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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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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唇角微弯,静笑不语,心中却暗暗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果不其然,叩门声又适时响起,伴随之,一个略带沙哑但却恭敬有礼的男音隔着镂花古雅的房门传来,“小人韩奎,受人之托给姑娘送沏茶水来了,还烦请姑娘开门。”
  门开了,正是粗衫堂倌口中所言的“韩总事”,只见他刻时双手正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精美的掐丝珐琅古铜暖瓶,唇畔笑意昂然,欠身前躬道,“姑娘安好!小的给姑娘送‘合宜之沏茶水’来了。”
  “‘合宜之沏茶水’?”我呢喃复念,却一扬眉,鬓角清明,“进来吧。”
  闻毕,他即瞬稳步移到花厅的桌案之前,将暖瓶轻轻放下,而他的眼眸在瞥到桌案上那枚已经开启的鋈金锦盒时则明显一亮,接之,其嘴角的弧度则更为张扬璀璨,“此乃冬日大寒之曦,在庭梅花瓣上采集的第一道雪水,用秋日风干的桂枝过滤,并盛装于特制的溶香均陶内封存两年,食用前需混合百合花的芯蕊一起用楠木薪梓煮沸两个时辰,之后还须经由长于大漠戈壁的红柳叶条编制的筛漏祛除其内杂质,最终方可饮缀品析,其水味净醇,甘甜芳香,是沏就‘翩婷’的‘最适宜之水’。”
  “如此。”颔首和之,思理亦渐渐明晰系统,便看向他询道,“那…盒内之物便是湘愿新出的茶种‘翩婷’?”
  只见他灿烂地笑道,“姑娘聪慧,盒内之物正是‘翩婷’。” 
  我的心中澎涌着无尽的暖意和激流,表面上却只能维持着一贯的风淡云清,“好茶自当细细品就,方能明晓其中的绝美滋味,我现下不便亲往拜偈,还望请韩总事能代我深谢那人的极情盛意。”
  也许是我言语中蕴涵了过多的“若无其事”,闻罢,他的眼眸明显地黯淡灰濛起来,只见他踟蹰怔仲片刻,竟迟诺断续言道,“姑娘,您…当真不记得小的了?” 
  我困惑不解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竟会问出这样莫名无绪的话语来。
  
  沉寂地静默了片刻,似乎看我仍旧无所回应,他便抬起头来凝观向我,黝黑的面庞泛着异样的褐红,平凡莹黑的眼眸炯炯有神,似乎要穿透遮挡我颜容的紫色夔纹面纱,而其中满载着的期待与希冀则令人无法拒绝。
  我淡淡笑开,“一壶一杯一清晨,一叶一芽一片云。一曲仙乐一杯茗,一人独饮一壶春。”
  闻言,他的双眼骤然绽放出不加掩饰的斑斓光彩,喜悦尽露,“小的这就给姑娘沏茶。”
  是的,我记起了他,我和陈念娉初识之日被她故意绊倒的店小二——正是因为他“准准地”扑倒在了我让店倌特意设置的作隔离之用的山水屏风上,我和陈府那波澜不息的恩怨纠葛便由此展开了帷幕。
  念及于此,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怆滞障的哀伤——自己此刻还尚在陈府这个虽狭隘但却不失温情的天地中悠悠度日、无忧自得,而陈念娉呢,纯情烂漫,心思浅薄,却要辛苦地背负起沈熙昊后宫的一切阴谋争斗、暗憧凌厉,小小年纪,她怎堪承受、应对?
  念妃?恩宠?痴怀?
  其情其愿…能否永恒?
  我看着韩奎用食勺熟练地在锦盒内取出“翩婷”,并将茶叶放在了那枚看似普通实则珍贵精美的细瓷鸣翠纹竹的茶壶中,再缓缓地将热水倒于其中,随后,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便袅袅飘散开来,如同跹步漫舞的幽鹤,浮香蔓绕,令人沉醉徜徉,我不禁正了正心神,暗自叹息一声——
  今日的沉闷情绪却是源何,真真奇怪莫名,自己不是一直憎恶于陈念娉的吗,但是为何却总会不由自主地为她未知的荆棘处境所牵绊、伤神?
  “姑娘,茶沏好了,可以品啜了。”
  透过那幽幽升腾、蕴香纳雾的水汽,我仿佛看到了陈念娉那坚定、执着的美丽容颜,也许是自己的悲观和忧虑之思过甚,才总会长久地感怀、伤悲过往和未来,前景…或许并非如此灰暗、糟糕的吧?
  想到这里,紧张慌忧之感不禁平息松懈了起来,心中的郁结竟瞬时疏散容通了许多。
  
