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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仁德十年的四月初九,春意浓深,鸟鸣啭然,向来空寂的庵寺里亦萦绕着无尽生机,陈明峻一直不曾归来,由此可知丁零与天阙之间的战争仍在继续,而莫韧则一直守着陈明峻的嘱咐,不肯告诉我关于外界的任何讯息。
在焦躁沉闷的等待中,日复一日的汤药逐渐有了成效,我的身体大为好转,常年困扰自己的心悸、气虚等症状缓缓消褪,整个人明显地精神起来,但是,莫韧却变得异样起来,常常会心不在焉,神思恍惚,我曾问他缘故若何,他却低首敛眉,避而不答。
终于在今晨,莫韧一脸凝重地对我言称他有要事待办,需暂离三日,三日之内必归,在此期间,让我务必注意安全,勿擅离庵寺一步。
莫韧乃陈明峻心腹,正受主命要寸步不离地护我安全,现却突然提出要暂离庵寺,缘由无它,想必定是陈明峻自身状况紧急,需要协助,所以言听毕,不免有些焦急,遂赶紧让他离开。
莫韧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茫茫无绪中,竟不自觉地去了柳夫人的庵堂,而她则似往常般在佛龛前打坐念经,遥遥地望着她那愈发虚无单薄的身姿,心中酸涩沉闷之感更重。
“前辈,我已来至庵寺半载,多次拜访,前辈皆冰冷漠离,甚少理会于我,虽道佛门中人超然洒脱,惯视尘俗之事为空无,不过,我却总觉得前辈一直是在执念自苦,初见前辈之时,前辈已很是消瘦,近来则益发地单薄憔悴,前辈可以无视于我,但是为何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任由病魔缠身,不管不顾?”
回应我的是接连不断的木鱼声,我并无气馁,继续言道:“以前,对于自己的健康,我亦如前辈一般,毫不在乎,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无意识的放弃行径,会伤了那些关心着自己的人的心。其实今日,我并不是为了劝解前辈而来,此下,我的心情并不痛快,因为我失去兄长音讯已久,也因为今天是我生父的忌日。父亲在时,我恨他入骨,处处与他敌对,然而,在他不幸惨死之后,我却耿耿于怀,立志要为他洗雪冤屈,人是多么地奇怪善变,无论有多大的仇恨怨怪,当遭遇了死亡,都会于瞬间转变模样。前辈,人常言往事已矣,然而你却不顾健康在执着些什么呢?这世间,究竟又有什么事应该是一再地执念不放呢?”
撩起袍袖,我伸手抚向腕上的念珠手串,轻轻地拂过,感慨悲酸无限:“就好似这串佛珠手串,得到时只觉得欢欣无比,但是现在却只余嗟叹惆怅,君已有妻,悍妒若我,又能当如何呢?”
“你的手链,从何而来?”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直直地一怔,遂望向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从未想过会应答于我的柳夫人,一时间有些呆滞怔忪,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缓缓起身向我走来。
“你的佛串,从哪里来的?”柳夫人凝着眉,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我顿时醒悟,不禁讶然反询道:“请问前辈,这佛珠手串有何不妥吗?”
只见她定定地紧盯着我的手腕,表情甚是奇怪,似怀恋,又似嘲讽:“定情信物?”
我有些赧然,更觉奇怪:“是。”
“好一个定情信物!”她突然大笑起来,讥狂的笑容让脸上的疤痕显得更为狰狞与恐怖:“定情信物!?对啊,也只能是定情信物。”
我仔细审视了一番佛珠手串,而后不解地望着她:“前辈认识此物?”
她却不答,只是抬高臂腕,僧服光袖瞬间滑褪,其手腕上的淡褐色物什渐渐显露——
竟亦是一枚佛珠手串,从佛珠的质地,再到其花饰做工,皆与我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手链全由天然圆润的粒粒佛珠穿就而成,而我的手串中央则配以百合花形水绿色翠玉璞坠。
见之,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前辈?”
