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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胥说要去钓鱼,他还真的去钓鱼了,地点就在他和阿恬初次见面的水塘边,依然是簑衣、鱼篓和旧草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早先的水塘在白恬和梼杌的战斗中被毁掉了大半,害的他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适合落脚的地方。
一屁股坐到了巨石上,辟胥熟练的拿出了珍藏的直钩,鱼竿一甩就抛进了水里,然后他一只手抓着鱼竿,另一只手拍着大腿,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阿恬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片亘古不变的星空下,不同的是,围绕在她周身的光球这一次全部被点亮,它们连成了一道光圈,围着她不停的转动,只是这一次再没有模糊不清的人影挡在面前,她得以将辽阔无际的星空尽收眼底。
阿恬在原地盘腿坐下,右手托着腮,静谧的夜空中群星闪耀,一股令人怀念的安心感包围了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这是错觉。
她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抱过她几次,而白夫人是克己守礼的端庄妇人,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去拥抱孩子,要说“白恬”这具身体对此仍有留恋和回忆,那也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然而,她并非对安心感的来历一无所知。
对于碧霞元君而言,天道就是她的母亲,毫无疑问,她正在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换言之,“白恬”即将死去。
阿恬静静的注视着星空,很奇怪的,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有心思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在罗浮山的时候,歇斯底里的绿衣仙灵曾经这么对她说过:
“天道之奥妙,终其一生也无法参透,你若是曾经进入过那玄之又玄的领域,就再也忘不掉他。”
那时候的她对这句话一知半解,而现在的她却不得不承认那个毁容的丑八怪确实说的有些道理。
明明注视的是平淡无奇的星空,她却感觉自己连通着过去与未来,舒服和安心始终萦绕在心头,舒坦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在这样下去她会消失的。
心头清明到了残酷的地步,可身体依然留恋与天道融合带来的美妙。
但是,这并不是修士穷尽一生去追求的合道境界,只不过是她单方面被大道所吞噬而已。
“如果我真的融进了天道,那我就把大师兄找的道侣都劈死。”
她两颊鼓起,而五十颗道种中的其中一颗也跳了跳,像是在赞同她危险的发言,然后这一颗道种就脱离了幽蓝的光带,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少女面前,在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的同时,眼前的星空突然裂了一道小缝,而从漆黑无比的缝隙中缓缓垂下了……一个鱼钩。
不,与其说是鱼钩不如说是笔直的银针,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我只是随便钓钓看”的随意,鱼钩在慢慢垂下,无声无息的降到了少女的头顶。
阿恬盯着眼前活泼的道种,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叫嚷着“抓住它!”,然后她的右手就陡然充满了力气,不受控制的向着幽蓝小球抓了过去!
谁知,原本呆在原地的小球在少女的手指即将碰触它时一下子就蹿了出去,飞快的消失在星空之中,只留下了一道银色的小尾巴。
扑了个空的阿恬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手心有着一样冰冷的物体,她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根非常眼熟的银针,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就从银针上传了过来。
也不知道曲子哼到了第几遍,哼到了辟胥整个人都昏昏欲睡,手中的鱼竿才突然动了一下,一股沉重的拉力传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有“大鱼”上钩了。
“不是吧,又要来一次?”
辟胥的瞌睡虫立马就跑光了了,他立即站起身来,单手将鱼竿往上拉,就在快要将猎物拖出水面的时候,对方的拉力陡然消失,害得他脚下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就在这时,一只手把将将站定的祖师爷老人家推到了一旁,手的主人扑到了水池边,将手臂伸进池水,像是在捞什么东西。
阿恬从来没有想过,漆黑裂缝的尽头竟然是一方水池,她毫无防备的被拉进了水里,直钩带来的吸力顿时消失,她松开鱼钩向上游,在接近水面的时候看到了身下来的手,于是她拉住了那只手,被带出了冰冷的湖,而当水幕完全消失,她看见了趴在岸边的白心离。
第143章
仙界最终还是变了天。
人仙们在镇压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就又回到了各自的洞府; 完全没有趁机占地为王的意思,对此,作为代表的辟胥是这么解释的:
“那些亭台楼阁都给打烂了; 搬家还要先推倒重来也太麻烦了吧?”他提溜着鱼篓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阿恬诉苦; “况且有个地方住就行了,要那么奢靡干嘛?等以后有了新人飞升; 就让他们随便挑块地方建道场,谁住谁出力; 多好啊。”
作为飞升不久还没住所的新人; 阿恬很想打死这个老不要脸的。
对此; 辟胥还是想为自己争辩几句的。
“你住碧霞元君的洞府不就好啦?反正都是自己的地盘啦,把烛龙的东西扔一扔凑合凑合吧,反正等你履行了婚约; 就可以跟着你师兄去蹭勾陈大帝的宫殿啦!”
