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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两三公里,才终于在市民广场的西北角上,看到了一幅巨大的旅行社霓虹招牌。
他俩走近一看,见门口前台处一个叼着烟的男青年正在值班,他身上穿着一身松垮的卡其色衬衫,胳膊上还有一处虎头刺青,一只脚搭在凳子上抖动着,模样看上去就像一个不正经的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
任慧被这男青年的尊荣吓得停住了脚步,她有些犹豫的不愿走进,任慧这辈子很少远行,几乎没住过旅行社,又看见这男青年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心里更加重了几分担忧。
她对杜帅说:“要不我们走远点再找找吧,总觉得这招待所不太正经的样子。”
杜帅忧郁了一下,劝她说:“刚才咱俩可是一路问过来的,这一路上哪还有旅行社啊,如果还要继续找,恐怕还得再走上两三公里,慧姐,你今天也走了一天了,不累吗?”
任慧今天穿了一双五六厘米高的厚底中跟皮鞋,赶了一整天路了,此时脚腕早就酸疼的不行。她被杜帅这么一提醒,才又觉得真让她再让再走上两三公里,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杜帅见任慧满脸倦容,又有些迟疑的样子,径自走了进去问男青年:“今晚还有空房吗?”
男青年乜斜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叼着烟的嘴一张一合:“还有,不过只剩标准房了,45块一晚。”
“好,我们要两间。”杜帅一边掏钱包一边说。
男青年在这旅行社上班好几个月了,来的客人一般都是附近来开房的男女青年,他惯性思维,见一男一女出现在旅行社,想都没想就当是来找地方逍遥的。
他歪着嘴,坏坏的笑笑:“早没两间了,还剩最后一间,要不要?不过,你们不是一对儿?”
杜帅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任慧,迟疑的说:“慧姐,咋办?”
任慧走上前几步,问:“这附近真的没有其他招待所了吗?”
男青年呵呵一笑:“你这阿姐,可真奇怪,不知道同行是冤家嘛!还跟我打听其他招待所?我能跟你讲实话吗?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往南再走上五六公里能看到一间,不过今天可是周五,估计也早就住满了。我劝你们小两口,还是安心的住我这儿吧。”
任慧见着这男青年言语轻佻,心情着实不爽。可她想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周末本来就是招待所生意好的日子,她真的如裴月珍所说缺少出行经验,真该刚出火车站就赶紧订酒店的!拖到九、十点了才到处找招待所,能还有空房吗?
她犹豫的看了一眼杜帅,又对男青年说:“你说的标准间,是不是两张床?”
“哼哼!标准间当然是两张床了,你们还真不是一对儿?看不出阿姐你还挺正经。”男青年小声谄笑。
杜帅也被男青年惹得有几分不快,语气生硬的说:“少废话,先看看房吧!”
男青年从墙上拿下了挂着的钥匙,带着两人往里走,三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住了,男青年扭开锁打开了门。
杜帅往里面瞧了瞧,见这房间还算宽敞,两间单人床也挺大,铺着白色的被褥,墙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脏东西,铺着青色的地毯上偶尔有几个烟头烫过的洞,可总的来说,这卫生条件比他想象的好多了,他觉得还不错,就回头问:“慧姐,你觉得可以不?”
任慧对卫生条件的要求比杜帅这个单身汉强多了,可她知道没什么选择,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男青年正要出门,又回过头来坏笑着问了一句:“兄弟,要套不?2块钱一个!”
“不要不要!”杜帅连忙把他推了出去。
杜帅再回头看任慧时,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
任慧的脸皮本来就薄,男青年这几句不正经的调侃,让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虽然她和杜帅偶尔也在公安局的家属楼里一起吃过饭,可这么深夜在一间有床的屋子里独处,孤男寡女的,还是头一次。
杜帅见任慧一脸尴尬的神情,立刻低着头走进了房间,在靠窗户的那张床的床头柜上扔下了背包,他坐在床上拖下鞋,伸了个懒腰,装作一副困倦的样子,说:“慧姐,我累了,你愿意干嘛就干嘛,不陪你了,我先睡了啊。”然后穿着一身的长衣长裤就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任慧装睡起来。
他这是和任慧刻意的保持距离,想自己装了睡,任慧应该就没那么尴尬了。
任慧从来没有跟除了前夫的男人在夜里独处过,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可见杜帅没一会儿就睡下了,周身都觉得自在舒服了些。她轻声从背包里掏出备好的洗浴用品、毛巾和睡衣,走进厕所,打开花洒开始洗澡。
杜帅其实虽然早早躺下了,可是根本睡不着,他先是听见厕所里兵兵乓乓了一阵躁动,接着又传出来花洒洒水声音,心想应该是任慧开始洗澡了。不一会儿,一阵玫瑰香味从厕所里散发出来——这味道好香,是属于女人的味道,他平时只用无味的碱性香皂。
他的心被这香味撩的一阵悸动,自打刚认识任慧,他就对她心生好感了,如今又跟她在酒店独处一室。任慧正在厕所洗浴,意味着她此时根本没穿衣服——杜帅正是二十五六岁,男人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突然觉得自己心痒痒了起来,脑子里胡思乱想。
可他知道,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用,他根本干不了什么,便强行闭上了眼,希望能快点睡着。
过了好一阵,任慧才从厕所出来,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她这才觉得浑身的酸乏算是解了,身上还带着香皂的香气。她换上了一件轻便的睡衣睡裤。也钻进了被子里。见杜帅依然背对着她躺着,似乎已经睡得死死地了,她便也关上了灯,安心的睡下了。
*
半夜,任慧睡得正香,突然听见杜帅那头有人说话,她立刻起身打开台灯,这才发现,杜帅嘴里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什么了,懵懵懂懂间开始说起了梦话。
“别……那个设计图……要改……先别交上去……”杜帅闭着眼说,脚还不停的蹬着被子。
任慧忍不住一笑,心想这孩子都多大了,居然还说梦话,她劝自己不要多事,正准备再次关灯——
“慧姐!慧姐!你别走,别冷着了,穿多一点!”
