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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葛虽然离开庵寺,但却派遣了重兵将庵寺层层包围,守卫之严,仿如铜墙铁壁,一时间,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不知道詹葛此举意义若何,没有了莫韧在身旁,我神情焦虑,感觉无所适从。
因为担心柳夫人的病情,也因为心中存在疑惑,詹葛离开之后,我便匆忙到了柳夫人的处所,柳夫人已经醒来,但其身体却异常虚弱,甚至连交谈的力气都没有,她顶着那张带有狰狞疤痕的右脸,示意正在照顾自己的医师及从人俱数退下,医师及从人乃詹葛回宫后,特地遣派而来,专为照料柳夫人的病体。
我望着病榻上的柳夫人,面容惨白无血,眼神涣散无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之前那个美貌绝世且为我解围的柳夫人根本没有出现过,适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柳夫人虚弱地朝我挥挥手,示意我靠她更近一些,我立时上前,微微屈身:“前辈…有话要讲?”
柳夫人点了点头,而后缓慢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我直直地一愣,旋后答道:“前辈应该知道,我乃忠义侯陈明峻之妻明氏。”
闻言,她摇了摇头:“你不用欺瞒于我,你…不姓明。”
“前辈…为何如此肯定?”
“她本性之磊落纯良,乃我永不能及,若我没有猜错,她肯定让你从父姓,姓陈。”柳夫人的语调低弱无力,不似在与我交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愕然顿立,良久皆不能言:“前辈……”
柳夫人看出我的疑惑,遂轻声解释道:“你不必惊讶怀疑,我言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的堂姐柳子盈。”
“名义上的母亲!?”我深深蹙眉,不解地问道:“前辈…何意?我的母亲分明姓秦。”
柳夫人叹了口气:“堂姐的母亲姓秦,人称柳秦氏,乃伯父授业恩师之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贤名远播,因此堂姐在女扮男装四处游历时,为免闺名受损,常冠母姓,示人以假名。”
“前辈所言可否属实?”我依旧半信半疑。
柳夫人示意我在床榻边坐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为何要欺骗于你?”
“前辈为何会那么肯定我姓陈?”
“你的相貌,简直和年轻时候的……”言及于此,柳夫人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模一样。”
由于咳嗽,柳夫人的气息不稳,话语也不大连贯,一时之间,我也没听清楚其中间的词句,只是猜度着她的意思,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我的相貌和我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对吗?”
柳夫人掩唇的手顿了顿,好半天才答道:“……是。”
“因此,前辈才认出我的?”
“……是。”
闻言,我的心房渐渐激越,甚至有些无法言语的兴奋:“如此言来,前辈…岂不是我的姨母?”
“姨母!?”柳夫人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一滞,又开始咳嗽不止,我急忙俯身,半扶起她,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打,以助她顺气。
好半天,柳夫人才止住了咳,气息渐渐平稳,见状,我这才将她缓缓放平,并替她垫好枕头,掖好被子。
见柳夫人已孱弱至斯,我有些于心不忍,本想出言让她好好休息,改日再谈,却又满腹疑问,舍不得马上离开,而柳夫人好似明白我的想法,并没有让我离开,反而还强撑着精神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
柳夫人的手瘦削骨立,十分枯瘦,见之,我不由得一阵心酸,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前辈适才言讲,我的母亲乃‘名义上的母亲’,请问作何解释?”对于柳夫人的这句话,我始终耿耿于怀。
柳夫人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缓缓抚向我手腕处的那串佛珠:“此物,你…已经佩戴了多长时间?”
我怔了怔:“六年。”
闻言,柳夫人的眼中即刻现出了一丝痛楚之色:“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柳夫人对这串佛珠的厌憎态度让我渐感不安:“前辈,此物有何不妥?”
“此佛珠手串看似是普通的枷楠香木制成,实则不然,佛珠所用的木材产自丁零王宫的皇室花园之内,唤作噬心神木,世间唯有一株,再无其他,十分珍贵,由皇室重兵把守看护,乃丁零皇室之人用来饲养蛊虫的专用之物。
我愕然:“蛊虫?什么蛊虫?”
“一种噬心的蛊虫,专门用来控制人的心神和感情,久而久之,还会吞噬人的健康。”
我依旧懵懂不解:“前辈能否讲的再细一些?”
“丁零皇室有一种隐秘的蛊术,一般只由丁零国主继承,不过也有例外,除了继任国主,偶尔也会将这种秘术传给其他皇子,以作辅佐国主之用。因丁零先国主詹昱性格阴毒,心思深沉,所以当时只有詹昱继承了这种蛊术,此蛊术的蛊虫以噬心神木为载体,再以施蛊者之血饲养,因此蛊虫只受施蛊者控制,受蛊者若佩戴了带有蛊虫的噬心神木佛珠,蛊虫便会顺着受蛊者的肌肤腠理进入其身体之内,成为蛊虫的终端宿主。施蛊者通过操纵蛊虫,进而控制宿主的心神和感情,因为蛊虫还会产生蛊毒,所以宿主的身体会被蛊毒一点一点侵蚀并消耗,由于蛊毒是慢毒,不容易被诊断出,因此待宿主的身体出现问题时,已无药可医,所以,宿主一般都是身体衰竭而亡。”
随着柳夫人的讲述,我的心房一阵一阵收缩僵硬,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浸透着寒意,冷彻骨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的心神是被蛊虫控制着。一直以来,我都神思清明,喜怒哀乐,也皆随心所欲,如此平常,怎会为蛊虫所锢?”