“我的亦是定情信物。”她唇角的讥讽之色愈加肆意:“多讽刺,我居然把这枚手链当成了定情信物,珍视愉悦,却不知此物居然是他用来控制我的手段。”
“控制的手段?心乱皆因情故,情若虚,心则明,既然前辈已经晓知了那人的目的,为何还要留着此物让自己难过,人心不是皆由自己调控的吗?”
“心是由己控,但若身体与心神俱被禁锢,试问,该如何逃脱?”
我一时恍惚:“一串佛珠,竟能将人的身体与心神全部控制?那,我的手链……”
她的唇角渐渐掠起一抹奇异的笑:“你是詹葛的姬妾?”
我一愣,旋即摇头否决:“我和詹葛无有任何的关系。”
她似不信:“此物看似平凡普通,其内却含有洞天玄机,凡人无可辨识,只道是平常之物,实则不然,如若不是詹葛对你有过什么承诺,你怎会拥有此物!?”
“晚辈不解,为何此物不是与他人,而是一定要与詹葛有所关联?”
“此乃丁零国掌权者所独有之物,他人根本不会有,如若不是詹葛亲手给予,你如何得来?”
“丁零国掌权者所独有之物?”我深深地一震,只觉得浑身彻寒:“这,怎么可能?”
她眼中的悲悯之色更甚:“果然,也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
思及韩子湛待自己的情谊,我断然否决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你一再言道我的佛珠亦乃丁零国掌权者所独有之物,请问,以何为凭?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的手链并非詹葛所赠,而是另有他人,我见过詹葛,其仪态虽威严俊逸,但与我心仪之人相媲,却是天差地别。”
“不相信?是啊,起先我也不相信,可是后来,现实却是那么地残酷。”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是那样欢喜,然而却不成想,原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都是在骗我。”
我心中疑团丛生:“前辈所言之人,难道是丁零先国主詹昱?”
“如此阴狠歹毒之人,除了他怎能还有旁人!?”
“可是,传闻前国主甚是宠爱前辈。”
她仿佛听到了让人捧腹不止的笑话,突然间大笑起来,好一阵方才停歇:“宠爱我!?”
我吃惊地望着她:“前辈?”
“詹昱此人,阴险薄情,重权如天,怎么可能会宠爱我!?”
“怎会是如此?”
“所以,真相永远是最丑陋不堪的,就好比我此下的容颜,如刀似刃,让人无能正视。”
思索了片刻,我方小心翼翼地问询道:“前国主到底做了怎样的事,才会让前辈如此地耿耿于怀?”
闻言,她凝眉看了看我,而后陷入了沉思。
因楠木佛珠手串的缘故,柳夫人意外地脱去了漠离之色,并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悲戚而又离奇——
景浩元年春,天阙王朝之明轩帝沈显初登大宝,那一年的柳夫人十六岁,姿貌绝世。
柳夫人闺名唤作子茵,其父柳晟时任青州知州一职,清明正直,严苛以教,所以十六岁之前的柳子茵与天阙其她大家闺秀一般,循规蹈矩地长大,因足不离闺院半步,故而,其绝世的容貌并不曾为外人得知。
与柳晟的严厉保守不同,伯父柳曜为人豁达开通,温文尔雅,乃享誉一方的才子名士,因此较之于她,堂姐柳子盈拥有着闺中女子想象不到的自由与烂漫情怀。
那时候的柳子盈,一直为柳子茵所羡慕,虽同为女子,但柳子盈却从未在女训女则之中耳提面命地长大,自其及笄之后,柳子盈便常常女扮男装到各地游览,可谓阅尽山河美景,而如此海阔天空的经历,柳子茵是绝对无能体验的。