任慧抬起的手顿住了,侧脸看了杜帅一眼——他这是梦到什么了,居然这么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不禁感到有几分好奇,继续听了下去——
“……慧姐……我喜欢你,你别嫌我小,好不好……”杜帅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几乎是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任慧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向前凑了些,小声的问道。
“我……我喜欢你……”杜帅又嘟囔了一句,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
任慧心里一颤,她以前就知道,人说梦话的时候是可以和其他人对话几句的,可没想到杜帅还真的回答了自己,这孩子这句梦话说的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究竟梦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任慧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乱乱的,她看着昏黄的台灯下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长得水嫩嫩的,他可是比自己足足小了七八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可她呢?不过是个离了婚的半老徐娘。
这怎么可能?
怕这孩子根本不是真心的吧,肯定是乱做梦说胡话呢!
任慧试图强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子,关上灯,蒙着头继续睡了。
*
第二天清晨,任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醒来,一睁眼,却见杜帅的床已经空了。她赶紧起身梳洗打扮,收拾好行李出了房门,才在前台见着杜帅,他正坐在前台的沙发上看着报纸。
“慧姐,早!”一大早,杜帅换上了一件好看的深蓝色呢子外套,显得朝气满满,干劲十足。
“早……”任慧一想到昨晚他说的梦话,面色绯红的回应。
“我都打听好了,那头有个早点铺子,我们先去吃点早点再去城北吧!”
“好!”任慧依然是羞赧的低着头。
*
城北商场,是遥城最大的商场,两个人在市民广场搭了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后才到了这里。
蓁月的专柜在四楼童装部,两个人找到了专柜,见他家的童装整整齐齐的展示着,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们最熟悉的样子,四楼童装部也算是人来人往,可蓁月专柜的生意却门可罗雀。
他们向专柜的销售大姐表明了身份,任慧问:“大姐,这最近一天能卖几件衣服”
大姐很是热情的说:“不多,也就四五件吧?”
任慧又问:“那……哪几款卖得好?”
大姐指了指几件款式偏薄的,说:“就是这几件。”
“哦……”这情况,跟任慧心里想的差不多,她低头思考了一下,说:“大姐,您在城北商场卖衣服也好几年了吧,依你看,这几款羽绒服和棉服今年入冬了,销量会好吗?”
大姐笑了笑:“嗨,我又不是算命的,我哪算得准呢!不过我也是做个妈妈的人,我觉得这几款衣服款式都挺好看的,价格也实惠,尤其是这两款孩子的羽绒服,我卖了这么久,知道你们用的是鸭绒的好料子,可保暖了,我自己都想给我儿子买一件!可你们别怪我乌鸦嘴啊,就怕今年天气不冷啊,记得不,去年就挺冷的,好多人说今年肯定是暖冬呢!要是暖冬,怕是来买羽绒服的人就少咯!”
“你……会不会说话啊!”杜帅有些不开心的嘟囔着,向前冲去。
任慧拉住了杜帅,来城北商场前,她本来还自信满满,这会儿却被大姐几句话说的犯了愁了。真没想到,这做服装生意居然也跟她在老家种地一样,也要看天吃饭的!
☆、第10章 。13。19。76
(1992年11月)
还没到下午五点,裴东升就早早的关了店门。
最近生意冷淡,烟酒店没什么人气,麻将场上又缺点手气,他管高利贷借的钱,眼看着已经有小半年的利息没有还上了,利滚利下,居然不知不觉欠下了几千块。
高利贷那边派了几个流氓成天来骚扰他,这光天化日的他们倒也不敢动手,只是流里流气的坐在门口,一边打扑克一边喧哗,一有客人走近,就故意大声冲着客人嚷嚷。
这对烟酒店的生意无疑是雪上加霜,本就冷清的店面更没人敢上门了,裴东升做生意就更加意兴阑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天下来连几个小时都开不到。
裴东升耷拉个脑袋,漫无目的的走在纺织厂后门,他瞧见厂子的工人依然穿着那套熟悉的深蓝色工服,从厂子门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一如往常。只是他再也不能回去上班了,一想到这,心里总是怪有点不是滋味。
“呸!”他冲着地上吐了口痰,人心薄凉,他在这厂子干了十几年,说开了就开了,如今整个纺织厂,可还有记得他裴东升这号人么!
他顺着马路一直往北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宁城小学的铁门口,他在马路对面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等着儿子放学。手指上夹着跟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头腥红一点,一阵疾风突然吹来,烟灰撒的他满脸都是。
五点半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内传来了清脆的铃声,小学生们背着书包,撒丫子般冲出了校门。裴东升抖抖身上的烟灰站了起来,他把烟头丢在地面用脚碾碎,张望着找他儿子,裴聪是个大个头胖小子,混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