  移步于桌凳前,柔缓地撩起裙裾且端坐下来,将下裳的褶皱平整后,我抬头莞尔道,“有劳了。”
  语毕,便端起茶盏,拈起杯盖拂了拂茶面,茶水的形状顺势变幻蔓延开来,碧波微皱,凝露化烟,浓绿点翠。
  他却忽然忸怩起来,“姑娘太,太客气了。”
  闻到异样的语调,我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他满面通红,嘴唇颤抖,耳根下面的青筋竟隐隐呈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道,“小的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诗词文章,不过,姑娘作的诗,小的…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呢!”
  我微微怔住,“韩总事过奖了。”
  低头嗅闻“翩婷”那缥缈无音的绵漪幽香,思绪却飘走曳摇——
  初次光顾湘愿之时,恰是他甫来此做工之刻,但因其目不识丁、迟钝木讷常被共事之店倌欺凌嘲讥。
  一次,京都太守唐柯之子唐培景为博得陈念娉青睐,便下重注与陆文航在湘愿进行才情竞赛,唐培景其人,性情粗放,豪爽仗义,但他却不喜诗词,情商平庸,然其则总自负风流,宣称自己的文赋品貌无人堪比,不料此次竞技,自己那饱藏澎湃的文采卷册并未得到佳人的肯定及认可,反而却换来了陈念娉与坐观众人无情的鄙夷和蔑视,一时之间脸面俱失,风度不存,凄惨落寞之极。
  也许是自己恒久坚持的自信心被众人沉重打击,还也许是自己始终都不能晓知自己的缺点不足,赛毕他便在湘愿买醉撒泼,脾性暴躁,湘愿其他堂倌都怕得罪如此权贵,便推了韩奎前去侍奉,韩奎彼时还不善言辞,呆滞木讷,一时间竟无能应对,处境相当堪忧,恰巧彼时我始从外归来,看厅中喧闹异常,便遣了秦磊前去问询缘由,待知晓情由后便坦坦阻止了正扯拉住窘迫的韩奎硬要与之比试的唐培景。
  静思片刻,我柔转一笑,一首平奇的品茶诗便悠悠道出,曰“一壶一杯一清晨,一叶一芽一片云。一曲仙乐一杯茗,一人独饮一壶春”,吟毕遂请他接对,岂料他神色凄惶迷濛,口中词句断续不晰,片刻竟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不省人事,最终只得被家仆抬走予以安置——
  也算是…暂解了韩奎所面临的困境。
  但是自此以后,韩奎却铭记于心,因对我感激有加,所以就更为细心地照顾、服侍于我们,陈念娉挑衅之日便是他在湘愿二楼大厅极力地做着袒护与劝解。
  不过,陈府的恩怨情仇长久地折耗着我的心房,我亦早就忘却了这段小小插曲,甚至忘却了韩奎此人的存在,今天经他提醒,方才忆起,不过依韩奎如今伶俐有礼的口齿可视,想必他定是改观了许多,字应该亦是慢慢地识得了。
  
  “姑娘是…如仙子般美好无瑕的人,小的…有幸能得到姑娘的帮助,感激有加,不敢轻易忘记。”他嗫喏言道,黝红的脸色亦渐渐舒缓下来。
  无声一笑,心中的恬淡却澎涌起伏,白衣之人送来的诗笺浮现于眼前,诗句表层上仿佛是言“翩婷”的馥郁幽醇,可其中却蕴含着另外不能辨析的深意,重逢之喜?相识之愉?欢悦?
  也许…如此。
  轻轻吹拂茶面,细细品就,滑齿留香,仿佛还氤蕴着百合花的清香,清澈通神,仿若杜衡舞英,又仿佛娇兰飘爽,确为好茶!
  将茶盏搁置,我复将目光定锁于他的身上,轻声询道,“韩总事,那所托之人此刻是否还尚在‘梅筑’品茶?” 
  只见他的神色已是坦荡平静,“禀姑娘,因有故友来寻,那位公子现已出门会友去了。”
  笑容一僵,失落之感顷刻覆盖全身——
  相识相遇何匆匆,安得遭逢再见日?
  我萧寂地走到窗棂之前,静静地看着那架铮铮弦华的瑶琴,手指轻拂滑过,琴音清脆悠扬,如同幽谷回音,袅袅不绝。
  室内百合花的气息愈来愈为浓淀暗浮,恍惚中回眸,忽然睥睨到桌台上那枚鎏金嵌蓝的琉璃锦盒,心即瞬安慰柔和下来,唇畔含笑——
  繁花尚有盛放之期,再逢亦注定是有归期的,极为笃定!
  
