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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煊一声令下,剑阵陡然上升,就像是破茧成蝶般,在高度提升的同时,束缚着剑阵的星纹一点一点的断裂,缓缓露出了里面无匹的锋芒。等到升到最高点,真正的星斗剑阵以巅峰的姿态铺展在了湖心岛的上空。
眯了眯眼睛,阿恬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星辉所灼伤。
“下!”
千万剑刃齐声鸣动,在铺天盖地的剑啸声中,剑阵对着抖动的湖心岛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次,没再有让人牙酸的吱嘎声,两股力量激烈对撞掀起的气流扫荡了全场,阿恬的衣衫被吹的猎猎作响,她挽好的发髻在风中散开,心一个劲的砰砰跳,一如万劫的鸣动。
“破!”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剑刃嵌进了榕树支撑起的结界,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剧烈,连幽蓝的光束都跟着波动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四周,淡绿色的光膜在剑阵的攻击下出现了无数道裂痕,最终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破了!”有人兴奋的大喊,“大阵破了!”
阿恬抬手挡住在额前,她眯着眼睛试图瞧清楚情况,破裂的光膜消失厚,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树林的深处酝酿……
那是……?
她皱起了柳眉,似乎看到某种银色线状物体,耳边也隐约响起轰隆隆的杂声。
然后,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小跳。
一只纯白色的生灵缓缓的从榕树林中走了出来,它形状似白鹿却有着棕褐色的四角,看上去温顺又圣洁,琥珀色的眼睛漂亮的有些过分。
“夫诸……”阿恬说出了它的名字,“传闻竟然是真的……”
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夫诸,是兆水的凶兽。
“全部抓稳了!”段煊的吼声遥遥传来,差点被隆隆的异响盖了过去。
阿恬终于看清了银色线状物体的真面目,那分明是越来越近的水浪翻起的白色泡沫。
足足有数人高的水浪气势汹汹的奔腾而来,它们一浪接着一浪,绕开了夫诸脚下的土地,化为了一道无法避过的水墙,从三面向北海剑宗众人包了过来。
夫诸出现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太玄门会把这头上古异兽藏在自家山门里,剑阵依然在下落,此时再改已经太晚,滔天巨浪转瞬之间已经冲到了弟子们的面前。
要被冲走了!
阿恬第一反应就是将万劫横在身前,试图抵挡近在咫尺的水浪,她很清楚,若是人被水流卷走,那么现在凝聚的剑阵必然会烟消云散。
然而,当她整个人都被水浪吞没的时候,剑芒在水流强劲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她压低了身体重心,两只脚几乎要陷进泥里,身体轻微的颤动,肌肉高度紧绷,抵抗着面前的洪流。
这样下去不行。
感受到体内剑气消耗的速度远高于补充,她清楚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就算外形再无害,夫诸仍是凶兽,它或许不会像鲲鹏那样带来灭宗危机,可要拖延北海剑宗的脚步也是绰绰有余。
平心而论,夫诸并不是多么可怕的异兽,它没有獠牙,也没有利爪,更没有坚不可摧的身躯,然而它却可以引动天地之力,带来一场滔天洪水。
就算是最杰出的仙人,在天地伟力面前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更别说连仙人都不是的修士了。
若论四两拨千斤和借力打力,恐怕大家都要甘拜于夫诸之下。
阿恬向后撤了一步,当初面对鲲鹏时,她借住的是祖师爷残留在断剑里的剑意,可现在,她必须依靠自己才行。
万劫是煌烨之剑,遇木则生,遇火则强,这到了水里嘛,她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会被冲走了。
四周的洪水严重干扰了少女的行动,她用双脚抓住泥泞的地面,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都再胖一些,这样才能止住身体不断上浮的势头,然而,被水流削弱的除了灵活还有五感,当一双手臂从后面整个将她轻轻搂住时,阿恬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认出来人是谁。
比起阿恬的狼狈,白心离则要惬意的多,一层薄薄的剑意贴在了他的身体之上,将水流与衣衫、肌肤隔绝开来,狂暴的洪水靠近他后就变为了温柔的细流,连带着被他碰触的阿恬也得以摆脱洪流的干扰。
看了看依然风度翩翩的大师兄,再瞧瞧出了一身汗的自己,阿恬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有点嫉妒,可随后又立即释然了。
万物无我的剑意确保了白心离几乎可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只不过,这条道路上隐藏的危险与陷阱也足矣抵消它所带来的好处。
白心离倚仗着剑意在水中行动自如,他带着少女离开了原地,阿恬这才发现,北海剑宗的弟子大部分都被水流卷离了原地,正被段煊挨个拉回来。
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青年,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蓝光包裹的水下城池。
他们竟然被夫诸给冲到太玄门的家门口了!
第100章
“那么; 现在,我想知道,这凡间……到底还剩多少道种?”
