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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小姐们,我本来有很多故事都可以讲,给今天这样一个愉快的日子开个头;不过其中有一个故事我特别喜欢。不仅因为这个故事结局圆满,切合我们今天的题目,而且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出,爱情的力量有多么神圣,多么伟大,可以给人带来多大的好处,并不象好些人所指责的那样猥亵淫邪。这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这个故事包管会叫诸位听得十分欢喜,因为我想诸位都一定正在尝着爱情的滋味。
凡是读过塞浦路斯这个岛国的古代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个岛上曾经有过一位绅士,名叫阿利提帕斯。说到尘世的荣华富贵,全岛要数他第一。若不是命运有意和他为难,使他有一件事美中不足,那他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人了。这美中不足不是别的,只因他有个儿子,名叫加莱苏,虽然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可惜愚顽异常,简直是个白痴。
这孩子实在不成器,尽管良师谆谆训诲,严父好言劝告,甚至加以鞭笞,又有亲友人等费尽心思,想尽办法,也无法灌输他一点学问,增进他半点教养。他说起话来声音粗糙,举止态度又极端粗野。与其说他象个人,不如说他象头畜生。人家为了嘲弄他,就给他取了个绰号,管他叫“西蒙”。“西蒙”这个名词,在他们的语言里。就相当于我们所说的“畜生”。他父亲眼看他白白浪费光阴,好不难过。他对这个儿子再也不存希望了,只得吩咐他到庄园上去和那班庄稼汉住在一起,这样眼不见为净,倒免得烦心。西蒙一听非常中意,因为他就喜欢和那班村夫樵民混在一起;城里的阔人们他倒反而讨厌。
于是西蒙来到了庄园,就此在那里干着农活。有一天,刚吃过午饭不久,他肩上扛着一根木棍,从一个农庄走到另一个农庄,进入了一座小树林。这一带的树林本来很美,加上又是暮春天气,长满了密密层层的绿叶。也是他命里注定有这段艳遇,他一路走去,不觉来到一块小草坪上。草坪周围长满了大树,那边角落里有一粉清澈阴凉的山泉,泉旁的绿草地上睡着一位秀丽的小姐。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雪白的肌肤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一条轻柔的白被单齐腰盖在下半身。她的脚跟前还睡着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看模样都是她的佣人。
西蒙一看到这位小姐,就停住了脚步,用那根木棍支住身子,不吱一声,凝神望着她,有说不出的爱慕,好象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似的。他本是胸无点墨,一窍不通,虽然人家千方百计地开导他,仍然无从教他懂得半点风雅,谁知这会儿他却是茅塞顿开,觉得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样一位美貌的小姐。他于是把她那黄金似的头发,她的额头、鼻子、嘴唇、脖子、手臂,都细细欣赏到了,尤其她那一对微微隆起的乳房,更使他陶醉。
他简直是在一眨眼之间就从一个村夫俗子变成一位审美家了。他恨不得能看一看她的眼睛才好,偏是那姑娘睡得正甜;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因此他好几次想要把她叫醒。但是他觉得自己几曾看见过这样一个美貌的姑娘。莫非她是仙女下凡吧?他真是一下子聪明起来了,竟懂得不能把天仙当作俗物一般看待,需要格外敬重,不可亵渎,因此只有耐心等她自己醒过来。虽然他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他越看越爱,哪里舍得走开。
这位姑娘名叫伊菲金妮亚,睡了好久才醒过来,总算比她的几个仆人醒得早。她睁开眼来,看见西蒙正倚着一根木棍站在她面前,不禁大为诧异。原来西蒙是个出名的粗鲁男子,加上他父亲家资多富,门第高贵,所以附近一带没有哪一个人不认识他。她随即对西蒙说道:
“西蒙,你这时候到树林里来干什么呢?”
