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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他有些烦了，江南的景物虽美，小桥流水，清清洒洒，水墨画一般。
但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这样缠绵柔软的地方。
他欣赏的是黑白分明的干净，干脆利落的洒脱，一如他手中的利剑。
或许，他想，自己应该回去了。
3
忽然，他目光一凝，笔直的看向窗外，黑瞿石般深邃的眼睛隐隐的透着兴奋，就如顽皮的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
窗外的人似有所觉，抬头向这边看来。
白衣白伞，眼眸清亮，如天外的飞仙降临人间。
四目相对，霎那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唯有两柄绝世神兵相互碰撞，慨然长鸣！
4
进来的人将伞收好，靠在门边，然后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倒了杯白水，递给对方，抬眉，道：“水？”
“好。”那人答。然后举起茶杯饮了一口。
“叶孤城！”
“西门吹雪！”
两人相互对视，继而微微勾唇，眉目舒缓，便算是笑了。
5
烟雨朦胧的江南，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陪伴，总算让他的焦躁减少了些。
画舫之上，并肩的两人孤傲清冷，气势如虹，虽眉目间尚显稚嫩，却已风华初显，与歌舞升平的秦淮格格不入。
“我要走了。”
他挑眉，脸上并无惊讶，“嗯。”
“几日论剑，感悟颇深。”
“我亦然！”
“此物赠你，凭此可随意进出白云城。”
他接过温润清凉形似悠云的玉佩，点头，“好！”
下一刻，白衣优雅的身影踏着水波翩然而去，飘渺如仙的身姿引得众人连连惊叹。
他转身回舱，精致的画舫渐渐消失在烟波深处。
6
回到庄中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天气渐冷。
他又重新过回出庄前的日子，每天练剑、擦剑、看书、习医，闲暇之时弹弹琴，一切都没有改变。
也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
偶尔他会想起江南烟雨中认识的那个与他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白衣剑客，然后剑练得越发勤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单调而又乏味，他却从不觉得辛苦。
7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比他还小上些许，却偏偏留着两根奇怪的胡子，像眉毛一样的胡子。
那个自称陆小凤的人，与他截然不同，飞扬跳脱，潇洒自在。他总是在笑，没有任何阴霾一样。
他酒量很好，脸皮也厚，总能无视他的冷漠，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吵得他头疼。
自己到底要不要给他一剑呢？看着那张张合合、一刻不歇的嘴巴，他皱眉想着。
8
确实应该给他一剑的！
见他再次喝得烂醉如泥，被庄里的下人一路架着从酒窖抬回客房，他竟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浅淡懊恼。
然后，在他酒醒之后，便一脚将那人踢出了万梅山庄。
自此，庄中多了一个来去匆匆，爱笑爱闹腾的客人，每次来都不走正门，直接翻墙，而他走的时候酒窖中的藏酒也会少了几坛。
庄里的管事笑曰：有这么个朋友倒也是极好，至少能让庄主多些人气，看着不那么寂寞了。
朋友吗？他难得的有些走神，那便朋友吧！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
9
十七岁那年，他的剑法小有所成，已可隐约窥得剑意。却又始终身处迷雾，无法全然突破。
于是，他一人一剑，再次南下，登上了前往白云城的客船。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望着水天一色中那座浩瀚的城池，他更深的明白了这首诗的意境。
想到即将见面的那座城池的主人，他的心中隐隐的生出些期待。
10
孤洁冷傲的身影迎着朝阳，负手而立，海面吹来的腥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淡漠出尘的风姿引得众人驻足旁观，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地仰慕崇拜的望着，敬之若神！
远处的海平线上，隐隐地出现一条船的轮廓。
初起的朝阳将碧蓝的海面染成金色，波光粼粼。
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客船渐渐驶近，停泊在岸口。
一人踏着甲板，缓步而下。黑发黑眸，白衣乌剑，高傲如远山上的冰雪，璀璨如冬夜里的流星。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尚且安好！”
“庄主一路劳顿，且随我来！”
相携的两人相似而又不同，在众人的好奇钦慕中渐渐远去。
11
他的住处被安排在城主府的主院，与叶孤城离得不远。
陈设简单朴素，并不花俏。
正是花开时节，院里的桂花开得格外喜人，芬芳四溢，十里飘香。
叶孤城每日处理完城中的事物都会来找他，两人对弈品茗，谈剑论道，偶尔彼此切磋一下。
几日下来，他过的倒也颇为惬意！
连一直陷入僵局的剑道都隐隐的有了松动的迹象！
只是，唯一让他不满的是，白云城位于南海，气候潮湿，阴柔多雨，他始终无法适应。
12
骨节分明的十指错落有序的拂过琴弦，一连串的乐音悠悠扬扬，巍巍如高山，潺潺如流水。
技巧并不如何高明，却别有一番孤冷清寒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倾洒而下，让那张过于冷峻的五官微微和缓，如冰雪消融。
粉粉嫩嫩的花瓣扬扬洒洒，被风吹拂着，落于雪白的衣襟间。
叶孤城心下一动，竟想伸手去拂。
13
琴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止，唯留点点余音绕耳。
叶孤城精通音律，已在他的琴中听出了离别之意。
他微微抿唇，眸中似有亮光掠过。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再留几日吧！”
他抬眸看他，轻轻颔首：“好！”
