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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上大家都知道挺逗的,不过一些人在那个特别的年龄里,就是这么想的。
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终身都是这么想的。
江晓媛摇摇头,没有评价,因为她当年比祁连也没有强到哪里去,她用导航重新定位了祁连的家,准备开出去掉头。
祁连乱七八糟地说着说着睡着了,江晓媛一路兜圈子绕弯地跟着坑爹碎嘴的导航走错了无数的路,终于摸到了祁连自己住的那间单身公寓。
勉强把醉鬼叫醒,江晓媛扶着他一路上了楼。
江晓媛把他放在沙发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打招呼说:“那我走了啊。”
祁连可怜兮兮地窝在沙发上的一角,有气无力地冲她挥挥手。
江晓媛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半睁半闭的眼睛里那一点微光,于是又改变主意,转了回来。
“怪可怜的。”她想着,先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牛奶,看了看居然没过期,于是找到微波炉热了,端进去给了祁连。
祁连睡了一路,大概是清醒了一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没走啊?”
江晓媛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照顾人,照顾得真心诚意、笨手笨脚。
“没有,你喝吧,”江晓媛说,“喝完了吐一次,我帮你煮一碗挂面再走。”
祁连努力地想了想:“我这里没挂面。”
江晓媛看起来十分游刃有余地摆摆手:“没事,方便面不是一样煮么。”
等祁连吐完一场,用冷水洗了脸,就听见厨房里“呲啦”一声,跟要炸了一样,他一激灵,清醒过来,赶过去一看,只见锅里油水混合,在大火下吵了个天翻地覆,而“天才大厨”江晓媛正一手拿着锅盖,盾牌一样地挡在身前,一手拿着一个鸡蛋,跃跃欲试地在锅边上比划来比划去。
抬眼看见他过来,江晓媛在一片爆发的油烟里喊:“鸡蛋从哪头磕不容易把蛋壳掉进锅里?”
祁连:“……”
他忙打开抽油烟机,又粗暴地往锅里浇了一瓢凉水,简单地平息了锅里沸反盈天的双边争端,然后夺过江晓媛手里的鸡蛋,奄奄一息地说:“行行好,出去吧——你吃饭了吗?”
江晓媛十分不好意思:“嘿嘿、。”
祁连利索地在锅里的水没开之前切好了一堆蔬菜,然后一磕一掰,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熟练地煮起面来,有种漫不经心的贤惠。
江晓媛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问:“后来呢?”
祁连:“什么?”
江晓媛:“你翘着一条伤腿,要去杀人——后来呢?”
祁连沉默了一会,用筷子不慌不忙地在锅里搅了搅:“那天我因为路上出事,没去成,结果别人去了,一个朋友,小男孩,娃娃脸,当年老跟前跟后地叫我哥,他捅了人,后来被判进去了,幸亏那人没死,他这辈子还有出来的一天。另一个朋友听说了这件事,出门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家庭环境不太好,他爸家庭暴力,喝多了打人,扇聋过他妈一只耳朵,说来讽刺,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喝酒,那天喝多了跟他爸呛上了,拔出一把小刀抹了他爸的脖子,然后等酒醒了,他自己从楼顶跳下来摔死了——”
江晓媛睁大了眼睛。
祁连:“把盐给我。”
厨房灯光不是特别亮,还没回过神来的江晓媛匆匆摸到一盒白色晶体,也看不清是盐是糖,她偷偷地倒出几粒尝了尝,没分辨出咸甜,就被祁连从手里抽走了。
“当年陪着我去捞老陈的三个朋友,上面两个人,这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还有一个全须全羽的,后来被家里强行送出国了,前不久刚回来,”祁连挑出一根面条,尝了尝,感觉熟了,于是关了火,“拿碗,碗在你旁边那柜子里——进去的那个也刚刚刑满释放,所以今天老陈请客,我们几个吃顿饭,不小心多喝了几杯。”
祁连的头发方才洗脸的时候打湿了,垂在面前,他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有一点湿润:“出国的念了个不三不四的文凭,一直在没什么目标地瞎混,现在听家里的话应聘了一个小国企,可能打算就这样了,方舟……方舟刚陪着老婆去产检,准备当爹了。我么?我这些年一直居无定所,给那位隐形的救世主打工。”
生活像一面随时能裂缝的地,一个踩不稳就从一边裂到了另一边,多年以后回头一看,裂缝越来越大,曾经在一起的人终于给分隔在了可望不可即的世界。
祁连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许靖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是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人。
“你对这个世界的过激反应,并不说明你强、你烈性。”这是轮椅上的那个人在某个夏日午后对他说过的话,祁连至今都能一字一句地回忆起来——
“世界抽你一巴掌,你跳起来破口大骂,世界每天抽你一巴掌,你就被它塑造成了一个破口大骂的人。你记得你要干什么吗?你记得你是谁吗?你可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可怜。”
两个人也没找地方坐,在厨房里一人端着一碗汤面,就地解决。
见祁连忽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江晓媛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说许靖阳是救世主?”
“因为他告诉我一个真相,”祁连说,“当你发现那条裂缝的存在的时候,一定要跳,哪怕摔死也要跳,不然就来不及了。”
江晓媛心想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听得一脸莫名其妙,怀疑祁连的酒还没醒。
祁连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缕头发从马尾里掉了出来,缠绵缱绻地垂在脸颊一边,他忽然很想给她塞到耳后,酒精作用下他抬起了一只手,抬了一半才回过味来,就那么举着手,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江晓媛:“……”
祁连:“……”
祁连脑子里足足空白了两秒钟,才勉强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讪讪地越过江晓媛的耳边,从架子上抽出了一瓶米醋,欲盖弥彰地问:“你要么?”
