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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楼上……
飞呀飞——
飞呀飞——
啊,爸爸是一架飞机!
啊,坐飞机的感觉真幸福啊!
我不理解的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这么好了,妈妈反而经常跟爸爸闹别扭,有时是生气骂爸爸,有时是怄气不跟爸爸说话。有一次,还不准爸爸上床睡觉,爸爸跑到我房间来睡了。还有一次,很可怕的,是吃饭时,不知怎么的,好像是爸爸给爷爷奶奶寄了些钱,妈妈气得不行,指着爸爸的鼻子骂,骂着骂着,又把桌上的菜碗饭碗一把扫落在地,只有一只小碗没摔破,其他的都摔成了稀巴烂,有一块碎片还飞起来,从我肩膀上飞过去,差一点击中我的脸蛋。
我还不理解的是,妈妈欺负爸爸时,爸爸总是什么话不说,走开去,到阳台上,或是来我房间,抽烟,一声不吭地抽烟,像个受气包,看着怪可怜的。这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等我长大了,妈妈要再这样欺负爸爸,我一定会帮爸爸的。在家里,我跟爸爸的关系最好,因为我们都经常要被妈妈欺负。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人,是战友,是兄弟。所以,人家问我最喜欢谁,我总是说爸爸。妈妈说我是狼心狗肺,养我这么大,连句好话都讨不到。其实妈妈不知道,带我不算什么的,关键要疼我,要陪我玩。爸爸因为工作忙是不大有时间带我,可是他疼我,爱我,比如晚上睡觉亲亲我,有事没事轻轻摸摸我头,星期天跟我一块叠叠飞机,画画图画,虽然都是小事情,可叫我心里觉得挺温暖的。妈妈曾骂过爸爸,说爸爸不是男子汉,没脾气,连说话都跟女人一样小声小气的,简直不像个大男人。可我就喜欢爸爸这个样子,对人和和气气的,有什么样不好?惟一不好的就是要被妈妈欺负,要受妈妈的气,看上去怪可怜的。不过,爸爸有时真叫我纳闷,他这么大了,还这么了不得的,怎么也怕妈妈?妈妈也叫我纳闷,爸爸对她那么好,既让她做城里人,又给她安排工作,怎么还老是骂他?
我说了,妈妈发气时,爸爸一般没什么的,只是躲起来抽烟。沉默地抽烟。但那天,妈妈摔了碗,爸爸却气愤地走了,晚上一夜都没回来。这下,可把妈妈急坏了,流着泪地带我去大铁门前给爸爸送纸条,打电话,希望他回来。晚上,爸爸回来后,妈妈变得好得很,给爸爸又是点烟又是泡茶的,吃饭时又不停地给爸爸拈菜,后来还给爸爸洗脚,剪趾甲。妈妈这人就是这样,对爸爸好起来好得很,有时爸爸想做点家务事她都不准,说爸爸在单位上太辛苦,回家需要休息,还不准我去吵爸爸。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自己不吃,全给爸爸和我吃。妈妈说我是家里的小祖宗,爸爸是大祖宗,她是老天派来专门服侍我们的。看妈妈对爸爸这么好的时候,我简直都难以想像她还会骂爸爸。但说不定刚刚还是那么好好的,转眼就开始对爸爸恶声恶气,摔碗打板凳的。所以,我认为妈妈是个怪人,也许跟小海妈妈差不多,是个不知什么时候要发作的癫子。但爸爸说妈妈不是癫子。爸爸说,妈妈是好人,就是性子有点急,脾气有点躁,有点儿喜怒无常。这就是我爸爸,妈妈有那么多问题,他都能原谅,还要说她好话。我不是这样的,我跟很多人说过,我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我还在想,如果哪天爸爸不要妈妈了,我也不要。但现在看,爸爸是不可能不要妈妈的。爸爸好像比我还需要妈妈,真不知是为什么。
我觉得,大人的事情有时候真复杂,我懂不了,也不要我懂。有时候,我问爸爸有关他跟妈妈的事时,爸爸总是一句话:你小孩子,大人的事情不要管。就是不要我懂的意思。不过,有一点我是懂的,就是虽然爸爸妈妈要闹别扭,但我们家总体讲还是幸福的,比兵兵哥哥和好些小朋友家都要幸福。兵兵妈妈这么说过,别的人也这么说过。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们家“好事扎堆地来”,太幸福了,所以有些小问题照样还是幸福的,不影响的。这就像我们老家屋背后的那潭山泉水,我以前经常朝里面撒尿,但喝了照样不会闹肚子,还是很洁净的,坏不了的。奶奶每次看见我往水潭里撒尿,都要骂我,说水里面有龙王的,我老往水里撒尿,龙王会惩罚我的。我问龙王会怎么惩罚我,奶奶说,让你读不好书!