  返回陈府的路途中,我默默地撩开窗帷观望着马车外那浮华熙攘的繁荣街景,心中沧桑之感泛滥不息,边境那残酷危机的战事似乎并未对京畿的盛丽繁荣有丝毫冲击和撼动。
  陈沅江的请征似乎是极大地宽慰了天阙王朝所有臣民之心,可,此去经里,战况惨烈,陈沅江的安危又有谁能够思虑、担忧?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禁又苍白空洞起来,茫然无绪间,忽然一抹白色飘却、长身玉立的姿影清晰地印入了眼帘,只见他翩翩地踱进了宛城著名的字画屋“墨宝斋”,心中却然一动,清醒过来,便急忙切切地吩咐道,“秦磊,快快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情愫初展

  一阵马儿的嘶叫声,马车急速地停靠下来,因蓦地失去重心依附,我不禁顺势向前栽去,然而则被雅卿及时地拉扶支撑,最终则相安无事。
  微弱的寒风丝丝袭入车内,凉意浸绕,原来是秦磊适时撩开帘帷探头望视,一脸的不明所以和疑问,遂看向雅卿,神色亦然。
  一股羞赧惭愧之感攸地涌上心头,脸颊亦臊红烫炙起来,但我还是清了清嗓音,“若无其事”地正色言道,“你们应该明晓,去年七夕游逛萝水之日,我遗失的那枚玉坠乃娘亲的贴身至爱之物,此玉坠虽非是名贵珍稀之品,但于我而言,意义却非同寻常,现下却一直丢失不查,音讯杳无,而每当我思及此事,总怀失落沉寂之感,心中甚为挂念不安!甫才,我看到前方有一‘珍异阁’的京畿分号,我曾听闻,珍异阁中可藏并可见天下罕有珍奇之古玩玉符,你们且去觅寻一番,看能否查出些头绪、线索,假若能寻到相仿的璞坠来也是安好的。”
  去年七夕之日,待雅卿众人寻到因意外遇到那俊美无俦的白衣之人而茫然走失的我之时,那白衣人早已消逝了踪迹,只留余一方绣工精湛的淡紫色锦帕于庑廊的平台上,我木然地捡起绢帕,刻时恰有风柔缓拂过,锦帕的一角被微风轻绕掠起,当绢帕的纹理从手指缝中顺滑而过时,我的心中蓦地溢满了异样的恬淡和温馨。
  看着形色恐慌的众人,我不动声色地将锦帕谨慎稳妥地收藏于袖中,并平和无澜地运用充分似乎是并无所漏洞的缘由将自己的“暂时失踪”轻轻带过,继而发现找寻我的却少了陆文航和陈念娉二人,陈明峻的“失诺”在那一刻亦仿佛有了解释与澄清——陈明峻定是应承了陈念娉前去说服并撮合其与陆文航之婚事的差遣,因而她才会在挑选面具时异常如昔,阖身焕发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清灵绝然之美,轻松畅意而又随性恬娟。
  然事则并不如人愿,自七夕之后,她与陆文航却再未深交相谈过,而是一反常态,待他仿若陌路,冷落疏离,而原由在其入宫之前才方得以揭晓——她竟在七夕之日结识了沈熙昊,亦是从是日起始,她便芳心暗许,其中不尽的情思誓盟,牵绊纠葛,终至入宫为妃。
  然而,陆文航对陈念娉入宫一事则神情淡然,并无分毫悲凉悔恨之色,对于他如此置身事外的态度,我曾不断反复思量、质疑——难道…真的如其所言,他从来不曾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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