野中声势有多么大,但他与军政确实是一点接触都没有。
剑上的手劲渐消,乾封帝这会儿戾气平息了不少,其实他也没想过要真宰了康王,到底是自己的亲生血脉,纵使再混,也没有到见血的地步。当年诚王秘密养兵之事败露,乾封帝也不过是将人圈进了宗人府,说是贬为庶民,但玉碟上的名字一直没有抹除,他老人家早就做好了打算,待百年之时留一道遗旨,亏待不了长子。
袁枚就像看戏一样看着皇家这场闹剧,果不其然,顶上这位君王又跳进自己那套迷障里头了。没有谋逆,难道康王就清白了,他手下那些人做得那些腌臜勾当拿到朝局上说,哪一件不是罪该万死,不说别的,单单穆德丰无故打杀北城平民一事,穆家就罪责难逃!
“康王殿下谦虚了,您有一位长袖善舞、无所不能的母舅,怎么会无人可用。”
“老臣大理寺卿袁枚,参原刑部给事中主事穆勒,污秽宫闱,淫乱……”
“住口!”此等丑闻如若现世,乾封帝一世英名必将毁于一旦。
剑锋一转,直接给袁枚来了个透心凉。
袁枚铮铮铁骨,可不是虚夸而已,他仿佛感觉不到身体被刺穿的痛楚,硬生生往前挺了一步,让满朝文武惊呼。
“圣上养了这么多年龙蛊,眼中除了这至尊之位,可还惦记着天下苍生!”
“北城里人死鬼嚎,那黎民之怨,您高垂九堂,就听不见吗?”
“康王,他,他哪有人—主—之,之象……”
振聋发聩的两问说完,袁枚已经没有了气力,大口的鲜血呕出,直接带着穿身而过的利剑瘫倒在了大殿上。
老人家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