5
看来,奶奶说对了。
确实,我的学习成绩很差,全班倒数第二,期末考试两门功课加起来,还没有别的人一门高。这是没有办法的,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叠飞机玩。我说过,叠飞机是兵兵哥哥教我的,但后来不论是叠飞机的技术,还是热心的程度,我都远远超过了兵兵哥哥。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爸爸是一架“飞机”的原因吧。真的,想到爸爸是一架“飞机”,我就更喜欢叠飞机玩了。我在上课时,经常把老师写在黑板的字看成了一个个爸爸,一架架飞机,看着看着就偷偷地叠起了飞机,或者就睡着了。下了课,我把书的封面撕下来,叠成飞机,在操场上飞,经常飞得连上课铃声都听不到。有时候,同学们都去教室上课了,可我还一个人在操场上飞呀飞的,像个小癫子。
真的,我完全迷上了这玩意儿,连读书都被耽误了。我把我能找到的所有能够叠飞机用的纸头,都巧妙地叠成了一架架飞机。有一次,刮大风,那时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风从屋顶上一下子刮下来几十架飞机残骸,爸爸看了,跟我开玩笑说,可惜这些飞机是假的,要不我一个人就可以打垮半个美国。当时妈妈正在为我期末考试的成绩生气,听爸爸这么一说,变得更加生气,骂我打垮的不是美国,而是我自己,还扬言以后不准我玩飞机。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玩,只是少玩而已。其实,对我玩飞机的事,爸爸一向是不反对的,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架飞机吧。我经常在我叠的飞机上写上爸爸的名字,或者画上爸爸的头像,飞的时候,经常喊道:爸爸,飞——!爸爸就飞了,飞得高高的,看着真叫人欢喜。有时候,爸爸也跟我一起叠飞机玩。爸爸有意把他的飞机叠得小小的,写上我的名字,我呢,专门把飞机叠得大大的,写上爸爸的名字。这样,两架飞机,一大一小,飞在天上,感觉像是我和爸爸飞在天上。
不过,爸爸承认,他叠的飞机没我叠的好。爸爸说,我的飞机叠得比谁都好。是的,我叠的飞机有机头,有机翼,有的还有双机翼、尾翼、天窗和驾驶舱等等,比兵兵哥哥他们叠的都要好看,还中用。我们有几个孩子,是经常在一起比飞机玩的,我们站在坡地上,一边往下冲,一边飞飞机,我的飞机总是飞得最高最远的。而兵兵哥哥他们的飞机老是飞不高,飞着飞着,像一只死鸟一样,翻着跟斗地坠落了。爸爸说,从我叠的飞机看,我应该是聪明人,不会读不好书的。爸爸总是夸奖我,鼓励我,不像妈妈,总是骂我,训我。我从很多事情上都发觉,我爸爸真的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因为我的飞机飞得太高太远,所以常常要飞跑掉,有的飞进了人家窗户里,有的飞上了屋顶,有的钻进了树林。这样,我就需要不停地找纸头来重新叠。但叠飞机的纸头不是那么好找的,太薄太软的不行,太厚太硬的也不行,最好是要像书封面的那种纸,不软不硬,光滑平展,大小也刚好。老实说,我上学不久,几本书的封面都没了,都被我叠了飞机。那叠出来的飞机真是好得没法说,看起来五彩缤纷的,飞起来比鸟还能飞,遇到好的风向,还会拐弯、盘旋,而且滑翔的时间特别长,姿态特别优美。另外,因为封面纸的表面像上了油漆的光,即使在雨中照样也可以飞行,不像其他纸,雨一淋就湿了,软趴趴的,飞不起了。说真的,兵兵哥哥就是因为我有了这几架飞机之后,才开始承认我的飞机比他的好,其他小朋友就更不用说了。当然,妈妈发现后,挨打是免不了的。妈妈用扫帚追着我地打,打得我屁股上落下两条扫帚柄的印,过了三天都还没消。其实,我还撕过同学书本的封面叠飞机,好在妈妈不知道,否则不打我个皮开肉绽才怪呢。反正,妈妈教育我的办法就是打和骂,小错误小打小骂,大错误大打大骂。
