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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将苇席的尺寸和地址统统告诉了裴子慧,这才扬着一串爽朗的笑声,翩然离开了。
如此一来,裴子慧就这样三言五语的将十个铜板握在了手里,不免叫一旁的裴子唐和楚牧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一心钻到书中的裴子墨,也放下了书本,吃惊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待几人背着衣柜和鞋柜回到兰家沟时,裴逸之已经帮裴玉抹完了墙泥,此时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喂那几个羊吃秸杆,远远的,见他们将衣柜和鞋柜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便默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做为一家之主,他所要考虑和顾虑的,实在是比几个孩子要多得多。
哪知待几个孩子走到近前,他不但瞧见楚牧的手里提着雪白的棉花和暗绿色的棉布,裴子唐竟也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将手一伸,十个铜板就“哗啦啦”地丢进了他的手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逸之又看了看他们原样背回的东西,愣了愣,“这东西分明是一个也没卖掉,这钱?”
裴子慧笑了笑,说道:“爹,今儿你没去真是可惜,竟然被我们遇到了两大奇遇。”
“奇遇?”裴逸之的眼睛瞪得老大。
于是,裴子慧就将在“锦绣行”遇到何老板一事,和在地摊上遇到周大川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裴逸之极兴奋,极有兴味地听着,听她说完,欣然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看来老天还是不绝勤劳人。这整整一个秋天,咱们看着别人家一车车的往院子里拉粮食,可咱们家却颗粒皆无,真是愁煞人也。好在何老板喜欢子慧画的花样子,那周老板更是咱们的贵人,这真是从天而降的谋生之路啊!”
不过高兴之余,裴逸之同时也犯起愁来。
编苇席需要芦苇,这个东西倒是不缺,随便找个苇塘也能割回来不少。只是现在已经到了霜降的节气,外面虽然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但却只是薄薄一层,若想割芦苇回来,岂不是要踩在冰凉的水里割。而且自己又只剩了一条手臂,做起这种活来实在是费力,难道让几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不做,又要面临饿肚子。在面临吃饱与穿暖面前,也就不得不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便各自忙了起来。
段氏忙着一家人的棉衣,不分白天晚上,日以继夜的忙着。豆大的油灯下面,她做完了一件,又开始做下一件,生怕做得迟了,老天突然变脸,大雪不期而至,若是那样真会让几个孩子受冻了。
裴逸之半夜醒来,看见她还趴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缝着,就歪头道:“他娘,睡吧,都这个时候了。”
段氏也不抬头,“睡,就睡了。”
裴子慧醒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披着衣服起来道:“娘,睡吧。天都快亮了。”
“就睡,这棉裤只差一条腿了。”
就这样段氏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将一家人的棉衣都做好了,这其中还不耽误给大家做饭,照顾孩子,喂鸡,喂羊。
而裴子慧依旧描她的花样子,只是画的越来越慢了,因为“锦绣行”的何老板提的条件就是不能重复,花样越画越多,无疑难度越来越大,这需要她不断的创新,和各种审美观念的层出不穷才行,倒也着实让她费了不少苦心。
而裴逸之则带着几个男孩子,拿着镰刀,裤腿一挽就下了河。
河水很凉,是那种蚀骨的冷,刚刚踏进一只脚时,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早起河面冻住的时候,上面就带着一层冰渣子,那腿上被苇叶和冰渣子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但是谁也不说疼,就那么杀下身子,一刀一刀的往前拱。
待晚上回家后,几个人露出脚丫子用段氏烧好的热水洗脚时,段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一双双血肉模糊的脚,直惹得她的眼泪哗哗不止。
然而这些只是做苇席的第一步。
编苇席和编草鞋与衣柜那些东西不同。而且并不是割回了苇子就可以的,这割苇席的时候伤脚,但是到了剥苇与破篾的时候,又很伤手,几经折腾后,几人的手也磨得成了血糊糊一样的。
十卷苇席看似容易,却是在段氏的眼泪中泡出来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裴逸之和几个孩子的辛苦没有白废,段氏的眼泪也没有白流,五天之后,十卷苇席终于编成。
第二天,裴逸之便带着几个孩子,扛着编好的苇席,按照周大川提供的枫叶镇地址寻了去。本来裴子慧可以不去的,但是初次和周大川谈妥这项生意的是她,自然她不去总是不太好办,所以只好一同前往。
周大川所提供的地址与兰家沟到集市的远近相仿,只是路线不一样而已。去集市是直接向正东走,而去周大川那里是向东南方向而行,待走到了枫叶镇才发现,这里与县里已经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了。
到了镇上,随便找个路人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个周大川的住处。
经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此人的背景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此地,周大川不但是富贾一方的大户,更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很受当地百姓的尊敬。
更精奇的是,这编苇席只是周大川杂货铺中最末流的一项副业而已,他除了经营一些从北方向南方输送的杂货外,最主要的持家生意是酿酒,县里那家赫赫有名的康庄酒铺就是这周家的。
当真是不问不知道,这一问倒是果真吓了一跳!