阿恬决定先“呵”为敬。
其实人仙对“搬家”这件事格外消极也并全是因为觉得麻烦,最主要的还是——异兽和仙灵还是有那么几个活蹦乱跳的。
天道从来不搞灭绝那一套,做什么都要按照“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准则; 只是这位大老爷实在“铁面无私”,就算你侥幸从他老人家手里夺回一条小命,不少人也要日夜忧心忡忡; 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禁忌被当场劈死。
毕竟,人家可没有忘事这一说。
于是幸存的异兽老老实实的破开了伪装,被人仙们提溜着扔到深山老林,若是运气好; 说不定还能混个山大王当当,而仙灵方的大佬都死的干干净净,剩下些小仙小神也撑不起天庭这个巨大的架子,最终也只能卸下神职,安分守己的当起了散仙。
至此,天庭旧貌,已不复得见。
就像是曾经有人感叹的那样,一个没有天庭也没有仙灵的新时代正在拉开帷幕。
“这其实是正道。”
白心离是这么对阿恬说的,彼时他正在帮后者收拾被烛龙造成猪窝的道场,好好的宅邸被那位酷爱在泥水里打滚的上古神兽差点搞成了泥潭,饶是他也在清空了屋内的烂泥后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珠。
“随着时间的推移,仙灵得到的人性越多,留存的私心就越重,到最后难免会积重难返,失去了本来的初心。”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经过考验的总比没经过的好,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质的仙灵,天道当然会选择更有保障的修士,况且后者也并没有机会像前者那样接管天地。
阿恬对白心离说的内容没什么异议,她更在意的反而是白心离过于冷静的态度。
这些话由旁人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感叹,可放到白心离这里,就是实打实的感受,正确来说,是勾陈大帝当初的想法。
师兄的剑名为“无我”,她也曾听很多人再三强调过他的情况特殊,可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知道这到底有多特殊。
特殊到了,他对自己的死亡也能无动于衷。
因为勾陈也好,白心离也罢,他们的立场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万物。
其余的仙灵,西王母、东王公、紫薇大帝,甚至于九天玄女,他们都将天命当做了使命,或许并非心甘情愿,只是无法违抗。
唯有勾陈,他是觉得“就应该这样做”。
从行动上来看,二者并无差别,可溯本回源,二者却天差地别。
万物无我,残酷就残酷在“无我”二字上。
如果说常人的情感有如深潭,那么白心离就只有浅浅的一茶碗,修为越高,茶碗里的水越少,已至到最后,可能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不去仔细观察就会被彻底忽略。
激烈的爱与恨于他都可望不可即,理智上能够理解,实际上无法拥有,因为当连维持自我都要如履薄冰的时候,谁都无法再有余力去玩什么轰轰烈烈、至死不渝了。
阿恬觉得,大师兄一定能合道,因为全天下真的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与天道如此贴近了。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天赋,也是令人望而却步的诅咒。
“我立志要以操戈来求止戈,”她蹲在正在整理床榻的白心离的身旁,用双手托着腮,“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行差踏错,为害一方,师兄也会来阻拦我吗?”
“恩,”白心离一边把乱成一团的被褥拖下床,一边语出惊人,“我会把你吊起来打。”
“大师兄你可真是……”阿恬缩了缩脖子,把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
大师兄你可真是……太棒了。
阿恬在这一刻感到了无比的安心,平心而论,再也没有比这一句更能令她高兴的话了。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把你扳回正途,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于是她笑嘻嘻的围着白心离绕了一圈又一圈,然而这种快乐在看到青年发现了隐藏在床头的暗格时立即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不不不不!!!”
她一个飞扑冲向了床榻,整个人重重的落在了床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的同时,还像章鱼一样死死地扒在了上面,试图掩盖暗格口,然而当她胡乱挥舞着双手的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白心离已经顺利的打开了暗格,取出了藏在其中的画卷。
大意失荆州!
阿恬立即爬起来去抢,心里狠狠的甩了自己两巴掌,怎么可以一心偷懒就忘了床头上还藏着这么个玩意儿了!
平心而论,以白心离的性格,倘若对方明显表现出抵触,他绝不会再继续,可就在他打算将画卷还回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太久的原因,上面的系绳“啪”的一下子断成了两截,然后整幅画就这么毫无阻拦的在他手上展开了!
“啊!”
阿恬挫败的跪在床榻上,双手捂住了脸,觉得碧霞元君近万年的老脸都被自己给丢光了。
作为一名高贵冷艳的元君,碧霞在床头偷偷藏了一副勾陈大帝画像的事是必须隐瞒到世界毁灭的秘密!
当年碧霞面对勾陈时有多风轻云淡和不屑一顾,现在阿恬就感到脸有多疼,这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疯狂打脸现场,与这一刻相比,无论是被白夫人从床褥地下搜出避火图还是李恪师叔上课时的公开处刑都轻的像毛毛雨!
被强烈羞耻感包围的阿恬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然而这样也无法阻止白心离将画卷上的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毫无疑问,上面画的是勾陈大帝。
碧霞元君最大的秘密终于被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阿恬已经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团,正试图催眠自己不存在就听到白心离的声音。
“勾陈的宫殿里也有一幅一样的,”青年说道,“这是祭拜时用的神像,画的太过板正,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
“同样,他也不太喜欢碧霞元君的神像,可他只有那个。”
少女慢慢的把头从胳膊里伸了出来,目光微微一抬,就看到了青年红透的耳垂。
“我们都重新画一幅吧。”
白心离笑着说。
“我觉得我比他要好看些。”
对,你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阿恬被这句话给砸的晕头转向,完全忽视了勾陈大帝也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