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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家犬生了五只小狗,其中一个便是它。父母因为我的原因,本想将狗崽尽数坑杀,又因为这事荒诞,害死这么多条性命,有所不忍,便不杀了。次年,我十六岁,狗也长大了。我出门,狗必跟随。凡是有说媒的来我家,都几乎被这狗咬死。于是父母叫人用铁链拴住这狗,但是晚上这狗将链锁咬断,进入我的卧室,撕扯我的衣服,咬坏我的被子,但却又不伤我。它这是向我父母示威。父母怕它咬死我,便不敢再找人说媒。这年秋天,我的父母都病重了,我的病又开始发作,发狂裸奔,别人无法制止。夜里睡在土室中,坚持不出来,唯狗相随。过了不久,父亲去世,母亲康复,我又夜里裸奔。母亲追踪我,发现狗趴在我身上,行那苟且之事。老母亲气得几乎发疯,不久就抑郁而亡。亲人知道此事,都不把我当人来看,想平分我家的财产。想分我家产的亲戚们刚刚进门,那狗便将他们狂咬一顿,于是他们再也不敢进我家的门,那点儿家产也得以保留下来。我之后变得更加疯疯癫癫,但是迷迷糊糊之中也知道狗是畜生,感觉非常耻辱。后来我的病痊愈了,寻思亲戚们尚且对我这样,还有谁愿意接受我呢?于是决意跟着这条狗过日子算了。我帮它洗净身上的污垢,给它做好吃的饭菜,把狗当做老公对待,算起来到现在已经有五年时间了。五年里我生了三胎,都不敢养。看来我只能这样隐忍地过完一辈子了。”
女人说完就开始哭。
老婆子戏谑她,问道:“跟狗做那事是不是就像跟人做一样啊?”
女人沉默许久,破涕而笑道:“今天遇到你这个痴婆子,我就不隐瞒了吧。跟人感觉怎样我不知道,我刚刚跟狗睡在一起的时候,是在患疯病期间,糊里糊涂,浑浑噩噩,没有多少感觉。病好之后,觉得这是耻辱,不敢见人。时间久了,慢慢感觉到愉悦,猜想强壮的男子也许还不及它的能耐,因此渐渐对它产生了爱恋之情,反而有些舍不得离开它了。但是这狗有很强的嫉妒心理,如果我见一个小孩可爱,上前抱了,晚上它就会咬我,伤口要好几天才能痊愈。不过它也从不亲近其他母狗,与我朝夕相守。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千万别说出去了,不然我更加不好意思见人了。”
老婆子笑嘻嘻地走了。
第二天,那个女人离开了客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个马店的故事在村人中口口相传,不知道传递了几代人。
村里人将九坨当做疯狗看待,并且担忧他对村里的媳妇起心,这使得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曾经发生在马店的荒诞的故事。
以前听这个故事感觉怪怪的。现在回头想想,特别是眼见了九坨的事情,暗地里感觉我们平时是不是小觑了这些生灵。
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挣脱了铁链又自己回来的九坨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攻击性。相反,他见了村里认识的人,会主动上前打招呼,脸上笑眯眯的。
但是躲在屋里的女人仍旧提心吊胆。
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九坨身上的疙疙瘩瘩明显小了很多。但是原来的凹处颜色变得更深,乍一看九坨像是一个经历了许多年代的瓷器娃娃,那凹处就如瓷器表面出现的裂纹,一碰就会碎掉。
也许是之前的防备心太强,以至于九坨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对方的表情非常尴尬,不知道应该撒腿就跑,还是点头强笑。或许九坨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对他人的异常反应并不在意,仍旧挨个向人家打招呼示意。
这时,艾爹走了出来,主动走向瓷器娃娃一样的九坨,兴高采烈地说道:“咦?你好像好了很多呀。怎么跑掉之前不告诉我一声?”
“跑掉?”九坨一愣,“我没有跑啊,我只是去了一趟画眉。”
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想到他是不是去找我爷爷了,于是急忙问道:“你是去找我爷爷了吗?”
九坨端详了我半天,最后一拍巴掌,笑道:“记起来了,呵呵呵,原来你是马师傅的外孙啊!”
艾爹代替我回答道:“是啊。你去找马师傅了?”
九坨点头。
艾爹问:“你找他干什么?”
