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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学理抬头望着前面想携而去的两道身影,心里许多想法蠢蠢欲动,可他手里的资本太少了,想打动区区一个赵十三尚不可得,更不用说这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那位小公子权势地位才学什么都不缺,他想投其所好,总要找对门路吧。思来想去,肖学理终是认了那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老仆身边耳语了两句,嘱咐人把消息传到后院后便提袍躲回了公堂,今儿算是他对不住云姐她们几个,待来日肖家恢复祖上荣光,必会为她们在侯府撑腰的。
赵十三抿了抿嘴,有意说点什么,但瞧着这位堂侄也不像是没主意的人,便又把跑到嘴边的念叨给咽了回去。而且他自信有自己在旁边看着,这姓肖的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这从没谋面的叔侄俩对肖学理这个人的态度倒是出奇一致,都没当回事,对他们来说,区区一个高邑县令,实在算不得能摆在牌面上的人物。
而且赵十三还惦记着府上的嘱咐,回过神来之后巴不得这肖老头能把人多留几日。
赵秉安此刻也不愿多费脑筋去算计众人心思,一路奔波,再不收拾一下他是真受不了了。
前头寒暄的这一会儿功夫,整个高邑县衙便被沈林接管了,除了知县内眷所在偏院,整个后衙被沈林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铁桶一般,赵十三瞧着这般架势,玩乐的心思立刻就收了起来,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他还是派遣心腹家奴往府上递了急件,请求派兵来接。
“十三爷,三百护卫甲,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位小公子身边诸多侯府悍将,什么样的贼人能进他的身?”而且府上诸位爷在军中派别林立,想调动他们手里那些“私家军”,自家爷恐怕得大出血。
“眼皮子浅了不是,这位堂侄不是一般人物,能让侯府派出那么多精锐,可见其在本家的地位,花费些许代价能与其交好,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了,按我对老爷子的了解,他老人家对这位堂侄的态度绝对有蹊跷……”
想想出发前他老子那番话,简直震聋他的耳朵,什么叫“好好表现,切莫胡为”,这是接侄子又不是去见老丈人,用得着那么卑微吗,虽然说那位堂侄的气度确实是很摄人就是了,也是奇了怪了,瞧着就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半大小子,他正面对上去怎么总是没来由的心虚呢……
刚踏进客院的时候,赵十三无意间嗅到几人身上有血腥气,刚开口试探了句,结果一抬眼看见那小侄子似笑非笑一张脸,胆子瞬时就萎回了肚子里,也不知是哪位招惹了他,当时那小子眼里的冷芒简直和原上的草狼一样,幽深而暗敛,一眼望过去就像掉进了冰窟里,一瞬间整个透心凉。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赵十三把思绪又拉到了当下。
“你赶紧去吧,记得把信亲手交给老爷子的人,咱们这就算是有备无患,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是,主子英明!”心腹光想着府上现在的乱局,倒差点漏了老爷子这座镇山石,只要他老人家发话,看谁敢违逆!
客院这边赵家人正有条不紊的休整,但县衙后院里此刻可是炸了锅。
“母亲,云姐儿是您一手带大的,您怎么舍得让她,让她去做那自甘下贱的妾啊!”许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什么叫宴上献舞,这是拿自家闺女当什么了,乐伶舞姬吗,好歹肖家也是世代书香,就算这些年落魄了,也不能干出这样卖女求荣的事啊!
