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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酉时,一年四季客似云来的红袖坊按照惯例关了门,彩和青穗等人自红袖坊的后门出发,施展轻功向东而去。这一日,跟随在彩身后的青穗、素素、绾丝和黛儿所代表身份的各色翎毛都换成了白色。
远观时,一行人犹如一条不断飘动的白色条带,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移动的方向是锦州,四大世家中白家的所在地——锦州。
一路不曾停歇、不曾言语,等到达锦州时,已是丑时。
当下万籁俱静,锦州的红袖坊前门紧闭,后门大开,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入。
青儿和阿碧已经备好卧室,中有浴桶。虽然十一绝杀令中的杀手都是女子,但她们武功高强,况且已经习惯了日夜奔波,现在只是气息微喘。但东方容的这个身体即使内力超凡,但她总是不擅长动用武功,此刻只是勉强撑着而已。
“都先去休息吧,申时之前我会回来。”
一进入锦州城内,彩的神情就不像往日那样玩世不恭,无奈中带着点点哀戚,但哀戚里又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小释怀。东方容看不懂,青穗也看不懂,即使其他人都懂他们也不会说。这是彩的私事,他不松口,无色坊里的人就都不会乱开口。
但不论如何,经过这一次的祭奠,她们俩也都会明白了。
“大哥,你用不休息吗?”东方容关切地问道。
彩笑了笑,扇子依旧别在腰际,居然没有被他抽出来把玩。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复又驻足转身:“我要回家,锦州是我的家。”
他的家?
青穗闻言睫毛微动,眼皮轻抬,向门口看去……
锦州白家!
她一转念,往事如同泛黄的书页一般在心中快速翻过,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在乐正府里救下坠落的白瑞霖……桩桩件件瞬间连贯了起来,原来大名鼎鼎的无色坊尊主彩居然是锦州白家的人。
说到白家,重生前也位列四大世家的青穗怎么会不清楚,除却现身在乐正府里的白瑞霖,他只可能是深居简出的白家二少爷白璟夜。她也只在上一次白家家主做寿时见过他一面,不过就算是匆匆的一面,记忆力惊人的她也不会忘掉。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戴着面具。
青穗稍稍回想了一下,传闻中,这位白二少爷手无缚鸡之力,善文不习武,并且精通白家祖传的奇门遁甲之术,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嗬,果然是奇才,不仅文武双全,而且能使无色坊在数年内一直周旋于正邪两道,无人敢扰。
这位尊主,还真是不一般呢。
连青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重生这一世,除了报仇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件事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还是那种由内而外地、不由自主地好奇,眼前的这个人究竟能够有多强大?
彩的眼神从青穗面上拂过,将她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
他笑了笑,仰头出门而去,踏入浓浓的夜色中。
“原来大哥祭奠的是家里人吗?”现在的东方容虽然对江湖各大势力略有了解,但绝对不会像青穗那样一点就透。她皱眉,向一旁的耿无秋低声问道。
耿无秋微微点头,招呼众人前去休息。
东方容已是累极,看众人都依言各回卧室,便止住了话头,由素素带着前往安排给自己的屋子。素素还是上次见时的那般温柔清雅,她将东方容安排好,站在在门口淡淡地笑着,却没有离去。
“素素姑娘还有事吗?”东方容对素素印象极好,将她请到红木椅上,斟了一杯茶。
素素笑得可亲,拉过东方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问道:“东方姑娘在红袖坊可还习惯?”
“这里很好呢。再说等祭奠完我打算回无妄岛,这段日子实在是太麻烦大家了。”东方容也笑盈盈地回答。
听到这话,素素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连语气也轻快了些许:“绾丝原就是越州红魁,傲气些实属必然;黛儿口哑心却玲珑,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东方姑娘大可以来找我。”
“没有没有。”东方容连连摆手。
“没有就好。”素素顿了顿,接着道,“既然我虚长几岁,东方姑娘如果不嫌弃,我们互称姐妹可好?”
东方容一愣,继而笑逐颜开:“我求之不得呢,素素姐。”
“嗯。”素素笑了笑,小呷了一口茶水,好像是无意间提起,“看容妹子与少爷相处很是愉快,原来你们竟是旧相识吗?”
“不是。”东方容笑答,“我……”
话已经涌上舌尖,她心中一动,却突然转了话题:“其实是无秋爷爷古道热肠,若不是他救了我,我现今还遇不到素素姐呢。”
“哦,原来是这样。”素素把茶盏放下,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笑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容妹子休息了。”
“不妨事的。”东方容说着站起了身。
素素又拉过东方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笑道:“‘十一绝杀令’中的女子也不是都像我这般无趣,等明日她们都聚在一起,你就知道什么叫闹腾了。好,那我先走了。”
东方容将素素送到门外,看着她远离的背影,渐渐蹙起了眉头。
“是错觉吗?”她低声嘟囔,想到耿无秋,又想到在越州时对她照顾极是周到又落落大方的黛儿和绾丝,摇了摇头,将心头的那点诡异之感轻轻抹去。
次日,东方容刚醒,正揉着惺忪的睡眼,锦州红袖坊的后院里已经开始热闹了。
“小霜姐!”阿碧猛地扒到一袭霜白色衣衫的女子身上,手脚并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好久没见了!”