九坨眉毛一挑,说道:“找他干什么?找他道谢啊!”九坨撸起袖子,将他同样是瓷器一般的手臂给艾爹看,高兴道:“您看看,我身上的脓包都消退啦!这都得益于他老人家教给我的好方法。”
艾爹大为意外,问道:“他教你怎么做了?”[小说网·。。]
“是啊。他老人家叫我用袁娭毑的狗的牙齿划破皮肤,让它将怨气发泄出来。我照着试了,没想到果然有效。”九坨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以前干扰我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我也看不见了。”
我将信将疑。信的是九坨的表现,他的变化发生在我面前,不得不信;疑的是爷爷说从此不再涉及此类事件的话是不是真的。
除夕那天,我去舅舅家吃中年饭,忍不住问了爷爷关于九坨的事。虽然常山村与文天村还有画眉村仅仅几座山之隔,但是过年的习俗各不一样。我们常山村过早年饭,就是除夕那天一大早就吃年饭,开始过年。文天村过晚年饭,除夕当天的晚餐才宣告开始过年。而爷爷那边的画眉村过的是中年饭,早饭还是往常那样随便吃一点儿,中午把大门关上,大吃一顿,然后放鞭炮重新开门,宣告新年来了。
所以我经常一天过两次年,在自己家吃了早年饭,再去爷爷家吃中年饭。
要是小时候,我在过年的头一天问这些事情,肯定要被爷爷批评,但是这次他似乎毫不在乎。
“我怎么会帮他呢?我答应了不再管这些事的。”爷爷笑道。
“可是他好了。”我不信。
“他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爷爷举起公筷问道。即使过年,他还是要用公筷。
“他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才好的啊。”我不依不饶。
爷爷摆了摆公筷,说:“这里没有我半点儿功劳。九坨他好了,也是他的运气。我猜想,他原来变得疙疙瘩瘩,是因为中了狗身上的毒气,像毛仔,他一吃狗肉就燥热难受。只是九坨的体质对狗肉更敏感,所以变成了那副吓人的模样。他用哪个狗牙划开伤口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让他流点儿坏血出来,坏血流出来了,那些病痛自然就好了。”
“那他在家里像疯狗一样咬人又是怎么回事呢?连铁链都挣脱了。难道不是二奶奶的狗作怪吗?”我问道。
爷爷漫不经心道:“就像发高烧,那是人体的抵抗力正在跟病毒作斗争产生的热气。九坨也一样。坏血放出后,他的抵抗力可以跟病毒抗衡了。所以他像发高烧那样胡言乱语精神失常。至于铁链,他那天来感谢我的时候说了,那时候他已经好了,就像退了烧的人一样恢复了意识,所以用钥匙打开链子上的锁就行了呀。所以呢,这件事自始至终跟那条狗都没有关系,也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为了打发他走,胡乱说了一个法子,他误打误撞却治好了自己。”
虽然爷爷说得天衣无缝,但是我仍然不相信。特别是他用发高烧来打比方,更让我迷惑不已,爷爷什么时候把发高烧的原理研究得这么清楚?说不定他事先就预备了借口,只等我或者别人来问。
不过这件事过后,九坨再次脱胎换骨,他不再偷偷摸摸,转而勤勤恳恳地劳作。他的家境随即好转,没多久,各地的媒人开始踏入他家的门槛了。可是,这时候九坨反而不着急了,将不辞劳苦赶来的媒人一一送回。
再后来,他居然养了一条狗!
那条狗非常乖巧,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见了陌生人也不吠叫。
玮姨跑到我家,对我妈妈说,九坨的那条狗太像她妈生前养的那条了。几次她经过九坨家的时候,那条狗还愣愣地看她好半天,似曾相识一般。
妈妈不以为然。
半年过去后,九坨突然答应了一个远地方的媒人做的媒。
九坨结婚那天,侧屋里的人都去祝贺,喜气洋洋。唯有艾爹看了那新娘一眼,登时就晕了过去。
那时候我已经回到北京上班了。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艾爹偷偷找过她,说九坨的新娘他以前见过……在某个晚上的路灯下面见过……
我顿时觉得后脊背一凉。
妈妈又说,不用担心爷爷的健康,安心在北京上班。妈妈听了玮姨讲的枣树的历史之后,亲自去问了爷爷,爷爷叫我们不要担心。用爷爷的话说:“就算你玮姨说得不假,但是我不是枯木的命,不用枣树来保护我。既然如此,枣树的荣枯跟我也就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妈妈的话并没有让我安心多少。爷爷从来都是这样,任何事情都不让晚辈操心,有事也会说没事。
时间对他来说,就如他喂养的牛。年轻力壮的时候,水牛在他面前服服帖帖。现在上了年纪,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只能放弃他熟悉了一辈子的水牛。在晚辈的面前,牵着黄牛的他一如既往笑眯眯的,但是心中那份割舍,不是我们所能体会的。
或者说,时间对他来说就如同他的老屋。以前无论哪里漏了缺了,他都能迅速修补,亲力亲为。现在墙倒瓦倾,他虽然还住在里面,但是再也无法修葺。
妈妈问我,在家过年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爷爷的视力和听力都不行了。奶奶去世之后,他的衣服需要自己修补。他无法自己穿针,耳朵有时也听不清别人说话。
爷爷的视力我倒没有注意。
有时我打电话回去,如果爷爷在妈妈旁边也会接过去说几句,但是每次接过去之后都很尴尬。我在这边说了许多,却听见爷爷在那边问妈妈:“是不是我按错键了?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我刚翻过山,离爷爷家还有一里多远的时候,爷爷就挥手呼喊我的名字的情景;不由得想起爷爷曾经说为了抢出火中的书时被外曾祖父刮了耳光,打得半边耳朵差点儿失聪的陈年旧事……
不知道爷爷在独自面对破旧不堪的老屋时,会不会像我一样想起那些往事……
家里那边的丝毫变化,基本都靠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妈妈仿佛是我的另一双眼睛,让远在北京的我看着家乡的人和物,仿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常山村。
但是妈妈的眼睛漏掉了九坨的媳妇,直到一年半以后,九坨的媳妇才在妈妈的眼睛里重新出现,并且带给我一个更大的意外。
且不说一年半后的事情,在这一年半内,我又接连遇到几件怪事。为了不至于混乱,我将按照时间顺序一一说来。
九坨的事情过去不久后,我突然接到好友童守成的电话,他告诉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他的灵魂出窍了!
虽然童守成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我们电话联系得很少。我跟他只有在每年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说说小时候的趣事。他目前正在某海洋大学读博。
“二十多年来,我发现我错了,你才是对的。”等我一接通他的电话,他首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他语速极快地说:“我的灵魂出窍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他说:“你别担心我,我没事,至少暂时没事。”
“暂时没事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了?”
“我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手上平白无故长了一个疱疹,疼得厉害。说是疱疹吧,又不太像。我去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