西蒙没有回话,只是朝着她那一对张开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看着,只觉那双眼睛把一般柔情直送到他心坎里,这真是他生平从来不曾领略过的一种愉快呢。姑娘看见他那样盯牢着她看,唯恐他粗鲁的脾气要发作,会对她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情来,便站起身来,一面喊醒两个女佣人,一面说道:
“看天主面上想些吧,西蒙!”
不料西蒙说道:“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尽管姑娘怕他,不肯让他一块儿走,可是怎么样也摆脱不掉他,只得让他跟到自己的家门口。
西蒙接着就回到城里他父亲那里,说是从此再也不回到庄园上去了。他父亲和家里人虽然不愿意,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随他的便,看他这次忽然改变主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西蒙的心本来是好比一块无法点化的顽石,谁想自从看见了伊菲金妮亚的美貌仙姿,这颗顽石般的心也给爱神的箭射穿了。没有多少时间,他就由愚钝一变而为聪颖,使得他父亲和家里人,以及许多亲友,都大为惊异。
他开头第一件事就是请求他父亲给他做一些华丽的衣服,还要加上许多皱边做装饰,让他打扮得象他兄弟们一样漂亮,阿利提帕斯欣然答应了。然后他又结交了一批有身分的朋友,从他们那里学会了绅士应有的仪表风度,尤其是学会了一套对待情人的礼貌举止。说来谁都要吃惊,不消多少时候,他不但精通了文字,就连在学者中间也很显得出类拔萃。到后来(这当然完全由于他爱上了伊菲金妮亚,受了爱情的感化),他非但说起话来由粗声粗气一变而为温文尔雅、悦耳中听,而且居然精通音乐,熟谙骑术,甚至练得一身武艺,陆战海斗,无一不能。他的多才多艺,这里不多细说。总之,自从他那一次受了爱情的启发,不到四年工夫,就出落得俊俏无比、才艺出众,不愧为一个年青绅士。在塞浦路斯岛所有的后生当中要数他第一,没有哪一样不比别人强得多。
可爱的小姐们,你们说西蒙怎么会一下子变了另外一个人呢?那无非是这么一回事:上天本来赋予了西蒙颖慧的资质,却遭到命运之神的妒忌,把他这些资质紧捆牢缚在他心田里最狭窄的一角,幸亏爱神来解放了他的捆绑,又执行了那启蒙点化的职司,把他天赋的聪慧资质从那荒蛮倔僻的暗处解放出来,使其重见天日,显示出爱神原来比命运之神更其神通广大:凡是他所主宰的生灵,不管怎样愚顽鲁钝,他都能用爱的光芒照引着你走到绝顶聪明的境界。
且说西蒙为了爱伊菲金妮亚的缘故,虽然也象情场中一般哥儿们一样,有些地方未免过于狂热,可是他父亲见这个傻儿子在爱情的陶冶之下,竟一变而为一个象模象样的人,就非但宽容了他的一切所作所为,而且还极力怂恿他呢。西蒙(他因为记得伊菲金妮亚曾经叫过他一声“西蒙”,所以他始终不愿意让人家管他叫加莱苏)为了要名正言顺地达到自己的心愿,一再请求伊菲金妮亚的父亲奇帕梭斯把女儿许配于他,谁知奇帕梭斯总是回答他说,他已经把女儿许配于罗得岛上一个有身分的后生帕西蒙达,不能轻诺寡信。另许他人。
伊菲金妮亚的婚期终于到了,新郎已派人前来迎娶,这时西蒙心里想道:“伊菲金妮亚呀,这一下我该向你表明我是多么爱你啦。多亏了你,我才变得象个人,只要我一旦获得了你,我比神仙都光彩呢。我若不能把你娶来,这条命也不要了。”
于是他暗地里招来了几个高贵的年青朋友,又私下装备了一条战船,只等男家接伊菲金妮亚到罗得岛去的船开过来,就去与它决一死战。再说那个新娘等她父亲宴请了男家的宾客之后,便由男家派来的人们护送着上了船,朝着罗得岛开驶而去。西蒙时时刻刻都在留神,第二天便开了船来追,站在船头上对着伊菲金妮亚那条船上的人大喊道:
“停住,收起帆来:否则就把你们的船打沉到海里去!”