肖家寡居的几位夫人此刻都在,事涉自家闺女,她们不能不来。
小叔子的意思刚才传话的已经表露得很清楚了,肖家想攀上京城里的侯府,想把这后宅里的娇姐儿拿出来给前院爷儿们铺条青云路,九弟妹到底是天真了些,妾?就自家这阶品这名声,别说做妾,能捞个名分就不错了,妾,恐怕也就是云姐儿这个嫡出的能想想,她们的女儿就是献出去恐怕也就是个无名无份的暖床丫头。
第120章 肖氏家宴(二)
“老身难不成就乐意自家骨血被人糟践?可老九媳妇,你得为齐哥儿杨哥儿他们几个想想啊。咱家的孩子读书比谁都能吃苦; 缘何屡屡不第; 除了你那该死大伯子的缘故; 不还是咱家上头无人吗。”
这老九媳妇是肖家落魄之后娶进门的; 倒是没有前头几个媳妇那样心难平,可相对的,这眼界就着实低了些。肖家早恶于士林,就算几个孙子过了院试乡试,可只要申家还在,他们想在京城立足是难。
现下好不容易能托庇于永安侯府这等权势赫赫的勋贵,区区几个孙女算什么; 咬咬牙不就舍出去了吗; 再说前院传过来的消息不是说那侯府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吗; 人家那身份也不算辱没自家几个孙女了。
原本心里暗恼的几位夫人,听了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话之后都静默了下来,她们原都系出名门,当年本着夫妻情谊跟着肖家几位老爷在玉楼吃尽了风沙; 兄弟几个机关算尽没日没夜的挣扎最终也不过就把老九一个推出了火坑; 这些年算是老九有良心,没怎么亏待过她们孤儿寡母,肖家当初陷于那样的境地,她们的娘家都恨不得划清界限,这些年也早就指望不上他们了,所以家中儿子的前途一直是她们心头悬着的一把利刃; 现下有这么个机会,要不是舍不得闺女那说什么也得试试。
说到底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是家族传承的根本,她们老来的依仗,肖学理拿捏住了这点,一点都不担心后宅里这些妇人不肯就范,他不自己亲自说,无非是心里最后一点自尊在作祟,有些事不当场戳破,日后还能留下自欺欺人的余地。
天色暗,更锣响,不过酉时一刻,这高邑县衙后宅的晚宴便要预备开席了。
虽然肖学理是主人,但他的地位比起另两位来实在是天差地别,再说本就有求于人,岂还敢忝着脸高居首座。
面对这堂堂县尊的一再谦让,赵秉安也无谓与其纠缠,施施然落座于正堂之上。
十步一虎卫,沈林随侍一旁,再三确认一切无碍之后,朝着赵秉安身边的铁甲将首点了点头。
侯府的护卫并不怎么相信高邑县衙的防守,之前已再三排查,此刻赵佑接到沈林这小子的讯号,也知道有些事过犹不及,给麾下军士打了暗戒的手势之后,便低头掩面,隐到赵秉安左侧身后去了。那位置环顾四方,不管贼人从哪个方向来,他都挡得住,最起码能给少主争取躲避的时间。
“葡萄美酒夜光杯,肖大人费心了。”
西北佳酿,玲珑玉器,看来这肖学理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也是,肖家再怎么说也是上京传承了好几辈的名门,就算一时落魄,这世家的底蕴还是有些的。再说,肖家当时只是被贬谪,未提起过抄没家产,这肖学理能从玉楼那个荒漠之地悄没声息的蹿到河北内陆,呵,估计掏干了不少家底。
首座上丰神俊朗的小公子端坐如钟,一手扬起那晶莹精美的杯盏,慢慢晃荡着,连月光仿佛都特别眷顾他,轻轻在他身上洒了一层,好像给整个人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薄纱。
这应该是柔和诱惑的,原本宴上之人亦如此认为,席上的气氛就在将起未起之时,这位月中英使却霎时换了眼神,清冷幽敛,嘴角还是三分不羁的笑容,此时却无端给人一种杀伐果断之感。
震慑之下,肖学理赶到嘴边的奉承之辞再也没能张开口,最终只得尴尬的打了个边球,生硬的转过话题之后,便赶紧吩咐下人上歌舞。
天生贵气!