魏舍人此言一出; 蓝色的光点开始飞速推演; 斑驳的光影一闪一闪,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停下。
这也难怪; 推演天机本来就是最难也最危险的卜算,多费点功夫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魏舍人也不急; 反而惬意的拍着腿唱了起来;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陶醉的摇着头哼唱,一词一句倒也标准,“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自娱自乐的唱完了一段,魏舍人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天玄道长惊诧莫名的眼神,仿佛他突然长出了三头六臂。
“这三百年来我的脾气真是好了不止一点; ”魏舍人漫不经心的说道,“以往敢这么看我的人,可不会全须全尾的活着。”
天玄悚然一惊。
“别怕别怕; ”他微微一笑,“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对你做什么,等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见到了想见的人; 自然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太玄门。”
天玄垂了下眼帘。
“我这三百年间,每月都要下凡一次,倒也接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魏舍人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这戏词就很有意思,我尤爱这《牡丹亭》,可惜夫人更爱《杜十娘》,在天上的时候,我若是想对唱一出,她都是不肯的。”
“尊夫人倒是性格刚烈。”天玄不冷不热的回道。
“非也非也,她对亲近之人总是格外容易心软,”魏舍人笑着摇了摇头,“我夫人有一多年相伴的弟子,聪明伶俐,年轻貌美,可惜情路不顺,所托非人,是以最后落到了修为尽毁、性命不保的悲惨境地。”
“我夫人对此万分懊悔,只因她曾从中穿线搭桥,事后无论如何都想弥补这名弟子……”他对天玄说道,“道长也是主持一派之人,想必对此情况并不陌生,你说,我这做人夫君的,是否该帮夫人分忧?”
天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一名仙人坐在一起讨论对方的家事和烦恼,一时间有些语塞,还在他并非易与之辈,只是微微一滞就给出了答案,“于尊夫人而言,此乃幸事,于那名弟子而言,恐怕是祸非福。”
“哦?何解?”魏舍人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仙君帮她只是为了给夫人解忧,并非真心助她,又怎么能是福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魏舍人头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干瘦道人,给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恐怕我很快就能在仙界见到你了,道长。”
天玄闻言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可还是可以维持着与他“相谈甚欢”的表象,而在这座阵法之外,有一个人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用建筑物遮挡住自己的身形,黑衣男子紧贴着墙壁遥遥向阵法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立马收回头来,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个劲的往下流,衣衫眼看就要湿透。
在这一刻,他突然无比羡慕阵法里的那个道士,起码后者对于自己面前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恐怖存在一无所知。
黑衣男人也希望自己一无所知,很可惜,凡人察觉不到的仙威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响个不停的警钟,每一刻都更加深不可测。
“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他小声自语,右手放到了左胸口,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变成碧霞元君,他还不知道这个下凡的家伙的真面目,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平息了一下呼吸,他决定静观其变。
“……真知灼见,道长,”魏舍人轻轻颔首,“啊,结果出来了。”
结果确实出来了,只可惜答案是“无”。
“好吧,看样子是我问的不对,”他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我重新换一个问题。”
“拥有道种的仙灵还剩多少?”
魏舍人提问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瞥了身旁的天玄一眼,看的后者在刹那间心惊肉跳。
或许因为有了之前的推演基础,这一次光点给出答案的速度格外快,幽蓝的光芒一再变化,化为了“五十”,随后这个数字不断下减,最终停留在了“七”上。
“这不是没几个了吗?”魏舍人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他说完直接站了起来,因他这个动作,流传运转的阵法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者,只能停滞了下来,蓝色的光幕也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消失。
“我说过,我得到了想要的就会离开。”
魏舍人对天玄轻笑。
“不过,我还没有见到要见的人,在此之前,只能麻烦你们睡一觉了。”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就袭上了天玄道人的后脖颈,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不光是他,在阵法崩溃之后,原本被锁链束缚的修士们纷纷歪倒在地,显然也是人事不知。
“好了,碍事的都睡了,现在能否出来与我一叙。”魏舍人朗声说道。
黑衣人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脸色发白,汗流浃背,就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
“没想到在此能与故人相逢,还是两位,吾内心实在是欢喜不已。”
两位?
故人?
黑衣男子顿时瘫在原地,高悬的心又放回了原位,只是到底有些虚脱。
在听到“两位”的时候,阿恬就知道,自己和大师兄是藏不住了。
托夫诸的福,他们两个被直接冲到了方仙的山门口,加上防御的大阵已经被剑阵攻破,想要进入并不难,可若是因此就觉得夫诸站在了北海剑宗这一边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这只上古异兽只是想看他们和太玄门两败俱伤而已。
无论是把它关在护山大阵里的太玄门,还是跟它有个远古愁怨的北海剑宗,对于夫诸而言都是敌人,只不过有个轻重缓急而已。
若是放任它自己呆在上面,那才是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段煊只好率领北海剑宗中人与这头异兽周旋,而被冲出去的阿恬和白心离就担上了进入太玄门查探情况的重任。
白心离上前一步,挡在了阿恬的前面,二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出了藏身之处。
“啊,我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看到这一幕,”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的出来,魏舍人笑眯眯的调侃,“毕竟你俩以前关系可没这么近。”
“仙君难道认识我与师兄?”阿恬冷静的问。
“认识,怎么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