小霜无语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抠下来:“上月青穗来无色楼的时候不是刚见过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数数,这都几辈子过去啦?”由于是被小霜抠下来的,阿碧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好啦好啦,就你嘴甜。看我从京都给你带了什么?”小霜善于变戏法,她的素手在阿碧身后一晃,立刻变出一个糖人儿来。糖人儿的形貌是一个犹如清风朗月般的男子,纶巾羽扇,五官虽然平淡,但眉目间的韵味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啊啊啊!小霜姐你最好了!”阿碧接过糖人儿,立马奔上楼供了起来。
小霜看嗜甜如命的阿碧居然没有吃掉糖人儿,就知道这傻丫头还是没有放下。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放下,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她偏过头,对身旁的素衣女子道:“缥缥,东方世家的事,还是等祭奠完之后再禀告吧。”
“我明白。”缥缥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缥缥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啊。”
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小霜回头看去,是两名并肩而行的美貌女子。顿时,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藕荷姐,缃儿。”
缃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乖巧地摇来摇去。
年纪大一些的藕荷则微微一笑:“大家都到齐了吗?”
小霜摇了摇头:“好像还没有,我没有见到妃姐姐。”
“妃啊,”藕荷边说边往里走,“宫里的事情太多,她许是抽不开身吧。不过,虽是晚了一会儿,但总会到的。”
“也是。”小霜牵着缃儿,和藕荷一起走进楼里。
十一绝杀令中虽然性格迥异、个人经历也是千差万别,但大家私交都是很好的,毕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彼此之间不可谓不信任。即使是新来的青穗,她们都习惯性地将她纳入信任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
过了未时,所有的祭品都已经准备完毕。
耿无秋在前,十一绝杀令在后,东方容虽然被彩带来锦州,但毕竟不是无色坊中人,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一旁。未时三刻,彩着一袭素衣白裳,脸上依旧带着半张银白面具,从后院的墙外一跃而入。于此同时,后门被推开,斓妃轻挪莲步,走到彩的面前拱手道:“属下来迟了。”
“无妨。”彩挥手,他身上没有多余的纹饰,面色肃然。
斓妃在青穗身边站定,一路上虽然走得很急,但不论是上衣还是裙摆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乱。她对青穗传音入密道:“如今你是绝杀令之首,祭奠中应该要做的事我都会暗中教你。”
“多谢。”
彩的眼神扫过这一行人。
“十一绝杀令”是她最想组建的,因为她想要女子之威震慑自己家族莫名其妙的铁则!他还记得她向他诉说时,眸中闪光,仿佛无数希望都在不远的前方,但其实那已经是她性命垂危的时候了……
一个温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肩膀。
他没有转身,耿无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逝者已矣。”
“无秋,我没事。”彩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天空。日头渐渐西斜,鸟儿在归巢,人们在归家,而他隔了整整十年,一步一步,终于将她的遗愿达成。
“走吧。”
话音落,一行十四人,素服白羽,自锦州红袖坊的西门而出,经过一条不算热闹的街道,往锦州最西边走去。没有哀乐,没有哭声,肃穆的气氛在四周萦绕,他们只是静静地走着。街道两边的商贩已经开始收铺,行人也稀稀落落,看到这情景,只是偶尔将视线投到他们身上。毕竟是连着十年,年年如此,他们倒是见怪不怪了。
步行至西郊,有一处小小的宅院,宅门紧闭。
但当彩走近门口时,门却自己“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后头探出一下虎头虎脑的小脑袋,是专门在这里看守小宅院的孤儿。
“大哥哥你们来啦。”他笑盈盈地扑到彩的怀里。
彩摸了摸他的头说:“去玩吧。”
“嗯,好嘞。”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走开。
东方容面露不解,耿无秋悄声解释道:“他原来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被彩收留在这里,只需每日打扫打扫就好。”
原来如此。东方容点点头,心中对无色坊收留孤寡的做法暗暗赞赏。
院内绿草如茵,繁花点点,倒也十分舒适。院子很小,放眼望去,只有简简单单的两间屋子,屋子之间有一条不算太宽的通道,他们一行人就从这条通道而入。踏出通道,豁然开朗,是一个打扫的相当干净整洁的石陵。
石陵的主体是一座半圆形的坟墓,两边堆有石阶,中间是一个石碑,上书五个飘逸洒脱的大字,字体遒劲有力,一看就是用手指生生刻上。
——白紫忆之墓。
白紫忆?这里居然是白紫忆的墓?!
青穗的手微微握紧,不管她一路上如何猜想,还真是一点一滴都没有猜到白紫忆身上来。据说白家嫡长女白紫忆也是一名奇女子,武功术数算法无一不精,但不知为何年少早夭,玉殒的时候才仅仅十五岁。
不过,即使白紫忆再是奇特,这死后的墓无论如何也不能建到这里啊。
青穗虽然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斓妃突然传音入密道:“奉香。”她上前一步,点燃三柱香,而后转身送到彩的面前。彩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将面上的银白面具自左往右慢慢卸下,精致的五官渐渐露了出来……
风华绝代!
再一次看到彩的真容的时候,青穗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用这四个字。
十几年前,他留在青穗记忆中的小脸无疑是模糊的,但她怎么会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位江湖闻名变色的无色坊尊主彩,锦州白家二少爷白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