14
日落后的大海神秘、冰冷，水天相接，潮起潮落。
海面吹来的夜风中，两道白影纵起、落下，交错而过的瞬间双剑长鸣！
彼此对望的眼眸，兴奋，战栗，是棋逢对手的欢愉！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的剑简单，犀利，没有任何的花俏，不过是闪电般的出剑，收剑而已。
而对方的剑洒脱飘逸，举重若轻，恍若月下的飞仙，光华流转，不可逼视！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鼓动起来，浑身炙热，黑色的眼眸璀璨如星辰。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人将会是他此生最大的对手！
15
离开白云城的那日，天空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积起了一滩一滩的小水洼，雨水落在上面圈起层层涟漪。
叶孤城亲自将他送到了渡口。
他颔首，道别，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拉住。
掌中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有力，带着薄薄的茧子，与自己的相差不大，是用剑的手。
待察觉到对方朝自己投来的疑惑目光，叶孤城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失态。
强作自然的放开掌心中的温度，他道：“听闻万梅山庄寒梅万千，傲骨铮铮。凛冬将至，不知我可有荣幸前往一观？”
削薄的唇角微微弯起，他极少笑，可是偶尔展露的笑容，就如春风吹过大地，连远山上亘古的冰雪都会融化。
“万梅山庄的大门随时向城主敞开！”
。。。。。。
客船悠悠远去。
独留叶孤城孑然一身，执伞站在原地。
心口微微跳动，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自此万劫不复。
16
回去的时候，他特意绕道去了一趟苏州。因为他想念李记的千层酥了。
对于糕点，他是极为喜欢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开了一家专卖点心的合芳斋。
但他喜欢的同时，却也异常挑剔。
能得他肯定得不多，其中最为满意的就属苏州的李记了。
可是李记的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给再多的金钱，许再多的好处，也不愿将制作糕点的方子卖出来，更不愿离开那间小小的店铺跟他回万梅山庄。
自然，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件事，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17
小小的孩子笑得温柔恬淡，静静的站在落日余晖之中。
耳边传来各种嘈杂聒噪之声，他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与厌烦。心中涌上的是淡淡的欢喜。
忽然，空气中似乎传来一股冷冷的梅香，极清，而又极寒，能渗进人的骨子里。
下意识的寻着味道望去，入目的是还没有彻底习惯的黑暗。
“你挡了我的道了。”冰雪般冷漠的声音响起。
他双颊染晕，一脸歉意的向旁边退去，然后脚下一空，重重的摔倒在地。
铺里的伙计赶紧来扶，虽慑于对方的气势，但更怜惜乖巧的孩子，话语间难免带了些责难：“这位小公子目不能视，客官何须与他计较。”
却没注意到，怀中的孩子眉宇微暗，稍稍错步，退开他的搀扶。
一道冷冷的带着寒意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然后那个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虽是个瞎子，但有手有脚，能听会说，为何不能与我让道？”
说完，再不理面前的两人，径自走入店铺。
＇正文 第45章 变故＇
大业九年十一月；隋军与杨玄感的军队大战于董杜原；两方摆开阵势；隋军人数众多；杨玄感军却是强如之末，军心溃败；被隋军一个冲杀之后便溃散而逃；死伤者无数。
楚国公杨玄感在亲兵的护卫下往林间奔逃，企图前往上洛。
只是刚到葭芦戍的时候，便被隋兵追上了，此刻的杨玄感已经落魄到了极致；身边只余十几个亲兵侍卫和其弟杨积善。
俨然走到末路的枭雄叹息一声；道：”没想到我杨玄感一世威名最后竟是这般结局，你走吧，让亲兵护你离开。”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身边的杨积善说的。
”那你呢？你不随我们走？”杨积善急切道。
杨玄感苦笑，”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我也根本没想过要逃。”
杨积善并不无知，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所蕴含的的死志，他心下大急，赶紧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万万不可丧失斗志！此次咱们虽然失败了，但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杨玄感摇头叹息，涩声道：”此处恐怕已被隋军重重包围，要想逃出谈何容易，若由我在这里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你尚有生还的希望，否则来年的今日便是你我兄弟的祭日！”
杨积善张着嘴巴，整个人像霜打得茄子一样直接腌了。他焦躁的走来走去，最后吼了一声，”反正兄长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就死一块儿吧！”
杨玄感听了虽然感动，但还是皱着眉想要教训，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道声音淡淡传来，”楚国公放心，有老夫在，定然将你们安全送出去。”
杨玄感兄弟循声望去，本来还绝望的神情瞬间变的惊喜。
……
颜景白背脊笔直的坐在马车之中，剑眉微隆淡淡道：”抓到杨玄感了？”
”是的。”魏征隔着窗帘回道：”连同他弟弟杨积善一同抓获的，不过他执意要见陛下。”
”哦？”颜景白起了些兴致，对于历史名人见上一面的话，也不吃亏。于是他道：”人在何处？带过来吧。”
倒是魏征有些犹豫，他迟疑的说道：”可是陛下安危……”
颜景白淡淡一笑，打断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