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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桦承微笑,示意姜女将酒香门口的那个小酒坛拿过来。
姜女不明所以地将酒坛子递了过来,就见顾桦承微微一笑。一脸温柔地看着九娘,手里却用了狠劲,将手里的坛子使劲摔到了地上。
人群中一片寂静。
顾桦承微笑:“这样不就安静下来了吗?”
“也是呢。”九娘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孟有才,“你来做什么的?先前师兄说的那些我没大听明白。你能再给我说的仔细一点吗?”
“我……”孟有才开口,就看了曹氏一眼。
曹氏却只顾着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横幅。
九娘好奇,上前从曹氏手里抽出来那条幅。
曹氏看着九娘有些惊慌:“你要做什么?”
“你们扯着这个不就是给我看的吗?如今我要看看,你怎么还这么不乐意了?”九娘疑惑。
曹氏咬着嘴唇瞪着九娘,半晌才道:“你能识字吗?”
“比你识的多一些吧。”九娘笑了笑,贴在曹氏耳边,轻轻补充了一句。“您是忘了吗?我不是孟夏花,我是借尸还魂来的。”
曹氏猛地一个哆嗦,手里的条幅落到了九娘手里。
九娘离开曹氏几步,摊开看了看。上面写着:不孝女儿,罔顾伦常,弟弟有难,见死不救。
九娘摇了摇头,问道:“你这是找什么人写的?我都看不懂。”
顾桦承也凑上来看了几眼。摇头:“九娘,就这么几句话你就看不懂了?”
“你看得懂?那你来解释解释吧。”九娘将条幅塞到顾桦承手里,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桦承。
顾桦承点头:“不孝女儿,这个你还不懂吗?反正他们家现在女儿不就孟春桃一个了吗?大概是指的孟春桃的夫婿三狗子来邺城挣钱。也不晓得孝敬他们,这样子就不孝了。罔顾伦常这个……嗯,随便理解吧。弟弟有难见死不救,就更好解释了,你之前不是都问出来了吗?三狗子撺掇着孟有才偷了四方斋的东西,如今大约四方斋的人来找,三狗子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把责任全推给孟有才了呗。”
“哦,是这样啊。”九娘阴阳怪气地附和。
曹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九娘,半晌才说了一句:“胡说!”
九娘丝毫没有搭理曹氏,只是看着孟有才问:“不是说孟大牛也来了吗?人呢?”
孟有才低着头不吭声。
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吭声的。
九娘又转头去看姜女,姜女摊手,也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九娘显得有些烦躁,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够来发泄一番的,接过这都是些什么事儿,简直就是战斗力都没有五的渣子。九娘猛地翻了个白眼,走到酒香门口,唰的一下子开了门,才埋进去一只脚,身后就传来了胡大的声音。
“顾夫人这么急着回去,是怕丢人现眼吗?”
九娘冷笑,转过身来看着成管事:“胡大老板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桦承皱眉,走到九娘身边,面色不善地看着胡大:“不是说好了明日在开始比试吗?这个时候,胡老板不是好好的准备明日的事宜,跑来我们这儿管我们的家事做什么?”
“我自然没心情管你们的家事,只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对各种事情都比较的好奇。你们也知道,我往日都是在北胡经商的,我最想拿下来的一块地方也不过北胡而已,你们邺城离得远,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北胡人不一样,北胡人有意思的紧。顾先生,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一件事儿呢,不晓得顾先生和顾夫人有没有时间听我说一说?”胡大笑了笑,摸了摸大拇指头上的玉扳指,看着顾桦承的眼神,仿佛带着一丝挑衅。
048:旧事
北胡的事儿,在九娘的心里,最为深刻的不过两件。
一件,是那个孤单的死去的女子,一件,便是自己晕酒之症的好转。
而胡大,想回来并没有什么好心。他要说的,八成是那个女子的事儿了。
九娘叹了口气,正要握起拳头,却冷不丁的被顾桦承握住了手。
微微皱眉抬眼看着顾桦承,九娘轻笑:“怎么?还怕我发脾气吗?我早就知道的事儿,还要发脾气做什么呢?”