据说这周家几代人以酿酒为生,传到周大川这一代时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周家的康庄酒,不代远销南方各地,就连京城的达官贵族也时有品尝,甚至还时有进贡到宫中。
第045节:酒糟
顺着行人所指的路线,父子几人很快看到了周家宅子的所在之处。
远远一观,宅子很大,红瓦黑墙,气势非同一般。
待走近一些,路过侧门时,就见一些酒坊的工人,正用推车,一车车的往出推东西,裴子慧走到近前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推出来的竟是一桶桶的酒糟。那些酒糟被推出院子,然后倒进了一个石砌的长方形大池子里,随后工作转身回院,那大池子里的酒糟便丢在那里弃之不管了。
裴子慧一边向前走,一边思忖着:难道这酒糟就这样丢掉不要了吗?
随后几人来到了写着“周宅”二字的正门前。这时大家才看得清楚,原来这偌大的宅子是有区隔的,前面自然是如一般有钱人家一样,有庭院,有正厅,有回廊,而后院则是专门用来酿酒的地方。
不一会儿,进去传话的护院走了出来,对着几人沉声说道:“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
于是裴逸之带着几个孩子,扛着苇席,伴着一股浓浓的酒香,跟在护院身后,拐过了两个角门,就来到了宽阔整齐的大院,又入了通敞明亮的厅堂。
此时,周大川身着一身青灰色家常便衣,坐在厅堂上首处,正和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见他们父子几人随着护院身后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竟然毫无架子的对着他们笑了笑。
裴逸之放下苇席,带着几个孩子,对着周大川弯腰唤了一声:“周老爷。”
虽然他是秀才,见到县太爷都不用磕头的。而周大川却是一个商人,在那时商是比农要低一等的,何况裴逸之不止是农,还是秀才。但是此情此景,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周大川赶紧摆了摆手,笑道:“你是秀才,怎能对我这般有礼。”
裴逸之一脸谦逊之色,低首道:“周老爷对我一家承情之至,在下无以言表。”
本就对裴逸之这般知书有礼颇有好感的周大川,再看他竟是少了一只手臂之人,又仔细瞧了瞧他扛来的苇席,做工如此工整紧密,角角落落都看不到一丝毛边,心灵手巧不说,所用的心思也是可见不是一般。
他对着苇席深深地点着头,又笑呵呵地对一旁的管家说道:“元征,去取铜板来。”
“是,老爷。”
不一会儿元征端了一个方盘进来,上面托着一些铜板。
周大川先是拿起十个铜板,对裴逸之说:“这十个铜板是给你结这十卷苇席的钱。”说着又从托盘上扯起一吊钱,道:“这一吊铜钱你先拿回去,苇席慢慢编来就是。”
裴逸之一愣,竟有点不敢伸手去接,一吊铜钱是一千,也就是说这一吊铜钱接了,那他至少就要欠这周老爷五百卷苇席,按这进度算来,可不是要编到明年春天去。
周大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道:“不急,以你们的最快速度编来就是。”
“谢周老爷。”裴逸之这才满心喜悦地将那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接了。
周大川又笑了笑,指着裴子墨道:“这个小童是你的儿子吗?”
“是,正是在下的长子名为裴子墨。”
“嗯。”周大川带着一抹极为欣赏的神情点了点头,“依我看,这个小童日后倒是个有出息的,非富即贵。你这当父亲的可要好生栽培才是啊!”
“是,是。”裴逸之捧着铜钱,客气地点着头,就欲带着几个孩子告辞。
周大川却又说道:“还有你那个女儿叫裴子慧吧?”
对于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裴子慧自己也吃了一惊。裴逸之赶紧答“是”。
“她倒也是个机灵的,落落大方,毫不忸怩,不似一般的山里孩子。”他一脸惋惜地笑了笑,叹声道:“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不然也定是个有出息的,裴兄弟,你倒是养了两个好孩子啊!”
“哎哟!周老爷过奖了,过奖了。”
裴逸之说罢就要施礼告辞,没想到裴子慧却上前对周大川福了一礼,眨着眼睛说道:“周老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子慧。”裴逸之赶紧阻止:“这可不是在咱们村里,莫要乱说话。”
“无妨,无妨。”周大川很是和蔼地摆了摆手,笑着对裴子慧道:“小姑娘,你说来就是。”
裴子慧微笑道:“进了这枫叶镇,我和爹爹才知道原来周老爷就是康庄酒行的老板,您康庄酒行的大名真是远近闻名呢,连我们小小的村民都知晓呢!”
周大川很是高兴,笑着说:“哎哟!这孩子真是会说话。”
裴子慧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刚刚我和爹爹进来的时候,见周老爷的工人正在往外推酒糟,子慧就是想知道您把那酒糟放到石砌的大池里做什么?”
“噢!你说那些酒糟啊!”周大川欠了欠身子,说道:“酿过酒的酒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就推出去倒进了大池子里,有一些附近居住的养猪的人家,偶尔会来提一些回去喂猪,但也提不净,每隔一段时间,我还要命人将那些酒糟拉到更远的地方去丢掉,说来这倒是一个很头疼的事呢。”
裴子慧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道:“周老爷可否给我一桶干净的酒糟?”
那边,裴子唐就赶紧拉了她的手,小声道:“妹妹,那酒糟不能吃,会醉人的!”
“二哥,我又不是用来吃。”裴子慧甩开他的手。
“那你要那东西干嘛?”裴子唐一脸不解。
二人虽然极力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周大川听到了。
他觉得兄妹二人的对话很有意思,不由扬声爽朗而笑,“酒糟的确不能吃,不过若是你想要,让元征带你去提一桶就是。”说着又看了看裴逸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管家,叫元征。以后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