那边的人听了,马上拿起武器,站在甲板上,准备应战。西蒙这么吆喝之后。随手抓起一只铁钩,朝着罗得岛人那条加速飞驶的船头上摔过去,用力一拉,竟把那条船拉到了自己船头跟前。西蒙简直象头猛狮一般,把他的同伴们撇在后面,单凭一股爱情的力量,奋不顾身,跳上他们那条船。以万夫不当之勇向敌人猛扑过去,挥动手里那把短刀,一刀一个,就象宰羊一般,杀伤了不少人。罗得岛人一见苗头不对,慌忙放下武器,表示屈服。于是西蒙对他们说道:
“年青的朋友们,我这次带了武装人员,离开塞浦路斯岛,赶到海上来追击你们,既不是为了抢劫钱财,也不是为了报仇雪恨。我到这儿只是为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如果让我得到了,乃是无价之宝,而你们把它放弃,好好地让给我,也算不上什么。我要的不是别的,就是伊菲金妮亚。我爱她甚于一切,我曾好言好语地求她父亲把她许配于我,偏是他固执不肯,我只得听从爱情的驱使,前来抢亲,跟你们为难一下。我的意思就是说,我要代替你们的帕西蒙达做她的丈夫,只要你们赶快把她交出来,包管你们平平安安地赶路。”
罗得岛人为武力所迫,只得把伊菲金妮亚交给了西蒙。西蒙见她泪流满面,就安慰她道:
“高贵的小姐,不要难过。我是你的西蒙,我爱你爱了这么久,而帕西蒙达只不过和你订了个婚约而已,所以更配娶你的是我。”
说着,他就把伊菲金妮亚扶上了自己的船,放走了那些护送她的罗得岛人,碰也没有碰一下他们的财物。西蒙获得了这样一个心肝宝贝,真是欢天喜地。他先安慰了一下这位哭哭啼啼的姑娘,然后和伙伴们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不回塞浦路斯岛。大家都一致赞成掉转船头,开往克里特岛去,因为在那边,人人都有不少的故友新交,西蒙的亲友尤其多。大家都说,带了伊菲金妮亚投奔到那边去,万无一失。
但命运之神最是反复无常。她一时高兴,让西蒙获得了那位高贵的小姐,转眼之间又来作弄这位情场得意的后生,把他满腔的欢喜顿时化作无限悲痛。
原来西蒙离开了那些罗得岛人以后,不到四个钟头,天就断黑了;西蒙本来指望消受一个生平最愉快的夜晚,可是哪里料想得到,天色一黑,气候就骤然变化。空中乌云密布,海上狂风呼啸,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大家都张皇失措,也不知道把船开到哪里去是好,甚至根本管不住那条船了。
西蒙这时的焦急,自然不消说得。他觉得上天所以让他称心如意,只是为了叫他死得更痛苦,否则,如果得不到伊菲金妮亚,他会毫不留恋地死去。他的伙伴们也都悲叹不已。尤其是伊菲金妮亚,比谁都伤心。每一个浪头打过来,她都吓得痛哭,一边哭。一边狠狠地责骂西蒙不该爱上她,骂他不该这样胆大妄为,又说,这暴风雨的降临,原是神明显灵,不许他违背着神明的意志,换取她为妻,神明不容西蒙痴心妄想,不让西蒙享到这个福分,要叫她自己先死,然后让西蒙也惨遭横死。
大家连声悲叹,叫苦连天。狂风越吹越猛。水手们不知所措,也辨不清航行的方向,更不知如何改变航道,竟把船开到了罗得岛附近。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这就是罗得岛,只是为了顾全性命,不得不用尽气力,把船往岸上靠。幸亏命运之神照顾他们,把他们带到一个海湾里。西蒙所释放了的那批罗得岛人,也是刚刚不久才驶着他们那条船在这儿登陆的。直等到第二天拂晓时分,天色渐渐亮起来,他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