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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唯衍给了两人自求多福的表情,翻身上房梁。
宋问拉着唐毅到一旁的矮榻,朝底下指了指。
唐毅咬咬牙,卧倒滚了进去。
宋问在外边抬脚踹。
唐毅险些暴起,就觉得她是故意的。
又往里面贴了贴。
宋问跟着滚了进来。
这边的位置狭小拥挤,两人直接贴在了一起。
随后门被推开,宋祈走进来。
两人僵立不动。
宋祈踏进门后,顿了一顿。
身后老仆道:“老爷,您得休息。看一会儿书就回去睡吧,老奴给您掌灯。”
宋祈道:“不必,你休息吧。我需要好好思考。”
老仆:“可……”
宋祈:“去吧。”
老仆:“是。”
随后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宋祈径直走到桌案后,开始拿起账册批阅。
宋问有些疑惑。她当刚刚已经被发现了。
想转个身看看情况,发现这里实在不好操作。
扑面而来一阵温热的鼻息。
宋问仰头,露齿微笑。
唐毅:“……”
想吓唬谁呢?!
唐毅抬手,在她肩膀处戳了戳。
也没大用力,示意她退开一点。
宋问尊严受到了伤害。
卧——擦!
哪有这样的人!
于是也下手,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唐毅吃痛,紧紧抿住唇,不敢用力呼吸。
这什么人呐!
真拧了一把。
宋问咬牙,手下跟着用力。
两人不敢动弹,所以无从躲避。疼也不敢动作。
互相伤害,泪都快飙出来了。
唐毅怒了,抬手,移向她的脖子。
宋问素来穿高领的衣服,所以看不大出来。
加上有些男人喉结是不大明显,所以他一向没有在意。
上手一摸,发现不大对劲。
唐毅瞪大眼,惊道:“你是太监?”
宋问:“……”
宋问:“你再说一遍。”
唐毅:“你是太监。”
宋问:“……你没救了。”
“你们在玩什么?当我屋里闹耗子了吗?”桌案后的宋祈道,“年轻人,这样一会儿,就忍不住了?”
宋问同唐毅被吓了一跳,各自收回了手。
宋祈道:“既然床底下呆着不舒服,就出来吧。”
宋问滚了两滚,从里面出来,而后摸摸头发,整理一下衣服。
随后唐毅跟着滚了出来,神色阴晦。
宋祈看见唐毅的时候五官抽了一下,但未失态,问道:“还有一位呢?”
林唯衍从房梁上跳下,一脸骄傲道:“这次你没发现我,我说了之前是意外。”
宋祈看了他一眼,指指前面,叫他们三人站成一排。
夜袭的三人组,便笑嘻嘻的站在一起。
宋问不要脸道:“太傅,巧了。你也在这里。”
唐毅:“……”
宋祈点头:“是挺巧。三个一窝,一起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更巧的事。”宋问指向林唯衍道,“我朋友的一样东西,可能掉在了宋府这里。”
宋祈走到林唯衍面前:“你要找刀。想做什么?”
林唯衍道:“不想做什么。”
宋祈道:“你若要找刀,我可以给你。你若想讨些别的,没有。”
林唯衍:“刀。”
宋祈点点头。返身出去。
宋问道:“瞧!我就说,肯定是放自己房间里的。”
唐毅摸着胸口,咳了两声。
宋问:“咋滴?”
唐毅退开一步:“你先别说话。”
宋问:“……”
未几,宋祈便抱着一个盒子回来。
放到中间的圆桌上,打开,露出一把刀。
他表情露出一丝疲惫来,伸手在上面轻拂而过。
“当年你父亲嘱托我交给你,可我怕让你带着,自添麻烦,便代你收着。”宋祈叹道,“我本以为,它要陪我作古,没想到还能交到你手上。”
取出刀来,两手托着,缓步走到林唯衍的面前。
“你父亲用它,保家卫国,杀敌无数。上面的血,祭了无数英魂。”宋祈往前一递,“它只斩来敌,不杀国人。我希望你不会辜负了它。”
林唯衍看着那把陈旧的宝刀,低声道:“这世间能伤人的,不是刀剑,而是人。”
“这世间能伤人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可当人手上有兵戈的时候,却会控制不住的去伤人。”妇人摸着他的头道,“微言,放下你手中的刀,不要再拿着它。”
“娘——!”
“它很沉,娘希望你能轻轻松松的过。不要怕死,死不可怕。”
林唯衍闭上眼,将那些声音抛到脑后,接过刀。
刀身落到他的手上。
那刀沉甸甸的,终于有了实感,也叫终年漂浮的他,终于落了地。
上面清晰的纹路,与他想不一样。
或许也有许多事,同他想的不一样。
林唯衍抬头,看向宋祈。
“既然太傅都愿意将刀还给他,是否能将真相一并告知?”宋问道,“林将军一生,活的明白,死的糊涂,却也只能如此了,我等知晓轻重,别无他意。只是,念其一生劳苦,好歹,能让一人明惑,别叫他遭亲儿记恨。”
宋祈没有回话。
“万般所求,为的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宋问推着林唯衍上前,说道:“太傅若是怜悯他的遭遇,纵是安慰,也请告诉他吧。好叫他心安。”
宋问:“命里孤苦,半世漂泊,万里路酸。这难道就是大将军征伐一生,给他子孙留下的吗?”