顾桦承只是对着九娘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倒是胡大,看着顾桦承和九娘之间的动作,冷笑一声:“你们如今倒是夫妻情深,也不知道顾先生从前的想好,如今在地下,该是多么的难过呢。”
“左右不过是个死人。”扶桑皱眉。
九娘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扶桑这句话,说错了。
看着顾桦承微微颦起的眉头,还有手上传来的一阵疼痛,九娘皱眉,从顾桦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顾桦承有些歉意地看了九娘一眼,九娘却也只是含笑摇头。
她一直都是明白的,无论如何,她都争不过死人。这个世上,永永远远都争不过已死之人。很多时候,死了就是永恒。
不管生前有什么不堪,有过什么争吵,通通都在死后化作银粉,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留下的全是在世时所有的美好。
从扶桑说出那句“左右不过是个死人”的时候,从顾桦承开始变了脸色的时候,九娘就已经明白,胡大的这个赌,算是赢了。
九娘早已明白的道理,自然不会咬着这个事儿和顾桦承纠缠不清。
可是九娘不去纠缠了,并不代表这个事情就可以过去。
毕竟。胡大只是开了个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那才是这场赌局的关键。
可是即便他不再说,这场赌。他也已经赢了。
九娘微微仰头看着有些刺眼的眼光,皱了皱眉头。到底,胡大身边还站在一个专开赌场的成管事,到底是久经赌场的人。知道什么才是一个人的软肋。
顾桦承的软肋,除了九娘,便是那个葬于孤坟之中的女子了。
而今日,胡大带着凉薄的笑意,嘲讽的神情。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他说,北胡的一座孤坟,被大雨冲垮了。
九娘眼睁睁看着顾桦承的手哆嗦了一下。紧接着自己被人扶住。
九娘转头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姜女,冲着姜女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儿。”
“师姐,进去歇一歇吧,你今天的药还没喝呢。”姜女拧着眉头,一脸的凝重。
九娘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本来就是没什么事儿的,干嘛一个个的都要这般紧张。
左右不过就是顾桦承抛下这么一大摊子事儿,跑去北胡亲自看看才能安心。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酒香和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战而败。
可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
终归,顾桦承如今。是九娘的夫君。
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是扶桑所言的那样,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又何必弄成一副人人自危的样子,平白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师姐,你的脸色太难看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姜女皱着眉头苦劝。
九娘却只是冲着姜女笑了笑,将身上大半重量靠在了姜女身上:“你先扶着我到那边坐一坐。”
九娘的声音清浅温柔,姜女却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猛地怔住。她已经察觉到,九娘的身子微微发颤了,大约一直不肯进院子里去,并不是因为九娘固执,而是……九娘如今实在没有力气进院子里去了。
姜女咬着牙将九娘扶到酒香门口坐下,轻声问:“我去喊师父过来吧?”
九娘伸手抓住姜女的衣袖,摇头:“我其实……很好奇。”
很好奇,在这种时候顾桦承会如何抉择。
究竟在一个酿酒师的心目中,是那个永远逝去始终美好如初的女子重要,还是酿酒斗酒赢得一个名声重要。九娘觉得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十分大方,因为自始至终,九娘都没有想过自己。
都没有想过,顾桦承会不会选择自己。
大约是真的不敢吧,若是将自己也摆到了这个天平上,九娘觉得自己一定会十分看重这个结果。如果最终顾桦承选择的不是自己,那么自己一定会伤心的。
可是这样就不一样了,九娘从始至终没有将自己放过去一起比较,那么不管顾桦承选择了什么她觉得自己都是能够理解的。
九娘看着顾桦承和胡大,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沉。
大约,是这个问题太难思考了吧,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九娘皱眉,觉得有些冷:“师妹。”
“师姐。”姜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九娘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瞪了姜女一眼:“你这样子真那看,我有些冷,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
姜女愣了一下,看着九娘问道:“你冷?师姐你觉得冷?”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吵得我头疼。”九娘皱眉。
姜女的脸唰的一下子白了,她方才分明心虚的很,声音根本就是压得极低。九娘却说她吵得慌?
姜女觉得自己真的是慌了,慌乱地脱下外衣盖在九娘身上,就摸到九娘身上一片滚烫。
转头去看顾桦承,却就爱你顾桦承还是只顾着和胡大说着什么北胡。
北胡北胡!北胡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为什么这几个人还都心心念念着北胡!
姜女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师兄说的没错!北胡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死人罢了!师父,难道你要看着师姐死了,你才会想到师姐吗?”
“你说什么?”顾桦承有些呆滞似的,愣愣地转身,看到倚在酒香门口的九娘时,猛地变了脸色。
他几步冲到九娘面前,有些发抖地将九娘抱了起来,转身瞪着扶桑:“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九娘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只是觉得周围乱糟糟的,忍不住皱眉道:“好吵。”
顾桦承立马低头看着怀里的九娘,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嗓音,不让自己发抖,极尽温柔地哄着:“乖,不吵了,咱们回家去睡好不好?”
“嗯。”九娘有些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将头靠在了顾桦承身上。
顾桦承低头,触到九娘额头一片滚烫。
顾桦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起来,这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顾桦承看着九娘,终于明白,怀里的这个女子,才是自己心底最大的牵绊。
那个人……终究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顾桦承闭目,掩去了眼中的一片波涛。
其实他明白九娘的顾虑,明白九娘的心情。如今再回想起当年在北胡的场景,顾桦承如今都不敢想象,那时候的九娘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听着自己追忆着过去的那种容颜。
纵然那时候的九娘,还没有这样的心思。
可是如今呢?
如今若是在回想起来呢?
顾桦承皱着眉头看着九娘,只觉得无比的心痛。
姜女在一旁提醒着顾桦承,这才算是没有忘了将九娘好生地安置在床上。
顾桦承皱眉:“扶桑怎么还没回来?”
姜女愣了愣,低下头回答:“师父,师兄才走了还不到一刻钟。”
“是吗?”顾桦承叹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来,“外面怎么那么乱,你就不能出去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