呸!小坏妈妈……
呸!大坏妈妈……
正是挨了妈妈这次打之后,我开始用香烟盒子叠飞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家里已经找不出一片像样的纸头来供我叠飞机,已有的早用光了,偷撕同学书本封面,又怕妈妈知道,挨打。就这样,我有点弹尽粮绝的感觉,哪怕随便看见一片纸头都叫我眼睛发绿,浮想联翩。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垃圾桶里有一片纸头,可以叠飞机。第二天起床后,我带着一种侥幸,去翻垃圾桶看,翻遍了也没发现一片我梦中看见的纸头,只有爸爸丢弃的一只烟盒子。在这之前,我从来没用烟盒子叠过飞机,连想都没想过。因为香烟纸太小太薄,又不平展,又有勒痕,明显不适合叠飞机的。但是这天,因为我太想叠飞机,所以凑合着拿它叠了一只。当然,肯定不是只好飞机,没有机头,机翼也是窄窄的,还到处都是勒痕,很丑陋,简直不像样。在房间里试着飞了飞,尽是栽跟斗,栽几个跟斗下来,机身已经拦腰折断。这种烂飞机是拿不出去的,拿出去只会叫人笑话,也许让个小孩子玩还差不多,我们都是大孩子了,谁稀罕这种破玩艺。
其实,用一只烟盒子叠飞机,小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它两边和腰中间各有一道勒痕,勒痕像一个拼音字母“H”。这等于是飞机的机翼和腰身上天生有伤痕,所以才飞不好,飞起来要栽跟斗,栽了跟斗要拦腰断。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用两只烟盒子进行巧妙的粘接,两个问题都可以得到上好的解决。怎么个巧妙呢?就是在粘接过程中,先要将两只烟盒子的竖勒条对着竖勒条地粘,然后再把两边的竖勒条裁下,贴在横杠的勒痕上。这样,原来两个“H”形的勒痕,刚好变成一个加固的“十”形梁,叠出的飞机,不但大小合适,而且机身和机翼好像是经过专门加工过的,显得既美观又稳固,简直好得叫我感动。所有小朋友,包括我爸爸,第一次见到这种“香烟飞机”时都猛夸我。爸爸还说我这是变废为宝,有想像力,将来可以当发明家。
从那以后,爸爸再没有丢过烟盒子,即使去成都总部出差都不丢,都要留着,给我带回来。我把它们全叠成各种各样的飞机,飞上天,飞得不知去向。那些飞机,有的写着我的名字,有的写着爸爸的名字,有的写着爸爸和我两个人的名字……
6
爸爸单位的总部机关在成都。
爸爸当副科长后,每到一个月的月底,都要坐车去成都总部办事。坐的是专车,一辆绿颜色的吉普车,不是公共汽车。爸爸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工作,坐公共汽车不安全的,必须坐小汽车。爸爸还说,为了安全,领导上还给他配有一个警卫员,陪他一起走,警卫员身上都是带着枪的。我见过那个警卫员叔叔,有一次,他还给我看了他的枪,是一把黑森森的手枪,拿在手上,我感觉沉得很,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拉着我,让我的小手动都动不了。我问叔叔,他