第57章 回首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多场景转换…。…注意看我分段。
“既然你们想知道; 我便说吧。我也已半截入土了; 没有人能说这些话。今日告诉你,让你知道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听了; 放在心里就好。”宋祈看了眼唐毅,没有说; 抬手指向旁边的矮凳:“坐。”
三人搬了椅子端坐。
宋祈走到窗边。
烛火的残影,在他脸上晃动。
他沉沉吐了口气。
宋祈:“曾经; 我有三位学生。他们天资聪颖,勤奋好学。”
安王唐显,今上唐贽,还有镇国大将军林青山,年少之时,三人私交甚好。
彼时都不过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已。
把酒言欢; 畅意高歌,做些明知荒唐的任性事; 从未想过许多。
后先帝病重; 边疆蠢蠢欲动。
唐显是皇长子,为人忠厚,先皇本有心立他为储,
唐显却提了剑; 请命与林青山一道去了边关。
留下唐贽和一干兄弟,争夺皇权。
谁能说清沙场和朝堂,哪个更为凶险呢?
宋祈道:“当时我就知道。我说你有两条活路,要么你别走; 要么你别再回来。可是他走了,又回来了。”
唐显有少年意气,又怀念长安风光。
得知唐贽登基之后,他愿意相信唐贽。
数番历经生死,虎口脱险。
他和林青山活着回来了。
带着荣耀,凯旋而归。
“彼时风光,真是一时无两。现如今,天下却已不记得这二人了。也不过是十许来年。”宋祈向前走了一步,神色间颇是哀痛:“他们都是我的学生,都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这是我最骄傲的事情。可我却白发送走了两个。”
他仿佛走在岁月长河的前列。
走的太久,发现别人都已倒在风雪下,而他还在走。
当年颜渊去世,孔子大哭道“天丧余!”。
宋祈当比他更为悲恸。
他不能伤心。
是他的一位学生,送走了他另外的两名学生。
他还要治国,提策,安置后世。
他要给自己最爱的学生打上谋逆的罪名。
没什么能动摇他,他永远走在自己的路上。
不是他无情,是他的责任已经斩断了他的退路。
“人是会变的。或因为地位,或因为身份,或因为责任。”宋祈叹道,“高处不胜寒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一以贯之。活得清楚,不如活得糊涂。谁都会选择,让自己过的更痛快的方式。逃避和追求,有时候是一样的呀。”
数年之后,三人重得聚首。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最交心的兄弟。
可当这两人离开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他们不是同道人。
他们曾经共处,却没有患难。
真正危险的时候,帮助他的,是张曦云。
原来他们也只有一层浅浅的交情。
君王不需要这些,他不需要这些虚伪的慰藉。
三人注定已走上不同的岔路。
“当年陛下要杀的,不是大将军,而是安王。”宋祈道,“你们不明白。陛下子息单薄。当时满朝文武,都在请谏陛下。陛下无可推脱,过继了三殿下。老夫也是。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怨恨自己的亲兄。”
唐显放弃了帝位,他和林青山还是朋友。他还是万人之上的亲王。
他什么都有。
唐贽留在京城,只剩下了君臣。
他除了权利和孤独,什么都没有。
唐贽的帝位,是唐显让出来的。
哪怕这是世上最尊贵的地位,哪怕唐显是真的不在乎。
唐贽仍旧觉得难受。
他也知道,朝中多数臣子,是更偏心唐显的。
唐显有战绩,也更合乎祖法。
唐贽虽明白这和唐显无关,对他还是既戒备,又嫉妒。
他觉得臣子过于苛刻,将这一切都归结到唐显的身上。
人心就是如此般复杂。说不清楚。
多年后。
唐显活得潇洒自在,而他没有子嗣了。
痛失两子,心绪难言。
他甚至怀疑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这是不公平的。
人孤独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偏激的念头。
看着唐显,总觉得刺眼。
明明都该是他的。
他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别人却总是在逼他。
终于逼到了他的底线,而他也妥协了。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踩碎了。
过继唐毅,本就是唐贽不乐意的。
唐毅越聪慧,他越觉得刺眼。
他兄长合该处处胜过他?凭的什么!
谁定的天理?应该是他!
宋祈道:“安王时常去看望殿下,惹得陛下很不高兴。待太子出生之后,安王时常出入宫中,叫陛下很是戒备。”
宋问看了眼唐毅。他此刻该作何感受?
他没有错的。他的确是没有错的。
偏偏牵连上了他,偏偏让他背了一份莫须有的怨恨。
宋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该作何安慰。
“陛下私下找了安王,给他封了金吾卫的将职,请他重排京师守备。安王未做多想,去金吾卫处点了禁军,重新布防。”宋祈道,“陛下便发难了。”
宋祈手按在桌面上,不知在看向何处:“在安王被处置之前,将军携亲兵,抢了人,护送他出城。陛下震怒,围了将军府,想逼他回来。林夫人不愿受胁,引刀自刎,以命相求,求我能保她儿一命。事情至此,再无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