每当游历结束,柳子盈便会专门抽时间到叔父柳晟家拜访,待闲叙家常之后,她总会转至柳子茵的闺房之中小坐,而唯有此时,柳子茵才觉得生活是充实的,因为她可以从柳子盈的口中了解到天阙各地的万千风致,也包括柳子盈一再言及的男子韩泽。
其实,柳子盈并未见过韩泽,但是却对韩泽念念不忘,那是因为柳子盈在游玩途中无意中拣到的一幅山景红枫图,画风游刃有余,虽只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却栩栩如生,画景逼目于眼前,上面的题诗意境清婉,字迹潇洒流畅,在其父柳曜的长期熏陶下,柳子盈才华横溢,好文好诗,其诗才可谓登峰造极,甚少有人能够赶及,故而,乍见一幅远超自己功力的画风诗作,一时间自是喜悦撼动不已。
此画留有落款,署名为“韩泽”,因此韩泽遂成了柳子盈常常提及并挂心之人,演绎至后来,柳子盈出门的目的便有了不同,不再是纵情于山水名川,而是变成了寻找韩泽此人,虽然她并未见过韩泽,亦不知晓其形貌如何。
对于柳子盈的莫名执着,柳子茵是无能理解和接受的,但是柳子盈却有着自己的坚持:“能作出如此诗画之人,绝对不会是一介平庸之辈,倘若今后我要嫁人,那便唯有韩泽一人。”
在是下这个以男者为尊的朝代,身为女子,堂姐还能够明确言辞,力持自己的观点及理想,勇往直前,所以对于堂姐,柳子茵除却钦佩,亦只剩下钦佩。
故此,当伯父柳曜甫才有让堂姐嫁于世交之孙的打算之时,柳子盈便匆匆地离家出走了,虽留信言道是去漠北观赏戈壁风情,但是亦只有柳子茵明晓,堂姐是再次踏上了寻找韩泽的行程,不过此次,柳子盈却再亦没有归来。
起初的几个月,柳子盈还曾写过一封信笺报平安,但是之后却再亦无了音讯,伯父柳曜多次派下人到大漠周遭的郡县查访觅寻,然而皆无结果,伯母秦氏因此而忧虑交加,一直缠绵于病榻,历经此等变故,伯父柳曜一夜沧桑憔悴,逐渐淡却了诗画结友的心思,并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寻找独女柳子盈的行踪之上,不过,终无收获。
柳子盈的无端失踪给柳氏家族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冲击,整个柳家因此阴郁了不少日子,直到景浩三年初,父亲柳晟因政绩突出,调任京兆府尹一职,故然,柳子茵随父举家迁至京都宛城,相应地,与伯父柳曜家的信息互通则愈来愈少,时间长了,堂姐柳子盈亦便逐渐消失在柳子茵的叹息与不舍中。
到至宛城后不久,父亲柳晟遂开始为十八岁的柳子茵择选夫婿,但是事情还未操办,便接到了官宦侯爵之未嫁女必须参加入宫选秀的皇诏,柳晟虽为人严苛,却深知官场纠葛,尽管并不赞成女儿入宫为妃,然而皇命在上,自己亦无可奈何,更何况柳子茵相貌奇绝,可谓倾国倾城,如是参与选秀,必会以高位中选,因此女儿的婚事只得作罢,而柳子茵亦唯有侯待选秀之日的到来。
然而偏偏此时,柳子茵在随母亲到沁凉寺进香的途中遇到了一位男子,若是其他的贵胄男子,柳子茵亦就一笑概之,恍若未见,但是,此位男子却唤作韩泽。
因柳子盈之故,柳子茵一直对名为“韩泽”的男子关注颇多,虽然她甚少离开闺室,见过的男子亦寥可胜数,不过对于男子,她却有自己的眼光和评断,因已相貌绝世,柳子茵一直自视很高,但是所见的韩泽却长身玉立,衣袂翻飞,孤雅高洁,显得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让人见之难忘。
只因一面,柳子茵便恋上了韩泽,并想方设法与其相识结交,韩泽性情温雅,待人接物和煦大方,不愚从于礼教传统,并不因为柳子茵是女子,而漠离顾忌,亦不因为她无瑕夺目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