“你…还真是个傻孩子!”见我如此排斥佛珠手链的真相,柳夫人不禁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宿主若为女子,便会爱慕上施蛊之人,可谓钟情所至,一生不渝,你曾言道你的手串乃定情信物,佩戴六载都不曾取下,想必直到现在,你还爱慕着那位赠你佛珠手链的男子。若不是蛊虫控制着你的心神与感情,你缘何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至今俱不成婚?记得你曾言过,君已有妻,既然他已成婚,你还在坚持什么?”
我依然固执己见:“在他送我手链之前,我已经对他爱慕倾心,若说是蛊虫控制,我还是不能信。”
“此且不论,且道近些年,你的身体状况若何?”见沟通不畅,柳夫人遂转了话题。
我想了想,如实答道:“我曾受过重伤,亦因常常忧心伤神,身体状况并不大好,不过最近一直在服用汤药,不曾间断,病情已好转许多。”
“你一直在服用汤药?”
我颔首:“是。”
“药味若何?”
回想起常服之药的独特味息,我顿觉满口苦涩,痛苦无比,不禁深深蹙眉答道:“难以下咽,如鲠在喉。”
柳夫人沉默了须臾,方才应道:“看来,你比我幸运,已经得遇神医,并替你诊断出了病因。你一直在服用的汤药之所以难喝,那是因为里面蕴含了几味压制蛊毒的药材,这些药材虽不算稀有,却亦珍贵难得,乃极好的解毒药材,其味沉厚腥膻,药性却也毒烈,若非医师医术高超,若非逼不得已,一般人不会轻易选用。”
“那…究竟是什么药材?”闻言,我有些发怔,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他人的要求下,定时定点定量服药,因为药味浓烈苦涩,所以一直都很抗拒药的味道,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也没问过陆文航或者陈明峻,自己到底服用的是什么汤药,仔细想一想,似乎在天阙如是,在丁零亦如是。
“你只管继续服药便是,其他的即使知晓也无甚益处。”
见柳夫人回避药材的话题,我亦不好继续强问,只是转移了其他话题:“前辈一直言讲佛珠手串乃蛊毒载体,既然前辈已经知晓是不妥之物,为何还要一直佩戴,不曾取下?另外,因蛊虫之故,女性宿主会爱慕上施蛊之人,情义志坚,此生不渝,为何前辈却对詹昱恨之入骨?再者,此蛊术乃丁零皇室之绝密,为何前辈却对其事晓知甚清,甚至还通透丁零皇室隐秘蛊术所有的来龙去脉?”
“噬心蛊虫一旦进入宿主体内,噬心神木所制的佛珠手链便不再是蛊虫载体,而会变成抑制蛊虫迅速繁殖的利器,因有手链束缚,蛊虫平日只是静伏于宿主体内,只在施蛊者操纵的时候起作用,不会立即危及宿主的身体,然而,若是现在就将手链取下,蛊虫便会迅速泛滥猖獗,发展之快,甚至连施蛊者亦不能掌控,不足半月,宿主的身体便会被蛊虫彻底反噬,尸骨无存,因此,若想继续活命,手链就不能轻易取下,除非宿主体内的蛊虫被俱数清除。”
顿了顿,柳夫人又续道:“至于我为何知晓此事,那还得益于丁零国主詹葛之功,沈显当年纳我入宫前,以韩泽自称的詹昱便假借定情信物之名,将这串带有蛊虫的佛珠手链赠予了我,而后他操控蛊虫,让我只爱慕他一人,即便多年身处深宫囹圄,亦对他不能忘怀。遭遇沈显之祸后,由父亲做主,詹昱与我行了简单的成婚之礼,之后我们乔装改饰,匆忙地离开宛城前往青州,詹昱以为我莅遭变故,满身疮痍,情心俱疲,现经他安抚并接纳,不管是精神上还是情感上,都会格外地依赖他和倾慕他,而彼时的我的确对他一心一意,对此,詹昱了然于心,出于自信,他逐渐放松了对蛊虫的操控,在我怀孕的那段时日,出于对胎儿安危的考虑,他更是终止了对蛊虫的操纵。由于蛊虫的影响力渐渐减小,我的情感便不再完全被詹昱掌控,而且还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好景不长,在一次跟踪中,我意外地发现了詹昱的真面目,在晓知事情真相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再次从光明跌回地狱,整个人浑浑噩噩,虚幻无力,在历经了皇宫巨变之后,我整个人仿若惊弓之鸟,再也无能承受如此的伤害和痛苦,因此我下定决心,决定离开詹昱。”
随着讲述,柳夫人脸上的讥讽之色越来越明显:“詹昱娶我,本就别有意图,他见自己的身份暴露,便又开始操纵蛊虫,因我当时怨怒攻心,意志坚强,所以当他再次操纵我的情感时,已无任何成效,因此,在无计可施下,詹昱遂开始操控我的心神,这一操控,我便变成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所以,我之前的人生并不完整,记忆中总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无法拼接圆满,不过我却知道,在那段没有记忆的日子里,在詹昱的控制下,我做了一些永远俱无法挽回的事情,伤害了许多本不该伤害的人。”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房一阵一阵地揪着疼痛:“……后来呢?”
柳夫人仔细地想了想,才继续陈述道:“再后来,詹昱带我到了丁零,彼时太子詹葛虽还年幼,却已养成恶习,贪好女色,乍一见我,便开始心生不轨,不过碍于父亲詹昱的权势和威严,他一直规规矩矩,努力克制,不让自己行差踏错。不过,随着詹葛年岁的逐渐增大,日益膨胀的利欲之心让他不再满足于在太子之位上一直等待,他渴求权势,渴求能早日登上皇位主持朝政,但詹昱却正值盛年,短时间内根本不会传位于他,因此,对父亲心生不满的詹葛遂买通詹昱的近身宫人和宠信医官,开始在詹昱的日常饮食中下毒,由于布置精密,筹划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