这算是赵秉安第一次在诸人面前显露自己真实的性情,一种低敛的霸道、唯我,压根容不下第二种气场。
赵十三原只打算在一旁看戏,可刚才一瞬间上座之人不经意扫过的眼神,让他立时感觉如虎狼在侧鹰凝之下,好似一切芜杂脏晦之事皆无所遁形,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还想再偷瞄一二,却发现这小堂侄又转换成了开始那春风拂面的暖笑模样,只是这次,再无人敢因为这位的年龄而有所轻视了,赵十三和肖学理下意识的挺直脊背,端坐在左右席侧,整场宴会的气氛霎时端肃了起来。
歌舞姗姗来迟,鼓乐奏了半晌,倒是无人敢扫兴。
江南之舞温婉缠绵,赵秉安当初在苏南之地见识不少,水袖、腰鼓、踏波、扬肢,一个赛一个的妩媚,比起京中大气端庄之舞虽说别有一番妙趣,但看着看着也就腻了。
只是今儿这场,倒是难得开了赵秉安的眼界。
三名青衫童子开道,渺渺笛声入耳,霎时便清去了宴上的世俗之气。打头的少女一身丝巾云裳,飘飘如仙,鬓角斜着一支轻烟碧色钗,摇曳生辉,带着一种飘渺如梦幻的韵律漫步而来,长裙拖地,莲步轻移,只是一个开场便已让人心醉不已。
笛声停,鼓点突变,云衣少女踏着舞步转曳而起,一甩长袖,正对着座上的赵秉安。
慢慢移,轻轻转,真是我见尤怜绕心肠……
开舞如此惊艳,也难怪肖学理那副自得的神色,旁边赵十三那俩眼珠子就快黏到少女身上去了,要不是刚才被赵秉安敲打过,按他往常的品性,这会儿早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也是,有一位年轻时嫖遍京中楚馆的爹,这位十三爷在女色上把持的住那才是怪事,事实上,河北赵家的爷们儿还真就没有不好这口的,赵府的后宅在北直隶那都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
搁一般人身上,这等档次的美人计绝对够用了,可惜,赵秉安也就初时惊艳了稍许,随后立刻便清醒了过来,这些年经过他四叔的洗礼,眼前这支“舞”还是青涩了些。再说,赏舞赏情,这姑娘一身幽怨之气,再好看的皮囊也无甚趣味。
“嗒嗒嗒……”合着鼓点的节奏,赵秉安悠闲的敲打着桌面,一派清风朗月之色,半分不见情迷。
肖学理嘴角狠咬三分,心里一阵恼火,云儿简直是太不识大体了,她当座上这位是赵十三那等莽夫吗,居然敢这么随意的敷衍,要是今儿把事情给搅黄了,看他回去怎么收拾这丫头!
憋住胸口一股气,他对舞群里一人使了使眼色,稍一片刻,鼓点就消了下去,一阵悠扬的琵琶声由远及近,徐徐而来。
云衣女子稍退,显出人群中隐着的另一位少女,此女居然连面巾都未着,大大方方的抱着一张琵琶欢奏,那精致的眉梢间虽还带着羞涩,却仍坚定的望着主座的赵秉安,好似在等着什么回应。
一刻两刻,时间从未难挨,少女身上的红纱慢慢缩紧,勒住了怀中的琵琶,竟是眼中都挂出泪珠来,可能是羞愤难当,结尾的几个音弦明显是拨重了。
“唉……”这堂侄也太不解风情了,两大美人接连投怀送抱,居然连个脸色都不甩,这眼界也太高了吧,难不成他不好女色好男风,瞧着赵秉安身边沈林那张标准唇红齿白的小脸,赵十三愈发怀疑。
“肖大人今日还真是费心了……”
好歹也是书香世家,这肖学理为了往上爬还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闺阁中的嫡庶之女竟都请出来待客,说出去能被士林的口水喷死,今日若他不收,恐怕刚刚下去的两个女子此生无缘再嫁,反正经过今儿这一遭,她们的清誉算是没了。
原本肖学理也是这么想的,他起先觉得赵秉安面色纯良翩翩有礼,总不舍得两个弱女子因他而背负非议,到时候半推半就,保准成其好事。
可惜,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