江晓媛:“……你祖籍是山西人?”
新入籍的山西祁连强撑面子,高深莫测地加了一碗盖醋,酸爽地吃了一大口面,青筋都出来了。
“权当是醒酒吧。”他想。
江晓媛的假期短得像根火柴,还没看见光,就烧完了。
第二天,她自觉五点十分起床,开始折腾她的涅槃造型营销号,完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晨八点半,蒋老师踩着点来了。
蒋博的形象比刚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江晓媛强不到哪去,左脸写着“睡眠不足”,右脸写着“老子不爽”,进屋后一言不发,把一个文件袋丢在桌子上。
蒋太后说:“预选赛的报名材料,你去准备吧,三天之后给我看一眼你的成品,等我看过了再往上报——还有一会替我接待个客户,我要去找个地方横一会。”
江晓媛:“老板,你印堂发黑,卖肾去啦?”
“滚,”蒋博给了她一张铁青的后脑勺,“地区预选赛的‘层层选拔’是什么意思懂吗?意思就是让大家各展门路,各拉关系!你当报几个作品上去就完事啦?预选赛组委会能看得完那么多材料吗?陪一帮傻逼喝了两天的酒,真不想忍了。”
江晓媛:“……”
蒋博:“看什么看?技术谁没有,好多小女孩每天花在自己脸上的时间不比你干活的时间短,高手到处都是,你不打好招呼,材料交上去根本没人看,想办事就得靠钻营。”
蒋博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拐到休息室补觉去了。
江晓媛默然无语地低头看着预选赛要求——“准备一份简短的自我介绍,以‘春日新娘’为主题,打造一套造型方案,提供实际操作视频,自带模特,时长不超过四十五分钟。”
别的姑且不论,一套完整的新娘造型从准备到出方案,不知要花多少心思,还不算拍视频的时间和准备新娘装、联系模特的成本。
这样交上去的一份呕心沥血的材料,居然是不打招呼就没有人看的吗?
江晓媛的征程还没抬脚,原本踌躇满志地要参赛的心“刷”一下,先灰了一半。
☆、第54章
江晓媛第一次看见“春日新娘”四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点灵感的。
“春日”是清新;“新娘”是甜美,题目里含的这两个要求一目了然。
一般对于女造型师来说,“清新”和“甜美”都是强项;她们哪怕不干专业;平时自己穿衣打扮也都有很多心得;这个题目可谓是手到擒来的;但等江晓媛心神俱疲地应付完蒋博的客户,抱着一本记得乱七八糟的素描本在工作室的客厅发呆的时候,她那装灵感的脑子忽然空荡荡的,像一间被洗劫过的房子;什么都不剩了。
“春日新娘”——怎么做?又绿又白吗?
江晓媛眼前浮现了“打奶茶”的那个广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蒋博终于游魂一样地从休息室里溜达了出来,他顶着起床气走到沙发旁边;伸脚在江晓媛小腿上踢了一下,吩咐说:“去给我叫外卖。”
江晓媛:“……”
等江晓媛打完外卖电话回来,发现太后娘娘正坐在沙发上,审阅她和客户方才沟通后拟定的初步方案。
江晓媛心里“咯噔”一下,想:“歇菜了。”
她方才整个人不在状态,一直心不在焉的,勉强勾勒出来的那个大体方案也就能把外行的客户糊弄过去,万万糊弄不了蒋老师。
蒋老师在工作上从来眼里不揉沙子,平时私下怎么以下犯上都无所谓,该干的活要是有一点干得不漂亮,就得等着被他收拾。
果然,下一秒,蒋博把她那破旧的素描本往桌上一扔,高高挑起锋利的眉眼,狠狠压抑住下面澎湃的火气,山雨欲来地问:“这是什么玩意?”
江晓媛无言以对。
蒋博:“录音笔呢?给我。”
和客户沟通方案的时候,有时候为了造型师的后续思路不出差错,在征得了客户同意后,他们是要用录音笔录下谈话的。
江晓媛知道自己这个客户接待得确实不走心,不由得更心虚两分,贴着墙根取来了录音笔,战战兢兢地递给蒋老师。
蒋博白了她一眼,插上耳机,面沉似水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翻江晓媛涂鸦似的方案一边听,仿佛随时准备亮出爪子,挠她一脸花。
江晓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中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接了一次外卖,跟送外卖的说话也仿佛地下工作者接头,吓得那小姑娘诚惶诚恐地接了钱就跑了。
她小太监一样把外卖排成一排,放在蒋老师面前,不敢擅自跪安,垂头丧气地戳在一边,等着挨一通训斥。
半个小时以后,蒋博把速写本和录音笔都放下,把素描本推给江晓媛,一言不发地吃起自己的东西。
江晓媛心惊胆战地接过来,把蒋老师增补的方案从头到尾阅览了一遍,她得承认,其实真认真,很多东西她是想得到的,只是当时走神没往上写。
蒋博不知道是饿了多久,三两口解决了一顿饭,吃完一抹嘴,敲了敲桌子:“拿走吧,顺便给我倒杯水。”
江晓媛默默收拾了桌子,给他倒了杯水。
蒋博:“今天这事我就先不追究你,你现在心里都是预选赛吧?怎么,觉得预选赛这个选拔法让你失望了?”
江晓媛自觉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可她心里忽然有点过不去这道坎。
一个人,披星戴月的努力,连自己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